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轅門的正前方,北疆軍設置了拒馬和鹿砦,敵人通過的時候,必將遭到長箭的瘋狂射殺。
馬超的鐵騎在距離轅門兩百步的地方突然一分爲三。一支由王戎帶着,繼續向前衝殺,但速度很慢,意在吸引對方的箭陣,而馬超和姜峰則各自帶着一部鐵騎沿着障礙兩側向前攻擊。
北疆軍箭矢如雨,數千名弓箭手向大營外的敵人肆意射擊。
西涼鐵騎縱馬如飛,奮勇衝殺,一時間殺聲震天。
何風駐馬立於戰陣前方,閉着眼睛仔細聆聽着大營外的轟鳴聲。突然他臉色稍變,轉身叫道:“急告王房、杜平,敵騎正從兩翼衝來,馬上就要突破柵欄,請他們做好阻擊準備。”
傳令兵高聲答應,撥馬衝進戰陣,向後狂奔而去。
“大人,爲什麼要把西涼人放進來?”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輕軍候策馬靠近何風,大聲說道,“我們可以依靠拒馬、鹿砦和柵欄把敵人堵在大營外,這樣我們的傷亡會大大減少。”
何風看了他一眼,舉起手中的馬鞭,轉身指了指遠處的城池,“按你這麼說,那我們還不如退回城池堅守,損失會更小。”
年輕的軍候聽出何***含嘲諷之意,神情頗爲尷尬。這位軍候叫郝昭,跟了何風很多年,作戰勇猛,屢立戰功,很受何風賞識。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敢在何風面前發泄自己的不滿。
“伯道,我們這一仗的目的不是防禦,不是把叛軍擋在大營外面,而是要進攻,要把叛軍誅殺在萬年城下。”何風用馬鞭敲了敲郝昭的戰盔,鄭重地說道,“我們這樣佈陣,是想以防禦示弱,先把敵人全部引出來,把敵人全部拖進戰場。因此我們既不能退守城池,也不能利用拒馬、鹿砦和高大堅固的柵欄把敵人擋在大營外。等敵人的攻擊意圖全部暴露後,我們則在防禦中迅速轉化爲進攻,利用我們兵力上的微弱優勢,對其展開致命一擊。”
“我們兵力上有優勢嗎?”郝昭詫異地問道,“我們還有援軍嗎?”
何風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越來越放肆了。這種事也是你問的?”
“這麼打,我們的傷亡太大了。”郝昭激動地說道,“他們本來可以不死的。”
“要想擊敗對手,要想讓更多人活下去,就必須有人做出犧牲。”何風冷聲說道,“你只要記住兩點就可以了,一是進攻,不停地進攻,二是殺敵,不停地殺敵。其它的事,和你無關。”
何風話音剛落,左側一百多步外的柵欄忽然發出一聲巨響,跟着柵欄四分五裂,碎裂的本板漫天飛舞。
西涼人衝了進來。
“轟……轟……”北疆軍的弩炮連聲怒吼,地動山搖。
萬年城樓上,徐榮和皇甫酈就着耀眼的火光全神貫注地對弈,對戰場上激烈的廝殺聲充耳不聞。
當西涼鐵騎突入中路時,城樓上的將士們又驚又急,齊聲高呼。
“大人,敵騎突破了……”
“大人,敵騎衝撞我們的戰陣了……”
徐榮捏了捏手中的棋子,轉頭問道:“敵軍的左右兩翼可有動靜?”
“正在逼近,正在逼近。”陳衛焦慮不安,連聲叫道。
“是步卒還是騎軍?”
