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趙開

趙開今天很倒黴,真的,不是一般的倒黴。

要說他也是一個濫好人,或者說,他比較傻氣,容易動感情,有毅力,所以命運悲慘。

趙開是農村人,家裡不太富裕,但也不算窮,勉強達到了官方所定義的“小康水平”。與他同村有一個青梅竹馬,叫唐糖,長得要說漂亮肯定比不上范冰冰,但也夠得上唐嫣那個級別,在村子裡屬於人見人愛的乖乖女,學習又好,走哪兒都是寶,受歡迎程度就別提了。

就這樣一個仙女,模樣普通的趙開自然有過不切實際的夢,可惜,只能是夢。

但有一點,唐糖的家境是村子裡最差的,她父母早逝,寄住在姨父家,這時候終於出現了那種姨母對外甥女“橫挑鼻子豎挑眼,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情節。趙開情知自己不是可以英雄救美的英雄,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他是孤兒,雖然從小在村子受到過鄉里鄉親地救濟,但畢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知道一個人不好過,寄人籬下的日子更是艱難。

爲了幫助唐糖擺脫困境,他在縣城裡找了一間房子租下,請自己的心上人住進去,當然,他也想一起進去,可惜哥們並不具備這樣的膽色。在臨走的時候,他對唐糖說:“安心住吧,放心,房租我會一直付下去,還有,你的學費我也會幫你湊齊的。”

那時,趙開十七歲,剛剛輟學,唐糖十六歲,正在縣城上着高一,兩人的交集便這樣開始。

時光荏苒,一晃就是三年。

唐糖上了大學,學費自然是由趙開的血汗換來的,他每天在工地上做苦力,頂着炎炎夏日,頂着寒冬臘月,就這樣過了三年。

直到有一天,也就是今天,他工地上放假,在雜貨店裡隨便買了點東西就準備去唐糖就讀的大學看看。

她學的是酒店管理,大學在鄰市,坐火車去需要三個小時。票是提前訂好的,趙開卻在上火車前萬萬沒想到意外就在此時發生,而且發生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火車上,趙開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估摸着現在唐糖沒課,就給她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頭一個甜美的聲音喂了一聲,透着濃濃地疲倦。

趙開擔心道:“唐糖你怎麼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甜美聲音敷衍道:“沒事兒,就是有點累。”

“哦。”趙開訥訥地說,“那你……”

“小開哥你有什麼事兒嗎?”甜美聲音打斷他。

趙開想了想,不準備把自己已經在火車上的事情告訴她,他要給她一個驚喜。

“小開哥,小開哥……”甜美聲音見電話另一頭遲遲沒有應答,有些疑惑,連忙叫了兩下。

趙開回神,正要說話,那頭卻忽然響起一個有磁性地男音:“誰呀這是,還讓不讓人好好睡了……”

甜美聲音趕緊壓低聲音道:“別說話,是小開哥打來的,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們在一起……”

那男音懶洋洋道:“都睡了那麼久了還怕什麼,大不了攤牌唄,我就不信他敢找你麻煩……”

甜美聲音焦急道:“你怎麼能這樣,小開哥一直供我讀書,是我的大恩人……”

趙開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失魂落魄地掛了電話,苦笑,原來,還真是“驚喜”——不過調換了一下,不是自己給唐糖的,是唐糖給自己的。

我就是全世界最大最大的傻瓜,超級傻無敵傻那種!趙開心裡在流淚,在流血,臉上竟然微笑起來。

這時忽然在前面的車廂傳來一聲“砰”地巨響,趙開和本車廂的人全都嚇了一跳,看過電視的人一聽就知道這動靜代表着什麼——槍聲!

又是“嘭”地一聲,這次是車廂門被踹開,一個穿着藍色中山裝卻滿身油膩的人搖搖晃晃地走進來,此人長得倒也不算凶神惡煞,關鍵是太髒太臭了,臉上像京劇臉譜似的,全身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不過其他人不敢出聲抗議——他手上有一把槍!

趙開的生活很簡單,白天在工地上幹活,晚上睡覺,放假時去看看唐糖,然後就是回村裡侍弄侍弄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他沒時間打網絡遊戲,所以不知道這把槍是什麼型號。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是槍,只要是真槍,就能打人,打死人!

此人舉着槍,瘋狂地大笑,嘟囔了幾句什麼,卻沒人聽懂,他忽然一指趙開,喝道:“起來!”

趙開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此人又道:“身上有值錢的東西嗎?統統交出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了趙開身上並沒有多少現金,銀行卡也放在家裡了,他把兜裡僅有的四張紅鈔、一張綠鈔掏出來,卻不小心刮落了一張一寸照片——照片上一個仙女般的女孩巧笑嫣然,正是唐糖。

他俯身去撿,只聽“砰”地一聲,趙開右臂爆出一團血霧,還不等中樞神經把痛覺擴散出來,又是兩聲槍響,引起了其他人的尖叫。而趙開的腹部接連遭受兩次重創,再也控制不住栽倒在地,他蜷縮着身子,不停地抽搐,痛苦傳遍全身,呻.吟着,翻滾着,意識越來越模糊,死神似乎已經舉起了他的黑色鐮刀。

在失去意識地一瞬間,趙開看到那個歹徒撿起照片,然後聽見他說:“真漂亮啊,可惜女人都是婊.子,臭婊.子!”

我就這樣死了嗎?趙開這樣想。

他的靈魂脫離了本體,看着自己的屍體趴在那裡一動不動,鮮血泅溼了車廂的地面。他茫然失措,真的死了,爲什麼我就這麼輕易地死了?我死了,唐糖怎麼辦?

是啊,唐糖怎麼辦,她雖然不愛我,我卻依然愛她,如果我死了,她還能繼續念大學嗎?

然後他看見了一黑一白兩個提着鎖鏈的人一蹦一跳地走過來,他知道,這是黑白無常,從地府裡來拘拿在人間飄蕩的鬼魂的。果然,黑白無常蹦過來道:“趙開,你陽壽已盡,跟我們哥倆走吧。”然後一甩鎖鏈把他捆了個結實,拖着就走。

趙開沒有反抗,他又不是齊天大聖,哪來的力量反抗?

就在這種渾渾噩噩中到了地府,趙開跪在下面,鬼氣凜然的閻羅王坐在上面,他翻着生死簿道:“趙開,你生前並無惡跡,來生還可投胎爲人,知否?”

趙開惶惑道:“沒有十八層地獄嗎?還有上刀山下火海,架油鍋碾磨盤?”

閻羅王笑了起來,朗聲道:“那是給惡人準備的,地府也分善惡,不會像人間一樣善惡不分,你儘管放心。”

趙開又道:“那我會投胎到哪裡?還能保留前生記憶嗎?”

閻羅王道:“投胎是隨機的,至於保留前生記憶,不喝孟婆湯直接過奈何橋就行——當然,孟婆湯必須喝。”

趙開懇求道:“那我不投胎做人了,我願意當牛做馬,只要能保留此生記憶,而且,我想留在唐糖身邊。”

閻羅王怫然道:“世間癡情種何其多也,然法不可廢,本王怎能因私廢公?”

趙開不說話了,臉上一片愁雲慘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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