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的喊殺聲自朗城外響起,似乎聲聲都沁滿了鮮血。
很快,刀劍交鋒之聲便從朗城邊傳至伏魔宗修士所在的山谷之中。
“……我去透透氣。”
“去吧。”
此次同來的男修蕭十全實在是聽不下去,便幾個起落躲去了更遠的地方。
剩下的修士也都十分煎熬,終於有人受不住:“徐師兄……咱們也躲得再遠些吧。”
徐暉深吸一口氣,似乎山風都不再清涼,夾雜着燥熱和血腥氣:“也可。”
他將飛舟收回寸間囊,隨後御劍帶着剩下的修士躲去了更遠的山谷之內。
而那位蕭十全,則是趁衆修士離開後,轉身去了朗城外的戰場。
他早在三百多年前便離開家鄉朗城來到伏魔宗尋求成仙之路,要說他和衡國還有什麼聯繫,那便只剩對朗城的故土之情。
三百年多前,他還只是朗城中一個茶館的店小二,年十四時,聽茶館內說書人提及伏魔宗,提及成仙逍遙自在,便起了嚮往之心,第二日一早,便去尋了城外伏魔宗的分樓,請求入伏魔宗修行。
他也算是幸運的,駐紮在朗城外的伏魔宗弟子並未因爲他是茶館的店小二而對他有所看輕,而是測了他的根骨,告知他他的根骨尚佳,可以帶他去伏魔宗拜師修煉。
彼時伏魔宗才建宗不足二十年,龍脈也沒有盤活,弟子稀少,每一個主動來報名的都當成是眼珠子,恨不能親自去接。
蕭十全在報名成功後,便歡天喜地地回家收拾東西,準備跟着傳說中的仙家弟子上山修煉,但在與父母說明離去時,卻受到了父母的極力阻撓。
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在他之下便只剩下一個十三歲的妹妹。
妹妹在去年十二歲時便許了人家,家中如今只剩下他,蕭十全的父母都是做麪攤小生意的老實人,一輩子也沒出過朗城,覺得所謂宗門都是騙錢的騙子,所謂修煉成仙不過是浪費時間的妄想,他們給他相了同一條街上鄰居家的姑娘。
那姑娘是朗城裡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因着蕭十全是城裡少有的周正模樣,媒人才去姑娘家坐上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姑娘便羞答答地點了頭,這姑娘是勤勞能幹善良質樸,在蕭十全父母的嘴裡誇得像是花一般,就是爲了將兒子留在家中。
但蕭十全也不知是被說書人口中金碧輝煌的仙界迷了眼,還是聽信了那伏魔宗修士他能修煉的鬼話,再或是對現在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極度厭倦,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一心想修煉成仙。
父母是軟的不行硬要要勸,甚至對蕭十全說,先將那姑娘娶回家留個根,留個兒,以後想走便走絕不阻攔。
蕭十全聽後頓時勃然大怒,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父母竟然會將一個姑娘的後半生至於不顧,甚至將他,他們的親生兒子當作繁衍的工具,爲了所謂的香火,將人之本身棄之不顧,活着似乎就是爲了死後,爲了死後所謂的香火,那活着本身又有什麼意義?!
此時的蕭十全更加堅定了離去的決心,在十四歲的他心中,好似之前父母對他的種種好都不過是爲了所謂的後,愛的似乎也不是他本身,他本身似乎也是所謂“後”的象徵。
所以不論是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論懷着孕的妹妹挺着肚子試圖跪地哀求。
他看着滿臉稚氣的妹妹細瘦的四肢根本帶不起那碩大的肚子,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似乎被另一個生命壓得擡不起頭,直不起腰。
從前他從未覺得不對,也從未覺得父母將才十二歲的妹妹嫁出去有什麼不對,甚至因她許了不錯的人家而心中暗喜,但此時他卻突然發現,他是繁衍的工具,妹妹也不過是所謂爲了繁衍的工具,似乎所有人的生命都是爲了下一代而活,而所謂的下一代再爲了下下一代而活。
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他將妹妹拉起,想要將妹妹一同帶走。
但是妹妹卻將他的手打開了。
她既嫁給了別家,就是別家的人,死也是別家的鬼,一定要將肚子裡的孩子產下,爲自己的夫家留個後。
又是後!
蕭十全煩不勝煩,年輕氣盛的他負氣離去,從此再未回到這個冰冷的家庭。
如今一晃,竟是快三百年過去了……
三百三十七歲的蕭十全看着故土仍在,卻早已物是人非,父母的骨冢現在不知現在何處,這偌大的郎城中也不知還有沒有妹妹的後人。
沖天的喊殺聲震耳欲聾,衡國十萬將士衝殺在前,卻被已經反應過來的兩國聯軍反封住了退路。
衡國守在朗城的兵士有十萬之多,但兩國聯軍的後援部隊早今日午時便已抵達,先前只有五萬的聯軍數量瞬間大增至二十萬,士氣大漲。
世上爲何總是宣揚以少勝多,自是因爲少,正是因爲少,才如同奇聞一般口口相傳。
只可惜,這場戰役沒能成爲這樣的奇聞。
多數以少勝多的戰役都發生在地勢崎嶇之地,易守難攻,方能佔盡先機,而朗城能成爲糧倉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地勢平坦,一望無際的平原在和平時養育了無數生命,在戰亂時卻易攻難守,能守城增加了極大難度。
在敵人多過己方兩倍的數量時,即便守城的將領使出了平生所知所學的所有兵法也未能逆轉頹勢,衡國的軍隊開始節節敗退。
賈蒙騎着戰馬衝鋒在前,他的妻子在其身後,一身盔甲一杆長槍,深入敵軍中,絲毫不畏生死。
他們二位伉儷情深,這些年也是相互扶持着在風雨中逆風而行。
國之將傾,他們看在眼裡,卻無能爲力,新君多疑,似乎腦子也不怎麼好使,年初時因爲賈蒙鎮守西面,便覺賈蒙擁兵自重,聽信讒言將賈蒙從邊關調往朗城當了守城的將領,雖是升了職,卻是明升暗降,給了閒職,在聯軍攻破兩座城池之後,才從別處調了這十萬未經多少訓練的殘軍敗將來此鎮守。
國之頹勢已是若泄洪一般,一發不可收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