呂嘉是越人,家鄉在毗鄰閩越的西甌,像許多普通越人那樣順服南越王趙佗,在他眼裡趙佗是個了不起的傳奇人物,以外鄉人的身份統一南越,膽識魄力令人驚歎不已。
然而趙佗老了,猛虎再兇也有老態龍鍾的時刻,雄心不在的南越王一門心思培養孫子趙眜,那個越人眼中才能普通的中年人。
想到臨行前的反覆囑託,呂嘉暗暗撇嘴,趙眜太膽小了,面對漢人卑躬屈膝放下身段的討好,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王太子趙嬰齊送到長安城做人質,軟弱的王令人失望。
越人希望再出一個趙佗式的南越王,一個硬抗漢軍不落下風的南越王,就像幾十年前,趙佗擋住呂后的憤怒那樣。
“永結盟好?”
漢軍將領們哈哈大笑。
“你們不要這個提議覺得很好笑,漢軍的強悍是有目共睹的,我們越人打不過強大的漢人,但是你們的統治能安穩嗎?南越王都在番禹,漢人的帝都在長安,你們能管的了幾時幾刻,山水輪流轉,漢人國勢強橫一時終究有衰落的時候,我們越人照樣會站起來。”
呂嘉終於露出崢嶸之色。
大帳裡軍官們全都憤怒了,南越使者的囂張氣焰刺傷了漢軍將領們的自尊心,一個即將失敗的人還敢威脅自己,簡直是瘋了。
“好一個大言不慚的越人!”
“我奉勸你們儘早與我們大王合作,否則你們必將承受幾十年前的失敗,我們越人是打不敗的。”呂嘉不急不躁似有依仗。他的依仗是數百萬土著越人,強大的秦人在越人面前也屈服了。何況一羣漢人。
曹時面色不動:“呂嘉,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一個越人,爲了越人的利益放開膽子威脅漢人,你的膽識令人欽佩,但越人沒有資格與我談判。”
“爲什麼?”
“因爲你們是失敗者,理應接受勝利者的支配,如果你們拒絕支配,我不介意清洗掉整個越人部族。”
他的臉色瞬間大變:“你威脅我?”
曹時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真的很有趣,到底說你信心十足,還是不知進退呢?也罷。隨便你怎麼理解,請回吧!”
呂嘉恨恨的瞪了一眼怏怏而退,縱然他心比天高又能如何?
南越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十二萬南越軍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漢軍的進攻並沒有停歇,第二天一早十五萬大軍漫山遍野的鋪開,三越聯軍的大營是待不住了,後撤到龍川城繼續堅守。
龍川是一座不起眼的夯土城,可就算在不起眼那也是個城,不是普通的土圍子,更不是木頭紮起來的大營。前期經過數個越的工事加固,夯土牆又加高七尺,城牆厚度增厚五尺,頗有點堅城的味道。
越人三王擺開陣勢要堅守下去。打持久戰是越人佔便宜,越人堅信漢軍堅持不了太久。
趙眜一夜沒睡,早餐時憂心忡忡的聽完戰報。就聽到他的兒子趙嬰齊來到龍川城。
“嬰齊,你怎麼來了。趕快回去。”
“父王您比以前瘦多了!”
“你不應該在這裡,聽我的話快回到番禹。此地不安全。”
趙嬰齊搖了搖頭:“番禹的情況也不好,曾祖父病了,王宮裡亂做一團,趙遂請示我是否撤回到番禹平復人心。”
“趙遂是胡鬧!他守着五嶺的重要關口不管,回什麼番禹!我竟然連他的作爲都不清楚,這混賬東西瘋了嗎?”趙眜氣極了。
“父王,這場戰爭不能打了,再打下去人心都散了,越人聽到車騎將軍的威名很害怕,曾祖父病重期間還唸叨過幾次,您應該早點降服。”
趙眜悶着頭不吭聲。
除掉派出呂嘉,他又派出三波使者去漢軍大營談合議,提出的要求也是一降再降,只求留在番禹遙尊天子,繼續當個太平諸侯王即可,漢軍就是不鬆口。
他覺得自己已經退無可退,即便想讓也沒有繼續退讓的空間,夜郎王金竹的遭遇他是知道的,去長安城爲皇帝唱歌跳舞太侮辱人格了,他寧願死在番禹也絕不會承受這般侮辱。
“孩兒願意配合丁公也是迫於無奈,您不應該派人支持丁公追殺平陽侯,不論他死活都會遭到漢人的嚴厲懲罰的。”
“我也是昏了頭,悔不該當初啊!”趙眜嘆了口氣。
時至今日再多說也無益,漢人不同意和談堵死了服軟的唯一機會,越人明知打不過也要硬着頭皮去打。
父子倆談話的當口上,東甌王騶貞復悄悄的離開龍川城,出現在十里外漢軍大營裡。
“東甌王騶貞復拜見車騎將軍。”
“不敢,東甌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多包含!”