“是步卒。”段炫仔細看了看在黑夜裡翻滾的煙塵,非常肯定地說道,“敵人兩翼鐵騎停下了,正在等待步卒大軍先行攻擊。”
徐榮把手中的棋子慢慢放到了棋盤上,“告訴何風,逐步後撤,把中路敵騎誘進來,讓他們切斷我們左右兩翼之間的聯繫。”
“子烈兄,天還沒有亮,是不是太急了?”皇甫酈擔憂地問道,“中路撤得太快,很可能會讓韓遂改變主攻方向。”
“我們依託城池佈陣,中軍又置於萬年城內,他在中路根本找不到機會。他要想擊敗我們,只能在兩翼尋找破綻。”徐榮從容笑道,“我們先在中路把攻擊敵軍包圍住,韓遂無奈之下,只有迫不及待地把所有兵力投進來。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反攻了。”
五千袁軍在焦觸的指揮下,率先向北疆軍的左翼展開了攻擊。
他們一路呼嘯着,衝過了箭陣,推翻了柵欄。北疆軍的弩炮給了他們迎頭痛擊。犀利的弩箭射穿了盾牌,數百名敵人高聲慘叫着栽倒在地,但更多的敵人衝了上來,他們像潮水一般洶涌殺上。
華雄站在最前沿,手中盾牌連聲悶響,三支飛刺而來的長矛被他一一擋出,高舉的戰刀如閃電一般凌空劃過,霎時鮮血四射。一個敵人被切開了咽喉,一個敵人被剁去了半邊臉頰,還有一隻斷手在空中搖擺着,血腥而詭異。當這隻斷手墜落的瞬間,華雄怒吼一聲,血淋淋的圓盾把抱着斷臂慘嗥的敵人砸得倒飛而去。
“殺……把他們給我殺出去……”
北疆士卒們被主將的神勇所激勵,一個個士氣如虹,浴血奮戰。
焦觸得到的命令就是突破北疆軍大營,牢牢牽制住北疆軍,以便策應西涼鐵騎從側翼攻擊。本來他以爲西涼鐵騎會隨後殺出,誰知自己在前面殺了半天也沒聽到鐵騎大軍飛馳而來的轟鳴聲。看到自己的手下紛紛倒在戰場上,大軍漸有敗退之象,焦觸又急又怒,破口大罵,帶着親衛屯奮不顧身地殺了上去。
焦觸勇不可當,長矛上下翻飛,所向披靡。士卒們在他的帶領下,酣呼鏖戰,立時站穩了腳跟,並向北疆軍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華雄衝向了敵軍的“箭頭”。他和十幾個親衛組成了一個犀利的攻擊戰陣,和焦觸迎頭相撞。雙方死戰。華雄連殺兩人,飛身衝到焦觸面前,舉刀就剁。焦觸長矛橫擋,一腳踢向華雄的襠部,幾乎與此同時,焦觸身後的敵卒舉起弩弓對準華雄就射。
華雄瞪着血紅的眼珠子,眼裡只有焦觸的腦袋,根本沒有看到敵人的偷襲。他身側的親衛眼明手快,騰身飛擋。三支弩箭霎時洞穿了他的身軀,而焦觸飛起的一腿正好把他的屍體踢得飛了起來。
“殺……”華雄睚眥欲裂,一刀砍在矛柄上,刀斷。不待焦觸做出反應,瘋狂的華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跟上去就是一拳。焦觸躲閃不及,眼前一黑,頓時血流如注。“去死吧……”華雄力貫頭顱,用盡全身的力氣撞了上去。焦觸如遭雷擊,當即暈倒。華雄張開右手,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單手奪過他長矛,虎吼一聲,迎面洞穿了偷襲自己的敵卒。那敵卒正甩掉弩弓舉刀砍來,華雄雖然一矛將其洞穿,但敵卒異常強悍,依舊飛跨一步,雷霆一刀,勢不可當。華雄躲無可躲,只好用盡全身力氣把焦觸拉到了身前。一蓬鮮血激射而起,濺了華雄一頭一臉。焦觸的人頭掉到了地上。
戰場東南面。
高幹駐馬高處,密切注視着血肉橫飛的戰場。
突然,焦觸的戰旗倒下了。高幹心中一窒,魂飛天外,“快,快,急告夏昭,帶人衝上去,衝上去,穩住陣腳,一定要穩住……”
“急告樑興、馬玩,鐵騎即刻出動,即刻出動……”
幾個傳令兵飛一般衝進了黑暗。
“焦觸太大意了,怎能親自衝到最前面?”辛毗悲憤不已,連連甩手,“急告韓大人,請他督促羌人,即刻出擊,否則我們擋不住了,要把主力全部拉上去了。”
“不要急,不要急,我們擋得住。”高於大聲叫道,“北疆軍右翼大軍的主力還沒有發動,他們顯然知道西涼鐵騎馬上就會展開攻擊,所以一直在嚴陣以待。現在和我們廝殺的只是他們的前軍,人數不是很多。爲了防止我們衝擊他們的主力方陣給西涼鐵騎以可乘之機,這些人也是拼死血戰,一步不退。”
“這幫該死的羌人,爲什麼還不出擊?”
