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闆!”
電話的另一邊,夏永興嚇了一跳,好端端的,那邊好像就有動靜。
“應該是大雨,有房屋坍塌了,先不說了,我過去看看情況。”
“穆老闆,您可千萬小心。”
夏永興只覺得自己今天這一天過的是心驚膽戰的,早知道就和穆學輝一塊出發了,在穆學輝邊上,好歹能知道什麼情況。
原本夏永興想着,到東城縣也就三個小時,吃午飯的時候肯定能碰頭,誰曾想,這就天人永隔......不對,這就碰不了面了?
夏永興走的比穆學輝早一會兒,提前到了東城縣,穆學輝卻在半路上,電話打不通,打通了那邊還地動山搖的,要不是身體好,夏永興覺的自己都要被嚇出一身病來。
“放心吧,我這邊沒事,今晚上我肯定是過不去了,就在這邊住一晚,明天雨停了再走。”
說着話,穆學輝就掛了電話,幾個人打着傘一塊向那邊房屋倒塌的地方走去。
房屋倒塌的地方距離馬小剛家不遠,就在同一個巷子,在巷子的最邊上。
馬家灣,村子裡基本上都是馬姓,一村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沾親帶故的。
這個時候的村子,平房幾乎是很少,整個村也就那麼兩三家,大多數都還是土房,房屋的牆體都是泥土打成的。
黃土裡面攪上麥稈雜草,避免疏鬆,也就是主屋的根基能有兩三層青磚。
有的房屋時間長了,大雨這麼一下,就有點承受不住了。
這個時候,基本上只要是大雨,很多農村的一些屋子都會有漏雨,坍塌的情況雖然少一些,卻也不算罕見。
考慮到那邊房屋坍塌有可能傷到人,方樂還特意背了行醫箱。
一羣人到了近前的時候,邊上已經圍了不少人,都在幫忙,一位六十歲的老人剛剛被人擡出來。
方樂大步就走上前去。
“大家讓一讓,這位是咱們省西京醫院的醫生。”
馬小剛及時的喊着,圍着的人羣這才讓開地方。
“屋子裡還有人嗎?”
方樂一邊給老人做檢查一邊順便問着。
“沒人了,家裡就我五叔一個人,也是沒人管,要不然屋子也不至於倒了。”
說話的是馬小剛。
“老人家沒有兒女嗎?”
任紹軍問道。
“有個兒子,原本還是我們村的驕傲,可現在,成了我們村的笑話,村裡人基本上沒有人願意提起。”
馬小剛道。
“怎麼回事?”“我五叔的兒子小時候就聰明,上學的時候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十五年前還考上了京大,可自從上了大學,這十五年都沒見過人,誰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馬小剛唏噓道:“倒是去年,我去深海打工,遇到了,人家卻裝着不認識我,穿着西裝,穿着皮鞋,一看就是有錢人,不認我這個窮鄰居。”
“不認我這個窮鄰居也就罷了,可親爹也不認了。”
“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邊上有人哼道:“現在我們村都沒幾個人願意讓孩子上大學了,上什麼毛大學,長大了出去打工賺錢,補貼一下家用。”
“行了,都別說了。”
方樂已經明顯看到老人的眼角有淚花溢出。
“馬大哥,還是先擡着去你家?”
方樂簡單的給老人做了檢查,腿部骨折,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別的外傷,只不過老人家還有別的情況,方樂判斷應該是急性尿瀦留。
臨牀上,尿液在膀胱內不能排出稱爲尿瀦留,急性尿瀦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排尿異常狀況,這種情況需要立刻進行導尿或者排尿處理,否則很容易導致反射性的心肺功能抑制,導致患者出現心血管意外。
瞭解了老人的情況,再聽着馬小剛說的情況,方樂倒是有點慶幸,老人的房屋坍塌反而變相的救了老人一命。
都說禍福相依,禍事有時候不見得就完全是壞事。
老人應該有六十歲出頭,這樣的年齡,平常是可以生活自理的,可一旦生了病,家裡沒人,外面又下着這麼大的雨,老人在家裡什麼情況,還真沒人能知道。
老人應該是白天的時候就感覺到不舒服,難受,外面下着雨,不能找醫生,就自己忍着,這個時候農村人生病,要不是扛不住,都沒幾個人看醫生,情況越來越嚴重,老人後面可能都沒能力出門了。
一個人在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不是房屋坍塌,都不會引起這麼多人注意,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老人患了急性尿瀦留,這個病難受倒是其次,要是不能及時排尿,能不能撐到明天早上都很難說。
“來,大家都搭把手,把五叔先擡去我家。”
馬小剛招呼道。
馬小剛媳婦和孩子去了孃家,老媽也去了女兒家,家裡這幾天正好沒什麼人,今天倒是成了這馬家灣的臨時救助站了。
剛剛纔送走一位孕婦,這會兒又迎來一位患者。
七月份,天黑的比較晚,不過今天是陰天,這會兒天色也已經黑了,不巧的是,今天下大雨,電閃雷鳴,馬家灣村也全村停電了。
這個時候,基本上只要下大雨,電閃雷鳴,往往都每伴隨着農村停電。
馬小剛從家裡拿出幾根蠟燭點上,房間這才亮堂起來。
“小哥,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張正同作爲“領導”,說着關切話。
“張處長您這話說的,我是本村的,你們纔是客人,今天你們跟着忙了一天,原本只是歇個腳,喝口茶,現在卻折騰了你們一天。”
“小方,怎麼樣?”
炕邊,方樂還在給老人做檢查,穆學輝就站在邊上。
“骨折倒是好辦,我可以處理,這次出來也帶了夾板和繃帶,主要是急性尿瀦留。”
方樂皺着眉:“這種情況必須緊急導尿,要不然根本受不了,可我這次出來唯獨沒有帶導尿管,用藥的話,藥材也不足。”
“導尿管,鎮醫院應該有吧?”
任紹軍道:“要不讓司機開車去鎮醫院取一趟。”
“小哥,鎮醫院遠不遠?”
任紹軍問馬小剛。
“我們這兒鎮醫院水平很差,導尿管有沒有我也不知道,不過這麼大的雨,開車去肯定不行,半道上就開不動了。”
馬小剛道:“這天氣,也只能走着去,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還不一定有。”
方樂苦澀道:“縣醫院就別想了,我們都沒去過縣城。”
說話的時候,炕上的老人身子已經開始扭動,可見憋得相當辛苦。
只不過老人從始至終一直都是一聲不吭,或許因爲兒子,老人早就有點生無可戀了吧?
剛纔過來的路上,馬小剛又說了情況,老人的老伴是難產而死的,生了兒子就去世了,老人一直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兒子養大。
兒子也爭氣,前些年一直是村裡的驕傲,老人走在村裡腰板都是直的,臉上始終都帶着笑,逢人就誇自己的兒子了不起。
什麼競賽獲獎了,什麼班級第一了,考上京大了。
可自從兒子上了大學沒兩年,老人就不怎麼笑了,年年不回來,打電話打不通。
上學期間老人還抱着希望,孩子上學呢,可這一晃十五年,杳無音訊,一次都沒有回來過,從小養大的兒子就這麼失蹤了。
是的,老人一直覺的自己的兒子其實是出了什麼事了,而不是不認他,這是他最後的倔強了。
可老人心中卻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輩子的驕傲最後成了笑話,活着也着實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