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自信佛後,時常笑眯眯的。
慈眉善目。
但即便如此,身上也自有一番讓人站在近前,不敢稍有放鬆隨意的威嚴與氣勢。
此時皺起了眉頭,林雅感覺壓力頗大。
更何況林雅另有隱情要稟報,一時之間白嫩的額頭上,就是飛快的滲出了滴滴的冷汗。
景老夫人則是另有猜想。
她把管家大權交給了林雅,就已經猜到有一天,林雅與自己的兩個陪嫁丫環會掐起來。
景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兩個陪嫁丫環手腳有些不乾淨,但還在她允許的範圍之內。
這就表明沒什麼!
除了江龍以及林雅,景老夫人已經是沒有親人了。
兩個陪嫁丫環及其家人,在景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一樣的。
人上了年齡,會變的心軟,多愁善感。
景老夫人打心眼裡希望林雅不要鎦珠必較。
不要爲了立威,而拿她的兩個陪嫁丫環做伐子。
不然的話,景老夫人可是不依。
而且在景老夫人眼中,兩個陪嫁丫環都已經是上了年齡,還能有幾年的風光日子過?
說不得過幾年,連路都走不爽利了。
又或者直接會嚥了氣。
所以景老夫人想要讓林雅能夠讓着一些。
只是跪在地上的林雅開口後,內容卻是與景老夫人猜想的不沾半點關係。
“……母親生下弟弟後難產逝世,臨死之前,緊緊抓着我的手,要我一定要保護好弟弟,讓弟弟平安長大,本以爲父親與母親恩愛,夫妻感情甚深,但卻是不想沒過幾天,父親就變的淡漠疏離……之後娶繼了繼室,父親更是對我與弟弟不聞不問,任由繼母欺凌……我是女兒家,又與景府訂了親,景府乃是大齊頂級豪門,繼母不敢把我怎麼樣,頂多爲難訓斥,不給吃飯,但是弟弟乃家中嫡長子……弟弟又幹又瘦,遠遠不及同齡男童健壯……婚期至,臨到第二天上轎就要出府前一天晚上,幾位家中長輩突然喚我去密室……想要打景府家財的主意……”
林雅跪在那裡哭哭啼啼的說着,不敢擡頭,不敢看景老夫人的臉色。
“小少爺不知怎的知道了,暗中幫助我……信剛剛寄回來,說是已經下套拿捏住了林府的資金命脈,又擔心林府衆人會爲難弟弟,所以讓我帶些人手儘快趕回府中……”
說罷,林雅默默流淚,一雙白嫩的小手緊緊捏着衣袖。
景老夫人則是閉着雙眼不言不語。
一直過了好片晌,景老夫人才是突然睜開雙眼,瞳孔中精芒閃爍,目光死死的盯着林雅,“你老實說,在進府之前,可曾真的有想過拿景府的家財,救你的弟弟?”
“沒有,絕對沒有!”
林雅猛的搖頭,淚珠被甩到半空滑落。
景老夫人再次沉默下來。
佛堂內的氛圍變的更加沉重。
“阿彌陀佛!”景老夫人突然雙手合什,嘴裡低吟佛號。
嚴肅的臉龐纔是變的和緩下來。
“既然是江龍的吩咐,你明天便啓程回一趟孃家吧。”
“謝謝老夫人!”林雅大力磕了個響頭,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擡起頭時,雪白的額頭上,已經是多了一塊青紫。
但景老夫人看到,卻是沒有露出關切心疼之色,只是輕輕擺手,“記得早去早回,家裡一大攤子事情,不能沒人主持打理。”
“是!”
林雅應聲。
恭敬的退出佛堂。
走出幾步遠,方晴見林雅一臉黯然,便是小聲問道:“少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林雅只是搖了搖頭。
她敏感的查覺到了景老夫人的疏離。
心中難受。
但又有什麼辦法?
嘴裡輕輕一嘆,腳下加快了步伐。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立即吩咐丫環們收拾行李,此次是遠行,她還讓府中管事準備幾輛馬車。
桑蛛被江龍留在景府中。
此次她另外得了江龍的一封書信。
信中吩咐她跟着林雅,去一趟林家,要保護好林雅的人身安全。
另外,以防萬一,信上還說,如果景老夫人大怒,不肯原諒林雅,便讓桑蛛拿着書信去求情。
林雅此時讓人把杜娟傳來。
“小姐,傳奴婢何事?”杜娟如今在府中威風八面,少有人敢惹,不過這陣子卻是對林雅的態度大變恭敬了許多。
“明天一大早,我要回林家,你呢?”林雅沒有費話,徑直坦言道。
杜娟聞言吃了一驚,“小姐,您回林家做什麼?那些人……難道是林志少爺出了什麼事情?”說到最後,花容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真的沒有收到消息啊!”
