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爾不認識鍾白,但他知道徐光先在搞稀土課題,也清楚對方借調了三名年輕同志的事情。
一聽鍾白自我介紹說是課題組的借調人員,手裡還拿了徐光先在白雲鄂博礦區寫的親筆信給自己,陳家爾的表情立刻變得嚴峻起來。
這年頭雖然電話還沒有普及到每個辦公室一臺,但陳家爾知道,以徐光先的身份不可能在出差的時候找不到一臺電話給自己打過來的。
不打電話,不發電報,非要弄一封親筆信,這……
陳家爾沉默不語,迅速打開那封信,越開眉頭擰得越緊。
這封信內容不長,不到五分鐘陳家爾就看完了,但他將信紙疊好之後,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卻是:“光先在礦區醫院住院,這件事情你們課題組爲什麼不當即給學校打電話報告?”
鍾白其實是沒有看過那封信的,但他估計信裡徐光先肯定也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所以現在心裡早有準備:“徐院士生病純屬意外,而在他醒來後的第一時間我就請他老人家回京城轉院治療,但他不願意,說是這樣會中斷整個課題,耽誤國家稀土的發展。”
“哎,這個光先啊!”陳家爾仰天長嘆一聲:“六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是爲了工作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付出得太多,也對華國稀土的未來傾注了太多……”對於徐光先院士這個人的認識,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鍾白都不吝給出最高的讚美:“正因爲如此,這一次面臨RB釹鐵硼永磁體有可能突破工業化量產而突然增加我國稀土精礦進口一事,他纔會如此擔憂。”
“這封信上說的事情我已經弄明白了,要去找相關部委和領導想辦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光先說你有一篇有關釹鐵硼永磁體的深度文章,我需要先看一看。”陳家爾順手從桌上拿起了老光眼鏡戴上。
“沒問題,我隨身帶着的。”鍾白趕緊打開公事包,將那份手稿直接交給了對方。
隔行如隔山,陳家爾雖然在擔任京城大學副校長之前也是搞科研的院士,但他主要參與研究的方向是核物理以及加速器,對於稀土元素的相關了解並不深入。
不過這些院士大佬們都是絕頂聰明的,雖然在短時間內看一篇文章並不能馬上讓他就精通這個領域,但以他們的分析、邏輯判斷能力來講,至少看出你這篇文章的核心思想以及立意點到底是不是說的那麼回事,還是另有圖謀,這還是能做到的。
更何況這篇文章還有徐光先院士的背書,對於陳家爾來說,想要幫鍾白這個忙去找組織和領導,那起碼自己作爲一個介紹人,也要對這個項目本身能夠有一定了解,做到對答如流才行。
“你先坐一會兒,喝點水,我看這篇文章可能需要半個小時左右。”陳家爾低頭認真看着文章,同時對旁邊的鐘白說道:“有什麼我看不懂或者有疑問的地方,我會問你。”
“好的。”鍾白老老實實的坐下,心裡不禁對這位副校長的敬意又增加了幾分。
很多人都知道一句話,科學無國界。
但還有另外一句話就不爲人所知了,那就是研究科學不分年齡。
科學界相比於其他行業,論資排輩的現象固然也有,但遠沒有那麼嚴重。
畢竟這一行裡,實實在在的本領纔是最重要的,也就是你掌握的科學知識、提出的科學理論本身,纔是關鍵中的關鍵。
放眼古今中外,幾乎所有取得偉大成就的科學界人士,都是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提出了十分重要的理論、研究出了十分重要的成果,這一點,和其他行業是有本質性差別的。
說穿了,搞科學這件事,除了努力之外,更多的是看天賦。
數學家笛卡爾在小學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過人的數學天賦,吊打各級別的數學老師;牛頓也是在年輕時候一鳴驚人,一發不可收拾奠定了現代物理學的基礎,提出了經典牛頓三大定律。
而鍾白如此年輕就在徐光先身邊有如此大的話語權,被對方看得極重,甚至不惜以自己院士的名譽作保,專門寫了親筆信都要讓陳家爾來幫這個忙,對於陳家爾來說,自然也相信這個年輕小夥子在稀土工業領域是極有天賦的一個人。
“你在這裡面提出了兩種可能量產釹鐵硼永磁體的方法,但光先說都沒有公佈,而且沒有任何相關資料可以證實這一點,你可以說說是怎麼來的嗎?”陳家爾突然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我說的是你文章第五段裡的,RB企業的粉末冶金法(powde
metallu
gy p
ocess),以及MD公司的旋噴熔鍊法(melt-spi
i
g p
ocess),請你詳細解釋。”
大佬不愧是大佬,纔看了不到五分鐘就抓住了這篇文章的重要核心內容之一。
面對如此尖銳的問題,鍾白只能一項一項給陳家爾耐心解釋:“粉末冶金法,是我在這幾天‘潛伏’的過程中,偶然打聽到的。”
但隨後他表情又恢復了嚴肅,過了好半晌才突然大聲對鍾白呵斥道:“荒唐!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名工業廳的科長,國家幹部,怎麼就能做出這麼離奇的事情?”
鍾白並沒有因爲陳家爾發怒而有所退縮,反而大大方方的解釋道:“非常之時應有非常之舉。陳校長,信裡應該說得很清楚,年前RB三大有色金屬巨頭增加收購稀土精礦收購量這件事,對應的就是他們大量需求釹元素稀土精礦作爲原料,想要儘快實驗達到量產釹鐵硼永磁體,霸佔這個新興的高端稀土全球市場!我們本來在技術上就已經落後了,在儘可能延緩對方成功這件事上,難道還不能採用各種手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