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輝再次醒過來,已然在醫院的急診室裡。手上打着點滴。
他有點無奈地坐了起來,曾幾何時,自己變得如此脆弱?生命裡多少的困苦都沒有挫折自己的意志,何以一個情字作怪竟然無所適從?也許一切懸疑和鬼怪無關,只是自己的心魔太重吧。
他拔掉吊針,剛想跳下牀往外走。
急診室的布簾子掀開了,進來一個年輕的女護士。一看到他想離去,連忙攔住他,一連串的開炮:“哎哎哎,楊輝,你還沒輸完液呢!怎麼就可以自個兒跑啊。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的身體,怎麼照顧你老婆呢?”
“你認識我?!”楊輝眼睛都大了,他拼命在腦海裡搜尋似曾相識的影子……可是在他的印象裡,屬於女性的熟人確實沒有幾個。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出名啊?連醫院的護士都認識他。
女護士笑了:“在這間醫院啊,估計沒有幾個醫護人員不認識你們夫妻倆了。恩愛夫妻的模範哦!我們都羨慕得不行了。你放心,你老婆一定會感動你的情摯醒過來的。”
“謝謝你。”
“來,還有半瓶針水,很快的,再忍耐一下吧。”女護士一邊說一邊幫楊輝重新紮過針頭打點滴。
而楊輝卻因了她的話陷進了沉思中:這間醫院?難道這裡是程筱雨住着的醫院?!他們把他送進了這一間醫院是湊巧,還是因爲知道了一些關於他的行蹤後特意而爲之,他想已經不必要再去深想。心底裡他是感激他們的,畢竟他們在他遇到疑難時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恩愛夫妻……這個詞組讓他心裡愧疚更甚。李偉成說得對,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也是一個相當自私的男人。他既對不起曾觀晴癡情的相守,也對不起程筱雨情深的相伴。
他的心在顫抖。他想起了猶然沉睡的程筱雨臉上那一道像趴着一條大蜈蚣般的傷痕。醫生說除非整容,否則這道傷痕會永遠縷刻在她的臉上。也縷刻在他的心上,深深的,痛痛的。像一道歷經千年風霜的旅程碑,滄桑卻永恆。
他的心在悲鳴。他想起了懷孕後的曾觀晴那一次因傷心狂怒砸碎一地的玻璃茶几碎片。每一塊碎小的玻璃反影在陽光下,閃着寒冷的光芒,那都是她的淚,是她破碎的心瓣。只是他不是一個好醫生,從未曾想過去彌補,去修補,去縫合,去迎合她心底裡所有的痛。
楊輝仰起頭眨眨眼睛,眨去眼眸間凝着的痛和傷。
好不容易纔平復心情的他,發現身邊的女護士不知何時已經走了。身邊有一個小塑料袋,裡面裝着幾小包的藥,上面有醫囑。還有一個旅行袋,裡面是他的幾件換洗衣服和一小套的旅行裝洗漱用品。
剛剛消失的淚又回到了眼眶中——三十年的歲月裡,在自己身邊經過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在他人生的路上留下過關懷的印跡。只是他能用生命去回報,去珍惜的又有多少?除了感動,除了感恩,他還能做些什麼?!
這一剎那的思想有如三十年那麼長。人生途中,他還能有幾個三十年?!他還能用幾個三十年也在別人的生命裡留下一點感動的火焰?!紛紜世事,人們適逢其會,免不得留下的只有一場告別。然,始終會記住的,只有那一點溫暖生命的火焰。如同愛。
有一絲懼怕,有一絲眷戀,有一絲脆弱,有一絲溼潤的堅強交集着無限的希冀不斷在他的心裡糾纏。他是如此的辜負過愛情,卻又是如此地深陷在愛情的懷抱里舍不得離去。
他不知道如果伊甸園裡還有第二個女人存在的話,亞當和夏娃還會不會是如此美麗的傳說。也許關於伊甸園,就只能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天長地久的美麗故事。也許在世界的另一頭,還能有一片伊甸園。他曾經徘徊的腳步會在那裡堅定地等待,等待他天長地久的女子。陪她看盡人生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