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豐水河美麗而溫柔,清澈的河水一路歡唱着,無憂無慮,河岸上各色鮮花在嫩綠小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妖嬈。
馬超靠在一棵大樹下,默默地望着河水,任由和煦的微風輕拂面頰。
我是不是應該背叛先生?我這麼做,是對還是錯?
龐德的話驚醒了自已。沒有實力,自已至死都無法報仇。無論是韓遂,還是北疆,他們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沒有人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人,他們最多給予自己一點同情和憐憫而已。可笑自己竟然如此幼稚,竟然相信韓遂和父親的一幫老朋友會幫助自己報仇雪恨。
我要實力,我要報仇雪恨的實力。
先生沒有做錯什麼,換做自己,同樣也不會幫助別人報仇,更不會拿自已手下性命去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先生是對的,錯的是自己。自己無知,愚蠢,魯莽,暴躁,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自己大仇未報,命已經丟了。
龐德把自已送到軍營後就離開了長安。自己沒有去送他。雖然自己很感激龐德,但龐德真正的目的不是爲了自己,他是爲了北疆,爲了韓遂。龐德的所作所爲告訴自己,在這個世上,沒有情誼可言,什麼兄弟義氣,什麼生死同命,什麼兩肋插刀,都是假的。沒有實力,你就是一隻被人任意凌辱任意擺佈的狗。誰願意和一隻狗稱兄道弟?誰會把自己的命運和一隻狗連在一起?不過,當你是一隻狼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
我要成爲一隻狼,一隻無情而殘忍的狼。
一隊鐵騎沿着河堤狂奔而來,霎時擊碎了河畔的寧靜。
王戎,姜峰,楊非飛身下馬,匆匆迎上了馬超。
“都準備好了嗎?”
王戎點點頭,“現在駐守槐裡城的是我弟弟。他已經答應了,到時將打開城門,任由我們縱火焚燒糧草,然後和我們一起返回隴西。”
馬超冷冷地看着他,“你是王國之子,在隴西家大業大,如果我們失敗了,對你意味着什麼,你知道嗎?”
“我們不會失敗。”王戎自信地笑道,“在隴西,是我們王家和你們馬家的天下。即使我們守不住隴西,我們還可以退守羌地,向羌人借兵,捲土重來。”
“馬岱已經走了嗎?”姜峰問道。
“他已經日夜兼程趕回隴西,向我***部落借兵去了。”馬超走近三人,低聲說道,“白馬羌渠帥虹日和韓遂是死對頭。有他相助,就算韓遂不死,他也休想獨霸西疆爲所欲爲。”
“孟起,韓遂雖然在西疆縱橫了十幾年,但他已經老了,現在該輪到我們了。”姜峰揮動手中的馬鞭,傲氣十足,“這次如果我們能成功擊殺韓遂,長安城下還有多少人能逃回西疆?西疆馬上就是我們的天下。”
馬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渾身上下頓時充滿了殺氣。“殺了韓遂。我們回西疆。”
韓遂看着坐在對面的馬超,非常欣慰。
馬超離開囚帳後,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梳理了長髮,修剪了鬍鬚,不吵不鬧,除了那憂鬱而痛苦的眼神,現在的馬遂和過去沒兩樣,渾身上下充滿了高昂的鬥志。
韓遂很高興。馬超這頭桀驁不馴的猛虎還是被自己馴服了,他恢復了理智,從巨大的仇恨中擺脫了出來。這是一個好兆頭。
今天晚上,韓遂把馬超請來,想和他隨意聊聊,順便把自己對關中大戰的想法告訴馬超,請他不要着急,這個仇遲早會報。馬超現在清醒了,應該聽得進去。
然而,當馬超走進韓遂的軍帳,給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後,突然拔出了戰刀,以雷霆之勢,一刀砍出,“去死吧……”
韓遂大吃一驚,本能地仰身倒地,順勢把面前的案几一腳蹬了出去。
