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勞並不回答,面色微微一沉,神情肅然,轉眼間身背後聚起了一小條長方形的黑色濃霧。他兩眼緊盯着張白,隨時準備動手。
張白注意到了稻勞的舉動,卻不慌不忙裝作沒發現。來赴宴之前,他特地在內甲之外又套了兩層外袍,最外面一層是平時自己的裝束,用來遮掩,而裡面一層則是拜火教的教主紅袍。當地是沙漠氣候,白天奇熱,晚上太陽一落山,氣溫便開始驟降,所以夜間多穿個幾層衣服也是尋常。
他裝作喝多了酒身上發熱的樣子,用手掌當扇子用力扇了扇風,喊道:“好熱啊!衣服穿多了,不是說晚上會很涼嗎!”
說着,他解開了外袍。一抹火紅的顏色閃現在稻勞面前。稻勞瞪大了眼睛,就像是見到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拜火教是血冥教的盟友,教中的事他十分了解,信徒們的裝束規範更是瞭然於胸。
拜火教普通信衆的穿着與常人無異,然而稍有身份者,便可以穿着教袍。拜火教以火爲尊,教袍都是紅色,但並非同樣的紅色,從最低級的淡淡的鉛紅色,到紫紅、酒紅、赭紅、直到高級人員所穿的硃紅色、絳紅色,最後是教中核心人物的火紅色。張白的袍服正是火紅色澤,這些顏色的區別,非教中人不容易辨別,然而稻勞卻十分熟悉。
最重要的細節還不在於顏色,是袍袖和下襬處的銀色鑲邊,這可是教主纔能有的服飾!稻勞一時驚疑不定。
今天大清早,他就接到了報信,說京城發生了變故,拜火教徒控制的皇宮發生了激烈的戰鬥,連皇宮內的尖塔都倒塌了,而且教徒們封鎖了宮內的消息,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卻一時不得而知。
然而正在他安排送信,命令京城的探子全力打探消息時,一件怪事發生了。軍營裡流傳出一個奇怪的傳言,說是一名自稱國王的人來到了軍營。
這時機太契合,如果是真的,那麼國王的逃亡速度也實在太快了。
稻勞知道,阿爾達希爾半年前已經親自潛入京城,悄無聲息地發動了政變,並將帕提亞國王軟禁在皇宮尖塔中。可如果國王真的逃脫來到軍營,那麼就說明阿爾達班五世已經成功擺脫了阿爾達希爾,並準備和達德赫布恩聯手。這預示着,薩珊波斯數年的謀劃,很可能要宣告破產。
於是正當他考慮着,是否應該親自查探一下這個消息的真實程度時,營地裡忽然鬧哄哄地豎起了一塊騎兵練習靶,達德赫布恩將軍親自觀看了一名騎士的騎槍表演,當這位騎士完成表演摘下頭盔的時候,觀看的稻勞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這不是阿爾達班五世還能是誰?他之前爲了幫助阿爾達希爾,暗中多次見過這位國王,他的面容自己很熟悉。
阿爾達希爾怎麼樣了?稻勞心中第一個問題,就是阿爾達希爾的安危。
國王不可能不受阻撓地輕易逃脫,而坐鎮宮中指揮全局的正是阿爾達希爾本本人。信報中提到,皇宮中昨夜大亂,尖塔倒塌了,那麼國王必然是與拜火教徒大打了一場。
阿爾達希爾的修爲是拜火教中當之無愧的第一,比自己超出很多,稻勞一直對他十分忌憚。如果這樣的實力也沒能擋住國王逃脫,照理應該說明國王修爲很高,不過稻勞瞭解這位國王。
如果在盛世,繼承帕提亞的阿爾達班五世可能會是個好國王。然而適逢亂局,以他的性格必遭劫難。至於修爲,他十分肯定國王連修爲是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一定是有修爲高的人把國王救出來了,這個人不可能是馬元浩,馬元浩的實力他太清楚。那麼只能是......?他緊緊盯着眼前嬉皮笑臉的張白,這小孩身上的火紅色危險地擺動着,心中微微警惕起來。
拜火教的教主地位,有幾種傳位之法,一是教主得享天年,死後傳位給指定的繼承人。
二是教主的身份若同時還是國王,則不管他是不是還在世,只要把王位傳給王位繼承人,哪怕是自己做太上皇什麼的,那麼教主位自然而然地便傳給下一代國王。這兩種方法,最後都需要經過一個考驗,就是披上教主聖袍,如果披上聖袍且聖袍毫無反應,則便可繼承教主之位。
然而,除了以上情況還有第三種方法,那就是奪位。
如果有人殺死了現任教主,無論是什麼情況下,只要他在短時間內能夠披上聖袍且通過聖袍的考驗,則此人也可以繼承教主之位。
難道阿爾達希爾已經死了?這小孩若是有本事殺阿爾達希爾奪位,那麼自己絕非對手。
稻勞不是帕夏,以他的實力自然看得出這件紅袍有仙氣護體。不是一般的靈氣,是仙氣。這是一件極品的寶物,絕不普通。
如果真是教主聖袍,那麼穿着聖袍的張白究竟是什麼人?他是怎麼穿上這件聖袍的?原主人阿爾達希爾怎樣了,已經死了嗎?
兩人面對面了好一會兒,張白表面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心裡其實是虛的。
他在傳音裡一疊聲地呼叫沐鏡,催得她都快不耐煩了!同時自己也隨時準備應戰。他想好了,一旦開打,先把豬豬放出去,也許可以騷擾一下,給自己爭取到放出白金索的時間,只是對面是個法王,也不知道白金索捆不捆得住對方。
可就在兩人對峙的時候,馬哥酒醒了,他揉揉眼,坐了起來。“來來,繼續喝,酒罈裡的酒不知道夠不......?”他忽然發現帳篷中的空氣味道不對,一種緊張的氣氛充滿大帳。
“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馬哥疑惑地問道,卻沒人回答他。就在此時,沐鏡也趕到了。
她一進門,稻勞立刻驚訝得站起身來,背後那一股長條形的黑氣瞬間實體化,在他手中變成了一杆黑色法杖。這法杖通身木質,樸素無華的外表,上了一層黑漆。而木杖的材料張白再熟悉不過了,“這是整根的建木?”張白不禁低聲驚呼道。
沐鏡看也沒看稻勞,只是向張白急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張白笑着搖搖頭:“你來得快,我嘛事沒有!你進門的時候應該敲敲門,你看你把稻大哥嚇得。”
“帳篷有什麼門?滿嘴胡柴。既然沒事,你急着把我叫來幹嘛?”沐鏡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