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筱雨拄着柺杖來到客廳的立櫃前,拿起養父養母的照片輕輕地摩挲着,喃喃地說:“爸,媽,我回來了。你們以前總會說:大難不死必有厚福。厚福我不奢望,只想接下來的日子平平順順就好,你們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相框中老人微笑而慈祥的眼睛還如生前那樣寵愛的看着她。可她的指尖卻再也無法感觸到他們的溫暖。傷感如潮水般涌來,她的鼻子開始發酸,眼眶迅速地凝聚了一片水霧。
“筱雨。”楊輝在身後扶住她的雙肩,低聲寬慰道,“不要想太多了,一切都會好的。”
“是嗎?一切都會好嗎?楊輝,你告訴我,那個棺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那麼簡單,否則你現在也不會站在我的面前。可是凡事都應該有個結論啊!”
“筱雨,這件事到現在還真的是沒有結論!警方還在查……哎,我說,敢情你要出院就是爲了回來跟我吵架對吧?”
“不是要和你吵架,我只是想要個明白!有太多太多的疑問積壓在我的心裡,我難過!我受不了!”
“你難過?你受不了?那我呢?你知道嗎?他們一直都在懷疑我,懷疑我!懷疑是我殺人藏屍!懷疑是我良心喪盡!懷疑是我在做了那麼多的手腳,散發煙幕彈,企圖阻止警方破案!現在是不是連你也這樣看我?是不是連你也不相信我只是個單純的受害人?”
程筱雨的質問讓楊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蘊了很久很久的岩漿,一股悲悵從喉頭回旋而上,化成眼角清清冷冷的晶瑩。
“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想知道爲什麼……”
“我也想知道爲什麼!可是沒有人告訴我爲什麼!”困獸一般的楊輝不斷快速地在房中來回轉着圈。“好端端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好端端的車說壞了就壞了!好端端的家說毀了就毀了!好端端的一個年纔開始就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故!你以爲我心裡好受嗎?你以爲我心裡就不難過?!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程筱雨蒼白着一張臉,淚水自她的腮邊仿若斷線珍珠般滑落,她哭啞着嗓子說:“那你是不是以爲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們不曾重逢,如果我們不曾相愛……是不是一切就都還好端端的?”
“不不不,筱雨,求求你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都是我不好,是我口不擇言……可我一點那個意思也沒有啊。”狂暴失控後,楊輝眼底只留下悲傷的陰影,他憔悴地撇開視線說話。
“是,我承認自己的不應該,我承認自己不夠光明磊落,我承認……”
“筱雨!求求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裡的分量!你明明知道我從來就沒有一刻忘記過你!你何苦要這樣擠兌自己來折磨我呢?”
“啊,我……我的頭好痛……”還沒完全止住嗚咽的程筱雨突然間抱住了頭顱痛苦的叫道。她只覺得頭痛欲裂,似有一把開山斧拼命地砸擊着她的頭顱。
楊輝急忙扶住了她顫抖的身子。只見她的臉色一片煞白,額頭上的青筋暴現,額角的那條傷疤因爲巨痛而變得血紅,猶如一條血紅色的蜈蚣趴在那裡耀武揚威。
“筱雨,怎麼了?你怎麼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激動和你吵架。”
程筱雨拼命搖着頭,無聲的淚在她的臉上恣意流淌,像關不住閘的洪水。不知是因爲心痛還是頭痛,或許都有吧。
“天呀,我都說你還不能出院的,可你非要……你要是有什麼事,我可怎麼辦?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呢,你何苦要拿這些事來折磨自己?折磨我?都是我不好,筱雨,筱雨,你怎麼樣了?”
程筱雨痛苦地搖着頭,齒間咬得發白的嘴脣已經滲出了點點血絲。
“不要!筱雨。”情急之中的楊輝硬是把手掌塞到了程筱雨的嘴裡,阻止她繼續傷害自己……剎時的痛迅速地蔓延了他的全身,可身體的痛卻怎麼也敵不過心中的創痛啊!
淚也在他的眼中默默凝聚,他恨不得能替程筱雨受這一份罪過。如果不是因爲他,她怎麼會留下頭痛的病根?如果不是因爲他,她又何苦遭這樣的罪?如果不是因爲他,她也許會過得很好很好。
程筱雨忍着痛,用冰冷發抖的手拉出了楊輝的手,上面兩排深深的、淤血的牙齒印更是讓她痛上加痛,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淚腺是如此的發達。
楊輝轉手握住了她,說:“筱雨,我們去醫院吧,現在去,馬上就去!”六神無主的楊輝慌失中只能抱起程筱雨就往門口走去。
“別,別……放我回牀上,給我……藥……”
程筱雨緊緊地扯住楊輝的衣襟,強逼出來的微笑本想讓楊輝釋懷,可沒想到這比哭更讓人心酸的笑容像千百支箭粉碎了楊輝所有的堅持。
依言而行。
楊輝知道她心疼他。
淚如雨,迷濛了他的眼、她的臉。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對於程筱雨來說就是一種躲不過的災難,也許他早日的離開纔是她唯一的解脫……可是這樣的筱雨讓他如何忍心離去?又怎樣捨得離去?
筱雨……我該怎麼辦?
看着依着藥性的發揮沉沉睡去的程筱雨,楊輝輕輕地、輕輕地擦去了她臉上、身上、手上的潮溼,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帶淚的吻深情地印在了程筱雨額角的傷疤處,那條血紅的蜈蚣就這樣一寸一寸爬進了他的心窩,啃嗜着他的心靈,毀滅着他的意志。那片片心緒悄悄地散漫開去,又逐漸聚攏回來,在心胸處慢慢地凝結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