戰刀一泄而下,案几霎時被攔腰砍斷。馬超急進一步,一腳踩斷韓遂的小腿,戰刀再度呼嘯而下。
韓遂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着戰刀剁向了自己的胸膛。
閻行撲了進來,睚眥欲裂,“馬超,你這個畜生……”他距離馬超還有二十幾步,根本來不及施救,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舉起弩弓,射出弩箭。
弩箭厲嘯而去,直奔馬超的後背。
馬超的刀可以砍死韓遂,但他自己也必將中箭而亡。馬超選擇了飛身前撲,在堪堪躲過弩箭的瞬間,他翻身躍起,戰刀第三次砍向了韓遂。
韓遂藉着這短短瞬間,拔出了腰間長劍。閻行也飛奔而來,帳外的衛兵也衝了進來。
刀劍相撞,火星四濺。
“殺……”馬超勢在必得的一刀砍斷了韓遂的長劍,砍進了韓遂的腰腹,鮮血迸射。
“殺……”閻行聽到韓遂的慘叫,怒火驀然爆發,隨着一聲震天狂吼,他矯健的身軀騰空而起,人刀合一,向第四次舉刀的馬超凌空撞了過去。
馬超雷吼一聲,戰刀去勢不變,左手成拳,迎着閻行狠狠地砸了過去,“滾……”
韓遂忍着巨大的疼痛,連滾帶爬,用力挪動着身軀。
閻行戰刀砍空,馬超的拳頭砸中了他的胸口。閻行慘呼一聲,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正在空中飛行的身軀頓時倒飛而起。
馬超的力氣都貫注在了這驚人的一拳上,戰刀沒能砍下韓遂的頭顱,剁到了韓遂的肩胛上。
當馬超準備第五次舉刀時,衛士們舉着長矛衝了過來。
“殺……”馬超縱聲狂吼,戰刀如飛,拳腳並用,一口氣連誅十一人。等他衝到帳外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大帳裡,死屍狼藉,血氣沖天,再也看不到一個站着的人。
王戎,姜峰,楊非帶着鐵騎殺進了轅門。
馬超和一幫親衛趁亂殺出重圍,會合了主力鐵騎,向槐裡城方向狂奔而去。
韓遂重傷不起,屯積在槐裡城的糧草被燒,西疆軍的情況突然變得險惡無比。
楊秋,成宜等人隨即準備撤離長安。
“不行,此時倉惶撤退,袁紹必然隨後追擊,大軍可能一敗塗地。”韓遂氣息奄奄,極力阻止。
“先生,大軍沒有糧草,如何支撐?”楊秋驚惶不安,急切問道。
“豐、鎬兩座大營還有多少糧草?”
“如果省着用,可以支撐十天。”
“那就讓步卒大軍先撤。”韓遞強忍痛苦,顫聲說道,“記住,白天不要撤,到晚上才撤。命令鐵騎大軍四處出動,儘可能誅殺敵軍斥候,以免消息泄漏。”
“先生,那鐵騎何時撤離?”
“急告安定的龐德將軍,河東的楊鳳將軍,請他們出兵關中,以爲策應。”韓遂痛苦不堪地說道,“等到步卒大軍撤到陳倉後,鐵騎大軍開始撤離。”
西疆大軍屢次攻打關中,屢次敗離,而撤退途中往往險象環生。此刻,韓遂的話對於楊秋等人來說就象聖旨一樣,沒人懷疑,也沒人違抗。
“先生,北疆軍會幫忙嗎?”
“北疆軍一定會幫忙。”韓遂苦笑,“如果我們全部撤進西疆,袁紹兵不血刃,就佔據了整個關中,這對河北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先生還想佔據扶風郡?”楊秋詫異地問道,“馬超已經殺回西疆,西疆馬上就要大亂了,此時我們哪裡還有力量佔據扶風郡?”
“馬超還是個孩子,又沒有實力,不足爲慮。西疆沒有人會追隨他,西疆亂不了。”韓遂輕輕搖手,“我們這次出動大軍攻打關中,不容易,不能就這麼一無所獲,灰溜溜地回去了。我們撤到岐山,守住武功、郿城一線,然後和袁紹議和,逼他把扶風郡讓給我們。”
“過去馬騰在扶風郡,我們或多或少還能得到點幫助。現在馬騰不在了,扶風郡又沒有了,西疆會更苦。河北距離我們太遠,那點賑濟對西疆來說,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如果袁紹封鎖了西疆,我們想從漢中買點糧食都不行。”韓遂望着衆人,鄭重地說道,“扶風郡對我們非常重要,切切不可丟失。”
“和袁紹議和?”楊秋等人睜大眼睛,難以置信。此刻大軍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袁紹還會和西疆議和?
