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那些人有大半都死了。
方晴自認不是什麼良善之人,真正善良的人進入豪門中做事,肯定活不久。
就好像以前那些總是簇擁着自己,對自己笑起來,會很陽光燦爛的女孩們一樣。
甚至因爲自身曲折不幸的經歷,讓得方晴外表看上去恬靜溫婉,但其實骨子裡的血卻是冷的。
直到……直到有一個總是甜甜的叫她姐姐的圓臉女孩,一邊咳着血一邊踉踉蹌蹌的跑來給她通風報信,讓得她避過大難,但女孩卻死在她的懷中,身體由溫熱軟柔漸漸變的冰冷僵硬,她冷硬的心,纔是猛然一陣劇烈顫抖。
現實的經歷,讓得她心機重,冷血無情,從來不會真正的信任哪一個人,也不會真正把誰當做姐妹,身邊所有的人,在她眼中看來,不過是爲了生存,又或者往上攀爬,隨時可以利用到的棋子而已。
但那個圓臉,一笑起來就會露出兩個梨渦的女孩,一邊嘴角流血,一邊催促她趕緊跑的場景卻是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正是圓臉女孩的死,再加上當時又實在是無法爲其報仇,她才最終選擇離開了那座豪門府邸。
在豪門世家的主人眼中,僕從丫環的命不值錢,主人們互相內鬥,死上個把下人根本不算什麼。
向自己效忠的主人,建議殺了另外一個同樣是府中主人身份的人給一個下人報仇?
可能麼?
所以最終,方晴選擇離開。
“晴兒姐姐?”
見方晴突然走神,寶枝疑惑的輕喚。
方晴聞言回過神來,看着寶枝嘴角處那還沒有完全消逝的笑容,突然換了一臉的厲色,環顧四周,驚的這些丫環本能的後退,“記得,以後不準再說什麼我最得少夫人看重!
也不許再說杜娟的壞話,知道麼?”
“哦。”寶枝低頭,但仍然不服氣的小聲嘀咕,“本來就是事實嘛。”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方晴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杜娟是少夫人的陪嫁丫環,她們之間的情份非比尋常,而且……”說到這裡她話語一頓。
“而且什麼?”寶環眨着大眼睛開口詢問。
“而且少夫人與杜娟之間,應該有矛盾。”方晴猶豫了一下,終是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寶枝一臉的不解,“杜娟不過是一個丫環而已,她有什麼資格和少夫人鬧矛盾?”
“是啊,少夫人如果不高興,再心狠些,一句話就能要了她的命!”寶環開口附和。
“我猜測,應該是少夫人有什麼把柄落在杜娟手中,又或者……”
“或者什麼?”
“或者少夫人和孃家不和,而杜娟則是少夫人孃家指給她的陪嫁丫環。”
聽方晴如此說,其她幾個丫環便都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如果換另外一個丫環這麼猜測,她們肯定不會相信,但方晴雖然和她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卻會做人,顯現出了聰明才智,與機敏的動腦,再加上一開始林雅就幫着方晴豎立起了威信,所以寶枝等人都是以方晴馬首是瞻的。
所以方晴的話,她們不管信不信,但都會很重視。
見寶枝等人明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方晴再次沉下臉來,聲色俱厲,“再有一點我要警告你們,少夫人雖然與杜娟不和,但卻不敢輕易發落杜娟,所以平日裡就算杜娟再如何不講理,再如何挑釁,你們都得忍着,不然若是被杜娟給抓到什麼把柄,少夫人肯定不會站在你們這邊,知道麼?”
“聽到沒有?”見其她人不答話,方晴的聲音忍不住拔高几分。
“哦。”
“聽到了。”
“我們聽晴兒姐姐的便是。”
寶枝等人低頭應是。
“你們以前在別的人家做過事,但卻還不曉得真正豪門世家中,下人的性命是不值錢的,我不想看到你們哪個將來白白丟掉性命,所以你們以後務必要把我的話謹記在心。”
寶枝突然間擡頭,與方晴對視,“我們知道晴兒姐姐是真的關心我們,我們會很聽話的。”
其她幾個丫環連連點着小腦袋。
“那就好。”
方晴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終於下定決心更改,不再冷血無情,也不再只是把身邊的人看作可利用的棋子,突然之間,她覺得很踏實,身心也是完全放鬆了下來,微笑着道:“走,少夫人賞了飯菜下來,咱們不能只是自己用,要先拿給杜娟姐姐。”
“嗯。”
見方晴說罷,還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寶枝等人應聲後,就都是笑了。
“等會見到杜娟,由我來應對,你們不要說話。”
方晴知道杜娟肯定會刁難,不放心的又道。
果然等走進杜娟的房間,說明來意,杜娟就是一陣嘲諷奚落,但方晴只是一個勁的陪着笑臉,讓杜娟有火也是發不出來。
明明是她在找茬罵人,但方晴軟綿綿的不着力,卻讓她胸中憋悶的不行。
最終只能讓方晴把飯菜留下,然後將衆人趕了出去。
離開杜娟的房間,又走出幾步遠,寶環便是忿忿的抱怨道:“我們好心把小少爺與少夫人賞下來的飯菜拿來,卻白白便宜了她。”
卻原來杜娟讓把所有賞下來的飯菜都留下。
寶枝寶環她們這些丫環很少能吃到主人賞下來的飯菜,每次有賞,便高興的能解解饞。
此時杜娟把所有好吃的飯菜都留下,她們當然有氣。
然而方晴卻是正了正臉色,認真的開口教導道:“想要在豪門中活的更久一些,有一點一定要謹記!