“我弟弟很好!”林雅看向杜娟的目光有些個複雜,當初她真的很想除掉杜娟。
杜娟是林家派來的眼線,時刻監視着她。
不除掉杜娟,林雅就很難暗中有動作。
當初手刃水藍,不也是一個意思麼?
直到後來她發現,杜娟與水藍不一樣。
水藍非常忠心於林家,想着完成這邊任務後,就可以嫁給府中那位心儀已久的少爺。
此後過上幸福優渥的生活。
杜娟則是有小聰明,比較貪財,給些銀子,就能幫着瞞下許多事情。
林家那邊來催,林雅也可以給銀子,讓杜娟幫着拖延,說些好話。
二人不同,所以水藍死了,杜娟活着。
“此次回林家,我是要報仇血恨的,說不定我弟弟從此以後能成爲林家的家主!”
杜娟聽罷,還以爲林雅瘋了。
嚇的身軀瑟瑟發抖。
林雅見狀不得不大致解釋了一番。
杜娟這才明白,原來江龍一直在暗中幫着林雅。
見杜娟一臉害怕,林雅知道這是擔心自己算舊賬。
但林雅既然已經說明,就沒打算把杜娟怎麼着,“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是跟我一起回林家,到時帶着家人全都離開林府,到時我弟弟會把賣身契還給你全家。
你這陣子貪斂了不少錢,買些田地,全家過上小地主的生活不成問題。”
聲音剛剛落地,杜娟就是眼淚汪汪的猛的搖頭,“不要,這些銀子是奴婢掙來的,以後會帶到夫家,留給奴婢的子孫。”
見林雅蹙眉,杜娟連忙解釋,“小姐您是不知道,在林家時,奴婢的日子也不好過,家裡總是緊着弟弟,有好吃好玩好穿的,全歸弟弟,根本沒有奴婢的份。
若是奴婢眼紅,惹的弟弟不高興,還會挨頓暴打。
偶爾主人賞了衣服首飾什麼的,也要第一時間上交給父親母親。”
聽杜娟如此說,林雅纔是恍然明白了。
杜娟的自私,是因爲父母重男輕女的苛刻!
“第二,你帶着銀子離開景府,我把賣身契給你,你遠走高飛,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現。”林雅總歸是討厭杜娟的。
“奴婢選第二個!”
“回屋收拾東西去吧。”林雅擺了擺手,“明天你一大早跟着隊伍一起啓程離開,等走出縣城,你就徑直走吧。”
“謝謝小姐的大恩大德!”
杜娟恭敬的磕了個響頭,心下長鬆了口氣,幸好之前做兩手準備,沒有跟着林家一路走到黑。
不然林雅能親手殺了水藍,今天也能要了她的小命。
簾子挑開,杜娟的前腳踏出門檻,林雅終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你一個女孩子家,獨自出門在外,一切小心!”
“謝小姐關心!”不知怎的,杜娟的眼淚奪眶而出,“奴婢謹記在心!”
聲音哽咽。
杜娟沒有回頭,腳下加快速度匆匆走了。
林雅長長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景府大門敞開,門外一溜停着八輛豪華的馬車。
二十名景府護衛手執鋼刀,威風凜凜的站着。
他們此次將跟隨林雅一起去林家,以防林家來硬的。
不一會,景老夫人與姚媽媽將林雅送到府門口。
“路途遙遠,你要注意休息,別貪着趕路累壞了身體。”景老夫人今天的態度好轉了一些。
林雅連連應是。
緊緊抓着景老夫人的手掌,美眸中閃爍着淚花。
“去吧。”景老夫人拍了拍林雅的小手。
“嗯。”
林雅又叮囑了一番景老夫人,晚上早睡,吃飯別誤了點,好半晌,纔是坐上馬車。
車隊啓程,緩緩離開。
林雅挑起車簾,揮舞絲帕。
“老夫人,您真的相信少夫人的話?”姚媽媽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也是景老夫人唯一告之的人。
這句話,針對的景老夫人昨天的問話。
“你老實說,在進府之前,可曾真的有想過拿景府的家財,救你的弟弟?”
而林雅的答案是沒有。
景老夫人聞言沉默不語。
信不信林雅,此時已經不再重要了。
如果江龍沒有幫林雅,林雅真的能不想?
林志是林雅唯一的弟弟,而且林母去世前,緊緊抓住林雅的手,要林雅照顧好弟弟。
但是江龍有幫林雅,並且一早就曾有暗示過林雅。
那麼林雅說沒有想過,也有可能。
到了現在,想過,還是沒想過,不好說。
與其爲難,不如不去想。
景老夫人看的開。
姚媽媽詢問,自然也沒有什麼惡意。
之所以發問無非是擔心景老夫人心中放了事。
車隊緩緩走出城門,又過了一會,杜娟揹着包袱跳下馬車。
遙遙對着林雅所在馬車的方向,重重的磕了個響頭,然後悄悄離開了。
不一會,桑蛛來報。
林雅只說知道了。
其實林雅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殺水藍是迫不得已。
有的選擇,不必殺了杜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