“先生,我們沒有糧草了。”馬玩提醒道,“我們請龐德和楊鳳兩位將軍出兵策應後,河北隨即知道我們已經開始撤離,他們不會再供應糧草了。”
韓遂毫無血色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我們還有糧草。”
面對衆將驚訝的目光,韓遂緩緩說道:“西疆此次如果能佔據關中,天下形勢必將大變,尤其對河北非常不利,所以河北不願意我們佔據關中。雖然河北答應給我們供應糧草,但一旦我們真的擊敗了袁紹,這糧草的供應恐怕也就斷絕了。”
“大軍沒有糧草,關中戰局隨即會發生逆轉,我不能不防。因此我早在年初的時候就派長史凌孺趕到了漢中,向張魯購買糧食。”韓遂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大將軍這個人真的不錯。他知道從北疆運糧到西疆,一路上消耗太大,所以他儘可能給我調撥金帛絹繒,以方便我到漢中、巴蜀等地買糧救急。西疆雖然糧食短缺,但庫房裡還有錢財,這足夠我們度過此次危機了。”
楊秋等人喜出望外,緊張的心情頓時放了下來。
“先生,這麼說,我們在大散關和陳倉一帶還屯有糧草?”
韓遂點點頭,“現在當務之急是穩步撤軍,不給袁紹以任何可乘之機。”
“等到安定的龐德、河東的楊鳳都出兵了,袁紹也就不敢追擊了。那時,我們的軍隊還在岐山一帶,扶風郡也幾乎在我們手上,我們還能時刻威脅長安,而袁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主力大軍一直放在關中,所以他只有一個辦法解決目前的危機。”
“和我們議和。”楊秋興奮地揮手說道,“先生真的是算無遺策。”
“先生,我們如果和袁紹議和,大將軍那裡……”馬玩眉頭深鎖,略有憂色。
“大將軍會理解的。”韓遂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馬超背叛後,只能逃往隴西,向白馬羌的虹日和參狼羌的鐵頭求援。西疆雖然不亂,但隴西一帶的仗看樣子肯定要打。隴西一打,武威一帶的燒當羌和鮮卑人就會趁機南下。胡人南北夾擊,我們腹背受敵,西疆這兩年的日子不好過啊。”
“但我們不能把西疆丟了,不能把大漢的疆域拱手讓給蠻胡。西疆是我們的家,是我們的根,我們地每一滴血都要流在西疆的土地上,爲西疆而戰,爲西疆而死。”
“西疆不缺彪悍的勇士,缺的是錢糧,是軍械。”
“河北既然不能滿足我們的需要,它就不能阻止我們和袁紹議和。”韓遂睜開眼晴,看看圍在四周的衆將,“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恥?”
楊秋等人一臉黯然,不知如何安慰韓遂。對韓遂這樣的人來說,做出這種事,的確有損他的聲名,更是他一輩子的恥辱,但是……
坐在一邊,氣色萎靡的閻行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先生,將來河北要是讓我們威脅關中,我們怎麼辦?”楊秋問道,“沒有北疆軍的牽制,我們守不住扶風郡。”
“我佔據了扶風郡,已經到了關中,已經威脅了長安,已經牽制了袁紹的兵力。”韓遂苦澀一笑,“至於我打不打袁紹,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不打袁紹,和袁紹保持一種默契,並不影響我對大將軍的承諾。”
“袁紹會相信先生?”
“袁紹不得不相信我。現在他還有什麼選擇?”
的確,袁紹爲了稱霸中原,需要關中的穩定,需要把兵力抽調到中原戰場。他不相信也得相信。
“如果袁紹佔據了中原,我們……”
“我們失去了佔據關中的機會,河北也就等於重新掌控了天下局勢,袁紹再也沒可能佔據中原了。”韓遂仰天而嘆,“要不了多長時間,大將軍的鐵騎必將一泄而下,縱橫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