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島，高崎國際機場。
黃琦和劉爽並排登機口前，手裡數着剛換來的新臺幣，臉上都帶着些不耐煩的神情。
“我真的是服了這幫大陸南方人了，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用紙幣啊……不是說line和蘋果都自帶移動支付嗎？”
說話的是劉爽，她從星火工廠立項開始就以華芯國際工程師的身份全程支持，在星火工廠進入穩定運營後，出於各方面因素考慮，在建設項目結束之後直接轉入了星火工廠入職，並承擔了重要的技術工作。
經過三年的時間，她已經從最初的普通工程師成長爲了技術骨幹，這次前往南島，就是要去跟臺積電討論後續的合作事宜。
而她身邊的黃琦同樣來自華芯，但與劉爽不同，他負責的是偏向於項目運作的工作，在進入星火之後轉到了業務前端，現在是星火的大區銷售總監。
聽到劉爽的抱怨，黃琦無奈地把手裡已經點到一半的現金重新歸攏，然後回答道：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數錢的時候打斷我……我這都數了一半了。”
“那邊有移動支付，但是你也沒那邊的銀行卡啊，總不能你打個車還掏visa卡出來刷吧？”
“伱那包不是挺大的嘛…….裝這麼點錢也沒事吧？”
劉爽癟了癟嘴，不滿地說道：
“能裝下是一回事，要不要裝是另一回事。早知道等下飛機之後再去取錢了，反正落地之後也不一定用得上。”
“有備無患，先放着吧-——你要真嫌麻煩就先放我包裡。”
“那就放你那！”
一聽到黃琦的話，劉爽立刻借坡下驢地把現金全部塞給了對方，甚至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黃琦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接過現金放進了自己的錢包，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是結了婚的人，對女生的這些心理拿捏的明明白白，所謂的嫌棄現金麻煩，其實不過是覺得鼓鼓囊囊地塞在隨身小包裡不好看罷了，這一點，哪怕是劉爽這樣工作中的技術大牛也不能免俗。
倒也算是一種相當可愛的天性了。
不過，說起南島那邊的移動支付格局，他倒是又看到了新的機會。
基於line和蘋果的移動支付遠遠不如華夏大陸的微信支付好用，如果能進行一番考察的話，說不定又可以帶來一次新的突破。
這種突破的意義遠遠不止市場佔有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一種生活方式和經濟方式的滲透-——這跟自己此行的目的，其實也是一致的。
想到這裡，他默默在心裡唸了幾遍“要關注移動支付”，跟“要想辦法搞到臺積電股份”並列在一起。
一旁的劉爽看着他嘴脣微動碎碎唸的樣子，有些好笑地開口問道：
“黃總，你又在這記什麼東西呢？”
黃琦嘿嘿一笑，回答道：
“移動支付唄！這不是正好說到這了嘛。這次我們過去行程不算緊張，第一天也沒有安排，到時候我們就去大街小巷逛一逛，好好考察考察，把信息傳達給上級，看能不能用上。”
聽到他的話，劉爽微微點頭。
“這塊我聽說有人在做，不過我們去直觀感受一下的話應該也有用……琦哥，你說，咱們這次去談判，能順利嗎？”
黃琦一邊拍了拍劉爽的手臂示意她起身登機，一邊神情嚴肅地回答道：
“不會太順利。其實從他們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了，我們前期的溝通一直不順暢，他們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優勢，又仗着還有蘋果的訂單，哪怕未來兩年技術真的落後於我們，他們也不至於立刻就破產倒閉。”
“並且，現在ASML的技術更新也很快，馬上3nm技術又換代了，但我們的亞納米技術還沒有穩定，從他們的角度來看，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再加上一些你我都知道的原因……他們不想跟我們合作是正常的，但是，總得試一試。”
劉爽微微點頭，兩人順着專用通道進入機艙，在座位上坐下之後，她才悄悄地湊到黃琦身邊說道：
“琦哥，你說，咱們這次過去，算不算是去……勸降的啊？”
黃琦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後，開口回答道：
“也算是吧。但你要這麼說，勸降的可不止我們一撥人，我聽說，還有IT的、農業的、漁業的、文化的……反正都在動手。”
“以前是實力不夠，國際環境也不允許，現在嘛…….咱們是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只要在經濟這條大主線上把握住，最後的結果就沒有懸念了。”
“但是他們也沒有那麼好糊弄吧？你想想，我們這次還只是去談合作，都還沒有談到股權交易的事情，他們的態度就那麼冷淡……如果後面真的要進入正題，他們會不會直接把我們關起來？”
聽到她的話，黃琦愣了一愣，反問道：
“萬一真把我們關起來，你怕不怕？”
“你別說，還真有點怕…….”
