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壓AWC快速變輥專利包括在內嗎?”
“包括。”
“多點高壓除鱗系統專利呢?”
“也包括。”
“你們的除鱗泵出口工作壓力是多少?”
“15.7兆帕。”
“能達到嗎?”
“當然能達到。”
“我們希望在合同中說明這個技術指標,我們不希望獲得指標縮水的技術。”
“……好吧,我們會把這一條寫進去的。”
寺內坦的到來,並沒有使談判的進程加快,相反,卻使談判進入了一種非常枯燥與詭異的狀態。馮嘯辰與崔永峰一唱一和,頻頻發問,寺內坦身不由己地被兩個人帶進了坑裡,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與對方就具體的技術問題展開了辯論。長谷佑都幾次想打岔,讓談判回到正題上來,結果每一次都被馮嘯辰三言兩語就說啞了,不得不讓寺內坦出來解圍。
可憐的石福林、徐振波以及王根基等人,在談判還沒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哈欠連天了,馮嘯辰等人談的內容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書,每個字他們都懂,可把這些字湊到一起,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正因爲不懂,幾個人都不敢隨便插嘴,焉知人家說的是不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情呢?萬一某一項技術被遺漏了,致使國家建設蒙受損失,他們能承擔得起嗎?
談判告一段落,衆人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情形頗有一些喜感。寺內坦的臉色蒼白,像是又被人切了一根闌尾的樣子,那是極度疲勞的表現;長谷佑都和吉岡麻也臉色烏黑,鬱悶到了極致;石福林等人臉色有些發青,顯出幾分睡眠不足的狀態;最愉快的莫過於馮嘯辰和崔永峰,兩個人臉色紅撲撲的,一副撿着錢包的得意表情。
“寺內先生,非常感謝你的講解,讓我們學到了很多東西。”馮嘯辰與寺內坦握手告別,同時用真誠的口吻說道。
“謝謝馮先生,呃,我也從馮先生身上學到了很多。”寺內坦言不由衷地應道。
“長谷先生,今天的談判進展非常大,我深表滿意。”馮嘯辰又向長谷佑都說着客氣話。
“是嗎,那……那太好了。”長谷佑都苦着臉道,他實在看不出今天的談判有什麼進展,幾個技術宅在那裡講了一大堆專業概念,聽起來更像是一次學術研討,和企業合資真是沒啥關係啊。
“非常期待下一次的會談,如果有可能的話,下一次我想邀請寺內坦先生去郊外踏青。”馮嘯辰道。
長谷佑都一激靈:“踏青?難道我們下一次會談不是在明天嗎?”
“實在不好意思,明天我不能出席談判了,榆北那邊又出大事了,我下午就要坐飛機趕過去。”馮嘯辰抱歉地說道:“明天就請崔總工和寺內先生就技術轉讓的問題繼續討論吧,我想,他們之間應當能夠找到更多的共同語言的。”
來自於長谷佑都的負面情緒……呃,好吧,是作者拿錯書稿了,這段不算……
“我有種感覺,裝備公司那邊好像是在故意拖時間啊。”
在另一邊,石福林也正在對徐振波竊竊私語。他雖然有些後知後覺,但細一琢磨,也就咂摸出一點味道來了。
“的確有些不正常,他們談的那些技術問題,是不是太細緻了,如果這樣談下去,恐怕一年時間也談不出個名堂來。”徐振波皺着眉頭說道。
“要不要提醒他們一下?”
“提醒什麼,馮嘯辰又不是三歲孩子,他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這麼說,他的確是故意的?”
“我可說不好,唉,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吧。”
兩個人都無語了。如果馮嘯辰是明着抵制這件事,他們自可通過官方途徑去向國家經貿委提出質疑,讓經貿委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這是可以上升到政策層面去說的事情。可現在馮嘯辰的態度很積極,從頭到尾嘴都沒閒着,資料也準備得非常充分,指責他不配合這次談判,顯然是說不過去的。人家是搞裝備的,關注技術問題也是份內之事。石福林和徐振波敢說引進技術不重要嗎?