高幹轉頭望着漆黑的深處,眼露重重殺機。
萬年城東南七裡外。
樑興急得團團亂轉。馬玩拽着短鬚,冷冷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三位羌人小帥,慢吞吞地說道:“現在該我們出擊了。”
“你沒長眼睛啊。”啷啷十分惱怒地說道,“北疆軍已經擺出了方陣,我們這一萬多人衝上去,純粹是找死。要去你去,我們不去。”
“讓你們的步卒先把方陣撕開。”誅度站起來,指着遠處殺聲震天的戰場說道,“你們在右翼有四萬大軍,爲什麼不全部攻上去?你們想保存實力,卻讓我們去送死,哼……”
“如果現在讓步卒大軍全部衝上去,主攻方向隨即暴露,北疆人可以盡遣主力即刻殺過來。”樑興三兩步走到他面前,揮舞着雙手說道,“目前我們不知道對面有多少北疆鐵騎。假如對面有兩萬鐵騎,這四萬人衝上去後果是什麼你不知道嗎?”
“我們這裡只有一萬兩千鐵騎,如果對上對方兩萬鐵騎,我們損失必定很大。”墨繩從地上一躍而起,瞪着一雙大眼叫道,“對面到底有多少鐵騎?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們最多隻有兩萬人。”馬玩佯裝思索了片刻,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道,“這兩萬鐵騎要同時保護左中右三路,所以我們的對面大概只有五六千鐵騎。我們只要把他們誘出來,把他們擊潰,這一仗我們就打贏了。”
啷啷若有所思地看看樑興和馬玩,獨自走到一邊,低頭沉思。墨繩和誅度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他在騙我們,對面肯定有很多北疆鐵騎。”墨繩低聲說道。
“如果有很多北疆鐵騎,他們就不敢打這一仗。”誅度說道,“我看他們就是想讓我們去送死。北疆軍的方陣非常厲害,當年北宮伯玉、六月驚雷、拓跋鋒都是敗在這個方陣下。”
“誅度說得對,韓大人既然敢打這一仗,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另外,我們都答應了韓大人,不能出爾反爾。”啷啷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們跟在他們的後面。要是衝殺方陣,我們就停下,堅決不打。”
“嗚嗚……”
激昂的號角響徹了黑夜,西涼鐵騎緩緩起動。
戰場西北面。
李堪帶着五千西涼步卒衝進了北疆軍的右翼,並和李堯的軍隊展開了激烈廝殺。
韓遂看到時機成熟,命令楊秋、成宜帶着八千鐵騎緊隨步卒大軍之後,急速殺進戰場。
黑暗突然消失,黎明悄然來臨。
張白騎駐馬於方陣之外,擡頭看看灰濛濛的天空,耐心地等待着湛藍色天幕的拉開。
清晨的空氣有點潮溼,帶着嗆人的煙味,濃烈的木柴焦糊味,淡淡的微風把一縷縷的血腥送到各個角落,讓人不寒而慄。
張白騎坐下的戰馬忽然躁動不安,不時地仰頸長嘶,緊接着,一股煙塵從天際之間席捲而出。
西涼鐵騎來了。
方陣內戰鼓擂動,令旗翻飛,而正在戰場上浴血廝殺的北疆將士也開始逐步後退,力圖靠近方陣。
悠長的號角聲此起彼伏,戰鼓聲也愈發激烈,而鐵騎奔騰的轟鳴聲更是掩蓋了戰場上所有聲音。
徐榮拿起一粒棋子,久久沒有放下去。
“大人,楊明、劉冥兩位大人派人前來詢問,鐵騎何時出擊?”陳衛的聲音在徐榮耳邊悄悄響起。
“西涼鐵騎開始衝撞方陣了嗎?”
“沒有。”陳衛說道,“他們減慢了速度,好象有意圍殲我們兩翼戰場上的阻擊大軍。”
徐榮皺皺眉,放下了棋子,“命令楊明、劉冥率軍出擊。”
號角長鳴。
白渠河邊,五千度遼將士飛身上馬,整裝待發。
楊明嚥下嘴裡的食物,仰頭喝下一口涼水,接着他高舉水囊,任由冰涼的河水灑了自己一頭一臉。
“兄弟們,隨我殺敵去……”
劉冥帶着五千匈奴精銳從西涼人的側翼突然殺出,好似一刀斜切,把西涼人打了個措手不及,立時一分爲二。
“急速攻殺,急速攻殺……”劉冥高舉戰刀,縱聲狂吼,“切斷他們,切斷他們。”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誅度。誅度正帶着人馬逆向殺來。劉冥沒有絲毫猶豫,戰刀歸鞘,拿起角弓就射。
一弓三箭,厲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