“不用怕的。003剛入編，三個航母編隊就在邊上虎視眈眈地看着，誰敢動我們？再說了，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他們也不至於那麼下作。”
“咱們這就是單純的商業行爲，你記住這一點，等到了那邊，也不要表現得太激進，明白嗎？”
劉爽點了點頭，鄭重地回答道：
“明白！肯定不給你添麻煩！”
說話間，飛機已經逐漸滑出了跑道，地面漸漸遠去，透過舷窗，湛藍的海水如同一塊閃着光的幕布，連接着這一大一小的兩塊陸地。
黃琦有些感慨地看向窗外，回憶起這三年多來的經歷，他的心裡甚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明明在三年前，自己還是華芯國際一個小小的項目經理，天天受着客戶、下屬和上級三頭的氣，還動不動要去處理各種奇葩的物料和工具限制。
他還記得那時候，一個生產工具可能前一天還用得好好的，後一天就全部下線了，原因就是某國突然下發了禁令。
那種憋屈、憤怒和不甘，到現在他都還記憶猶新。
——
但現在？
一轉眼，三年的時間過去，自己居然已經開始代表國內最大的光刻機廠商前往臺積電準備進行合作談判了。
或者說的激進一點，自己其實是去下戰書的。
最終決戰的戰書。
這樣的變化，這樣的速度，別說其他人，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情真的發生了，甚至這個過程都沒用三十年-——只是三年而已。
他現在很想歪嘴說一句諸如“三年之期已到……”之類的話，但可惜，沒有聽衆。
一旁的劉爽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地縮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蓋上毯子睡了過去，而他也拉上了舷窗的遮光板，開始認真地在腦子裡構思之後談判的細節。
兩個多小時之後，飛機在桃園機場降落，兩人離開到達大廳，卻沒有看到預期中應該前來接機的臺積電工作人員。
黃琦眉頭緊皺，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聯繫人的電話，但對面的回答卻讓他愈發惱火。
“不好意思啦黃先森，我們的接待員今天有事吼，她沒辦法準時趕過去哦，你們要不要，現在先到Starbucks等一等啦？機場到達大廳有咖啡喝的啦。”
“.…..你們預計什麼時候能過來？”
黃琦的聲音冷靜，但臉色卻不好看。
對方不可能不知道這次接待的重要性，他們之所以要這麼做，大概率是想表明他們的態度而已。
這甚至連談判策略都算不上，純粹是噁心人。
“黃先森，真的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剛跟接待員確認了，今天路上堵車吼，過去的話，大概還需要兩個小時吧…….”
“兩個小時？就你們這點破地方，我蹬三輪都到了！算了，我們自己過去，不勞煩你們了！”
黃琦直接掛斷了電話，一旁的劉爽一邊搖頭一邊嘖嘖道：
“真厲害啊，還給我們來這一套……他們是真的不怕嗎？”
黃琦嘆了口氣，回答道：
“就是怕了，纔要拿出這種虛張聲勢的態度。爲了給自己壯聲勢，甚至連基本的商業禮節都不顧了，我很難相信這是臺積電這樣的大公司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啊…….”
聽到他的話，劉爽的原本帶着些嘲諷笑意的神情也冷了下來。
“你是說，他們後面已經有人開始介入了？”
“顯然是這樣，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做出這麼……嗯，沒腦子的事情來。總體來說，南島的公司大部分是有腦子的，但是他們的官方高層就不一定了。”
“你之前沒聽說嗎？醜國的航母編隊都退到關島去了，他們的高層還叫囂着要買愛國者導彈呢，實在是有點拎不清了……”
劉爽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繼續開口問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直接自己打個車過去？”
黃琦冷笑了一下，回答道：
“去個屁。”
“他們能晾着我們，我們就不能晾着他們了嗎？”
“我們不是來求他們合作的，我們是來給他們提供合作投誠的機會的。”
“現在，我們的誠意已經拿出來了，他們要是繼續這種表現，那就別怪我們，先禮後兵了。”
“等衝擊策略啓動的時候，他們再哭着求我們不要傾銷，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