“唉,只能看日本人那邊是怎麼想了,畢竟他們是更想促成合資的事情的。”石福林也跟着嘆息道。
當着馮嘯辰等人的面,長谷佑都又是微笑,又是鞠躬,表現得禮貌至極。可一回到三立中國分公司的辦公室裡,長谷佑都就暴發了,他接連摔了三四個杯子,把“巴嘎”之類的東瀛國罵掛在嘴邊嚷了半小時之久。
“吉岡助理,給郭培元打電話,叫他馬上過來!”長谷佑都歇斯底里地命令道。
郭培元具有作爲一隻二哈的靈敏嗅覺,沒等吉岡麻也給他打電話,他就已經屁顛屁顛地帶着小蜜張麗莎出現了。張麗莎進門的時候,照例向長谷太君拋了個媚眼,收穫的是對方一個惱怒加厭惡的眼神,小姑娘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不敢放電了。
“這個姓馮的在裝傻,他把我們都給耍了!”長谷佑都把談判桌的事情向郭培元簡單說了幾句之後,氣乎乎地下着斷語。
“他在拖延時間?”郭培元倒也不傻,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長谷佑都黑着臉道:“很顯然,他受到了來自於西北省的壓力,但又不希望我們對秦重控股,所以採取了這種策略,想把時間拖過去,以便尋找新的解決方案。”
郭培元想了想,搖搖頭道:“長谷先生,我倒有另外一個猜想,不知道合理不合理。”
“你說!”
“你覺得,馮嘯辰會不會是在等我們表態呢?”
“什麼意思?”長谷佑都皺着眉頭問道。
郭培元道:“你想想,他明確表示不反對三立控股,這其實是給我們留了一個機會。只要我們能夠滿足他的要求,他就會支持我們控股。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反對我們控股,那麼纔是一點餘地都沒有了。”
“滿足他的條件是不可能的。”寺內坦在旁邊有氣無力地回答道,他今天被馮嘯辰和崔永峰兩個人輪着虐,既要回答他們的問題,又不能失口泄露了三立的專利細節,那二位提的有些問題十分專業,寺內坦又不是全才,哪能全部回答上來,要編出一些說法來應對場面,實在是很燒腦的工作。
“他們看中了三立在薄板連軋方面的專利,想從我們手上拿到。我感覺,他們在這方面已經有了很多積累,只要得到我們的一點啓示,他們就能夠突破現有的技術障礙,甚至開發出能夠繞開三立專利的新技術。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向他們提供這些專利,哪怕是十年前的專利,對他們都會有意想不到的幫助。”寺內坦警告道。
郭培元溫和地笑了:“寺內先生,你過慮了。我說的滿足他的條件,不是他在談判桌上說的條件,而是在桌子底下藏着的那些條件。”
“桌子底下?”寺內坦有些茫然。
長谷佑都不愧是個中國通,對於各種中國的梗還是比較瞭解的。他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個人有什麼要求?”
“正是如此。”郭培元來了精神,他說道:“長谷先生,上次你指示我去了解馮嘯辰的情況,這兩個月時間裡,我通過關係,對他的家庭背景進行了全面的調查。他是南江省冶金廳一位老工程師的孫子。老工程師已經去世,他的夫人,也就是馮嘯辰的奶奶,在德國定居,是波恩大學的教授。馮嘯辰有兩個叔叔,一個在德國,一個青東省的一家三線企業。他的夫人叫杜曉迪,原來是松江省一家企業裡的電焊工,被馮嘯辰利用權力之便弄進工業大學讀了研究生,還留校當了教授。”
“這麼複雜?”長谷佑都有些暈,不過郭培元說到的南江冶金廳,長谷佑都是有些印象的,這也就證明了郭培元的調查足夠深入。
“可是,這些信息對我們有什麼作用呢?”長谷佑都問道。
“我發現了幾個破綻。”郭培元道,“其一,馮嘯辰目前住的是原國家經委借給他奶奶住的一個四合院,他居然據爲己有了;其二,他利用權力安排自己的夫人到工業大學讀研究生;其三,我派人去側面瞭解過馮嘯辰的夫人,此人平時做事倒是比較低調,但她手上戴着一枚鑽戒,按中國國內市場的價格來估計,應當在10萬元以上。”
“他夫人戴着10萬元的鑽戒!”長谷佑都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中國機關幹部的收入水平如何,長谷佑都是清楚的。就算馮嘯辰是副司級幹部,他夫人是教授,工資略高一些,要攢下10萬元來買一枚鑽戒,也是絕無可能的。
但中國的機關幹部家屬中間有沒有戴鑽戒、名錶的呢?當然有,長谷佑都親眼見過的就不下一打。這些人的奢侈品從何而來,在坊間就是公開的秘密了。郭培元說的幾個破綻串聯起來,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馮嘯辰絕對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人,他也是會搞各種權力交易的,比如他把一個當電焊工的老婆弄成了工業大學教授,這其中的腐敗還能少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