那就是萬萬不能貪嘴!”
寶環有些不好意思,“晴兒姐姐,我不是真的有多饞嘴啦。”
“我已經在好幾個府上做過事當過丫環,曾親眼看到有丫環貪嘴,結果被生生毒死!下毒的人知道,她貪嘴,喜歡佔個小便宜,然後刻意設計。”方晴輕聲嘆口氣,“我以前還見到過,有個府上找奶孃,但奶孃因爲沒有謹記主人的話,家裡又很是貧窮,便吃了一些丫環送過來但不適宜奶孃吃的東西。
最終不但自己中毒,而且還差一點把吃她奶的小主人給毒死!”
原本幾個丫環都是有些貪嘴的,畢竟她們都不大,年齡纔是在十三歲到十六歲之間而已,聽方晴講出這些真人真事後,便是覺得骨髓裡冒出了一陣陣的涼氣。
方晴見幾個女孩被嚇到了,知道自己目的達到。
但又怕把女孩們嚇的疑神疑鬼,反而不好,又是道:“不過咱們府上只有小少爺一個男丁,沒有兄弟和他爭奪景府的繼承權,到是要比其他的府邸安穩一些。
不過若是哪個人以後得了主人的賞識,就一定要注意,萬不可一時得意而高興過了頭,最終被暗中人設計陷害。”
“知道了。”
“謝謝晴兒姐姐的指點。”
說着話,她們去廚房領自己的份例。
杜娟坐在桌前,望着食盒中,一道道精緻的菜餚,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她氣林雅,把自己給趕了出來,錯失了能夠接近江龍的機會。
也恨玉釵,這個狐狸精居然敢暗中踩自己的腳,和寶瓶左遮右擋的,不讓自己靠上去伺候江龍。
手中絲帕,直讓她緊緊的絞成了麻花。
最後,她又恨上了方晴。
外面裝的像,好似對自己多麼恭敬,但暗底下心黑着呢,不然寶枝等丫環怎麼全圍在方晴的身邊打轉?
知道自己受了氣,還故意巴巴的把賞的飯菜拿過來,這是在諷刺自己呢!
杜娟越想越氣,越氣還偏忍不住越要去想,最終一擡手,直接拿食盒掀翻在地。
嘩啦啦……
碟子盤子砸成粉碎,飯菜也是撒了滿地。
杜娟豁然起身,疾步走出房間。
來到門外後,左右看看沒人,才匆匆走出小院。
不一會,她找到那個婆子。
“你怎麼病成這樣了?”見到婆子後,杜娟本想立即說出目的,想要讓婆子把方晴也給除掉,卻不想婆子此時躺在牀榻上,一臉的蒼白,連嘴脣都是青灰一片。
婆子無力的搖頭,“突然大病一場。”
“那你有沒有找大夫來看一看?”杜娟急切的詢問。
“嗯,找來好幾個大夫,都說沒什麼大礙,只讓我好好休養,多吃些補血的食物。”
杜娟還有用得着婆子的地方,便道:“那明天我去幫你買一些回來。”
“也好,紅棗,紅糖,黑芝麻,桂圓什麼的都買一些。”婆子點了點頭。
眼見婆子病成這般模樣,連牀怕是都下不來了,杜娟自然不會再說出自己的來意,又聊了幾句,便是走出了房間。
剛剛反手關上屋門,杜娟的臉色就是一變。
這婆子不會是被林雅動手……她又想到了水藍的死。
如果林雅察覺到了婆子的存在,是有可能暗中除掉婆子的。
不過這個婆子看上去很厲害,不像是輕易能着了道的人。
而且婆子說過,她自己懂得醫術,如果是被人下了毒,應該有所察覺吧。
不過杜娟雖然這般想着,但心頭仍是隱隱有些不安,一邊往回走,一邊心虛的四下張望。
杜娟走後不久,幾個婆子匆匆而來。
“鄒婆子,看我給你端什麼好吃的來了?”一個比較瘦,手指粗大的婆子笑呵呵的湊到了近前。
躺在牀上的鄒婆子瞄了一眼,只見那碗中有熱氣蒸騰,“是紅糖水?”
“還有兩顆大紅棗呢。”另一個皮膚粗糙的婆子搶着接了口,嘴上埋怨着說道:“早讓你請大夫,你偏偏要硬抗着,等大夫走了,時間已經是不早了,咱們又都是有各自的差事,哪裡能擅離去幫你買紅糖?”
“是啊,這是我們去廚房那邊借的,幸好廚房裡的人好說話,不然你現在可喝不到熱乎乎的紅糖大棗粥。”端着碗的婆子坐到牀邊,另一個婆子則是伸手扶着鄒婆子起身,靠在牆上。
舀起一匙紅糖粥,婆子先是吹了吹,才喂到鄒婆子嘴邊。
然而鄒婆子卻是沒有喝,而是突然問道:“你們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鄒婆子是林家大夫人的奶孃,在林家頗有身份地位,自然是瞧不上這些身份低賤,粗鄙不堪,景府中最是無用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