騶貞復忐忑不安的坐下來,他只帶了一個貼身隨從喬裝打扮混出城門,連身邊的親信大將都沒幹通知一聲,生怕消息走漏出去銀器軒然大波,三越聯軍裡東甌只有兩萬人,其中一萬是七拼八湊來拉壯丁走來的烏合之衆,不論軍事實力,經濟實力都是三越墊底的。
三越裡東甌最親漢,其次是南越,最次是閩越,騶貞復就像他的祖先一樣是親睦大漢帝國的,若不是他兒子騶望被丁公擄走,稀裡糊塗的上了三越反叛的賊船,他還在東甌國好好的當諸侯王,他在三越裡是反抗最不積極的,一直找機會給漢軍通風報信。
報信的內容非常豐富,三越聯軍的大營所在地在龍川境內,南越大將趙遂的性格志向,南越國境內的各種小道消息,南越軍人散居在村莊裡的消息他是不知道的,趙眜把這事當作內務並沒有告訴東甌王,只要他能說的全部都告訴漢軍了。
騶貞復就是三越軍裡的豬隊友,早早的把兩個隊友拿出來賣了數錢,反正東甌國連年受到閩越國欺辱,同族兄弟還不如漢地的外鄉人對自己人好,他早就有心內附大漢帝國當個太平王侯,若非國中的大臣們反對激烈,早幾年就促成內附了,因爲閩越國的壓制越來越強,騶貞復漸漸抵擋不住閩越軍的進攻壓力,還不如趁機內附比較划算一些。
對待高級間諜,曹時竭盡全力好言安撫:“東甌王辛苦,讓您深入敵營做間也是迫不得已,陛下對您的表現非常滿意,許諾會保留您和您的族人最好的待遇,決不讓東甌人再受閩越國的欺辱。”
騶貞復感激涕零:“多謝陛下恩典!我沒有太多的想法,天子收回我的諸侯王也可以,做個列侯也沒有關係,只希望家眷臣子能獲取關內侯的爵位,關內侯是可以是希望提到,我的子民內遷到豫章郡、會稽郡也可以,他們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和漁民,絕不敢對漢家有半點不敬之心。”
“請您放心,最遲再忍耐一個月即可見分曉。”
龍川城不好打也不急着打,二十萬漢軍裡有十萬夜郎僕從軍,戰力和士氣是值得懷疑的,漢軍的主力翻山越嶺攜帶馬匹已經是極限了,攻城器械地取材緩緩製作。
僵持下去符合三越聯軍的思想,但是他們沒想到攻勢放緩並不意味着停止進攻,送走騶貞復立刻召開會議商討分兵之策。
曹時在沙盤前分配作戰任務:“去掉東甌不算,南越和閩越貌合神離,我們可以出兵攻打閩越,迫使閩越分兵他它顧分裂三越聯軍,所以我決定,衛尉率領三萬漢軍,三萬夜郎軍北進閩越作出進攻的姿態,騶郢必然急忙回防閩越國,只要分兵姿態擺開,所謂的相持就不存在了。”
“沒問題!”庒青翟爽快地答道。
“我們在南越叢林待不了太久,這裡冬天溼冷的環境對我軍極爲不利,所以我們要速戰速決儘快解決南越軍的糾纏,羽林騎帶着斥候發揮你們的作用,散步出去破壞南越軍的交通線,我要讓趙眜變成聾子瞎子,對番禹的一切消息完全斷絕。”
“喏!”
趙君育行下軍禮目光灼灼,終於輪到羽林騎大展身手的時刻了。
夜幕降臨的晚上,一輪明月高高升起,南越的官道上幾匹駿馬快速奔馳着,他們是南越軍的信使,奉命傳達前南越王趙佗的命令。
每個信使對這條路都非常熟悉,龍川是抵禦閩越國進攻的前線地區,前些年閩越國入侵南越就曾攻打龍川城,風水輪流轉變成閩越和南越聯手對抗更強的漢軍。
從番禹向東北翻山越嶺需要三天路程到達龍川城,到了那兒繳完聖諭還可以洗個熱水澡再美美的睡一覺,享受難得的愜意生活。
迎着明亮的月光走夜路也格外踏實,他已經記不清走了多少次夜路,只覺得今天的月亮格外亮。
遠遠的看見一座山丘,銀白色的月光照亮大地,他可以輕鬆的辨識道路和山嶺的分野,越過那座山丘再走十幾裡就到龍川境內,距離龍川城也不遠了。
忽然聽到獵人們的口哨聲。
信使的腦海裡閃過疑問:“半夜三更有獵人在附近打獵?”
意識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身體一沉暗道糟糕,馬失前蹄重重的跌出去摔個人仰馬翻,駿馬痛苦的嘶鳴着,重重的一摔幸運的沒有折斷馬蹄,摔傷和擦傷卻讓駿馬暫時無法奔行。
路邊躥出幾道人影,不由分說捆住摔昏了頭的信使,從他身上搜繳出一冊竹簡,幾個年輕的士兵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