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回谷 (八)
水中厚重的陰氣將徐廣白的周身團團圍住,順着周身大穴不斷衝撞,逼得徐廣白不得不在周身設上多層禁制,消耗體內大量的陰氣才能勉強抵禦。
陰氣隨着太陽的升起逐漸蒸騰而起,化爲陣陣赤紅色的濃霧,緩緩在石衝鎮的上空形成一道由陰氣組成的屏障,遮天蔽日。
隨着這股陰氣的蒸騰,石衝鎮再度暗了下來,陽光再不能衝破層層陰氣,上蒼不再眷顧,從此,這裡的太陽不再升起,陰霾中,陰邪之物穿着盛裝,踏着輕快的舞步,沒日沒夜縱情狂歡。
隨着陰氣再度佔了上風,石衝鎮內原本不斷下降的赤紅色的陰氣,水位不再下降,停在了祠堂所在的緩坡腳,鎮中的二層小樓一樓也勉強露出一多半來。
“棍仙,棍仙!”
徐廣白這兩聲並不算太大,卻也把趴在玉像身上睡得人事不知的紀茗昭喊得醒了盹。
“嗯?發生什麼了,又有怪了?徐廣白?”
徐廣白擡頭望向殿外再次暗下來的天空:“不對勁。”
紀茗昭心有餘悸地試探着從玉像上邁下一步,深吸上一口氣,石衝鎮中的陰氣仍是壓得她喘不上氣,但相較方纔,屬實是好上很多了:“哪不對勁了?”
“你聽。”
紀茗昭有些狐疑地側耳細聽,祠堂的四周除了北風的撫過門廊的嗚咽,遠處好似還有陣陣嘈雜的人聲。
說話的人是誰,是鎮中百姓嗎?
石衝鎮造陰硃砂水浸泡一夜,就連徐廣白這樣的鬼修都受不住水中的陰氣,這些百姓,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種渾身寒毛倒豎的感覺再一次朝紀茗昭襲來,祠堂外的人聲,究竟是不是人聲,石衝鎮,到底還有沒有活人?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似百人竊語,又似千人啜泣,那聲音的腳步拖拽着滿池赤水,好似在石衝鎮內不斷遊蕩。
那是什麼東西的聲音……
徐廣白壯着膽子朝祠堂大門走去,就想看看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沒想到剛走到門口瞄了一眼,卻又折返了回來。
紀茗昭緊隨徐廣白之後,見徐廣白折返回來,有些莫名,便也湊到門外朝外看去。
只見整座石衝鎮中游弋的都是方纔所見的那種怪魚,它們成羣結隊,在鎮中赤紅的水體中緩緩遊弋,漫無目的的尋找着獵物。
遠處的海平面上,那些怪魚仍在源源不斷地爬上岸來,怪魚們擁擠着,攢動着,黑壓壓的擠成一片。
“咱們跑吧,”徐廣白退回祠堂內,很有自知之明的小聲對紀茗昭道,“我打不過的。”
紀茗昭被眼前能引發密集恐懼症昏厥的場景給鎮住了,有些僵直地退回到祠堂內,並未對徐廣白想遁的想法表態。
方纔意識不清醒時紀茗昭可謂是勇者無畏,神也不能阻止一個打工人摸魚的心,如今清醒過來卻是慫了,甲方的監控塑像就在眼前,她爬在監控攝像頭上頂風作案,無視客戶,無視紀律,爲新一代的打工人徐廣白造成極其負面的影響。
雖然工作007,給的錢不夠多,風險大回報小,但誰叫人客戶是神呢,誰叫咱不過是個天選可憐人呢。
有沒有人敢和神抗衡紀茗昭不知道,反正她是不敢:“我看咱們怕是走不了。”
“爲什麼?”徐廣白的眼神中寫滿了快跑!
“因爲雨停了。”
“雨停了怎麼了……”徐廣白話說了一半,猛然想到,這裡是無回谷,無回谷內,景觀常變。
“他奶奶的……”
徐廣白站在坡上,望着石衝鎮中每間房屋裡來回遊走,像回自己家一樣自由出入的怪魚:“不會要全殺了才能走吧?”
“……對。”孩子,你變聰明瞭……
水中游魚清擺魚尾,輕輕撥開紅波,背上人頭大張着不瞑目的雙眼,一雙粗壯的大手求救般豎立而起,劃過窗櫺,輕拍在沾滿紅汁的白牆。
每一幢二層小樓上的符籙在幽暗的光線下散發着陣陣白光,白光每一次閃爍,皆有魚羣從海里向石衝鎮游來。
魚羣被符籙所吸引,不斷向石衝鎮聚集,符籙和紅湯的雙重加持下,吸引來的怪魚越來越大,從原先的一人長逐漸發展到一艘小船那麼長,長相也越來越怪異,身上散發的陰氣堪比築基期。
徐廣白在坡上向石衝鎮內眺望,眼前隱隱閃過符籙發出的暗芒,視線不由得被黑暗中閃過的光所吸引。
“那個符籙,”他眯起眼睛朝坡下細看,“似乎在吸引怪物。”
“你打算怎麼做?”
滿池的鮮魚在紅水池裡活蹦亂跳,筋肉緊實,想來肉質也是爽脆彈牙,適合刺身,徐廣白咬咬牙:“我你留在這裡,等會兒我說什麼時候幫我引開怪物,你就幫我引開。”
紀茗昭自知幫不上什麼忙,便也不逞那個強跟徐廣白同去:“小心。”
徐廣白有些不適應地扭過頭去,順着坡道直衝而下,一個縱躍,跳上最近一幢民宅的房頂。
他扒在房頂上,低頭向水道里的魚望去,河道里的魚雖多,卻十分和諧,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它們的目的地就是鎮中的那些房屋,房屋內的魚裝滿房間,擠得從窗口裡不斷溢出,再不斷從一樓的門裡進入,若是這些房屋的屋主還活着,見到此情此景定是會熱淚盈眶,縱享豐收之喜悅。
徐廣白隨手抄起房上的黑瓦墊了墊,手臂掄圓了,朝旁邊的民宅門口扔去,那片黑瓦並未落於水中,徑直砸在了一尾怪魚身上,怪魚一聲尖銳的嚎叫引得周圍魚頭攢動起來。
很快,這種維持了一夜的平衡被那塊黑瓦所打破了,那尾被黑瓦砸到的怪魚受了傷,在水中散出絲絲血液,血液吸引得咬作一團。
更加濃重的魚腥味、血腥味在水中不斷散開,被魚血味引來的魚在這條街上堆積得越來越多,堆積得越多,受傷的魚也就越多,這些魚堆疊的高度足有兩層高,嘶鳴聲,吼叫聲不斷從魚山中傳來。
徐廣白也沒想到只是扔下一塊黑瓦就能有這樣的效果,他一個助跑,跳躍右側民宅的屋頂,避開魚峰,魂體輕輕飄至貼着符籙的那面牆。
他小心避開鬥毆中不斷飛濺出的魚,伸手抓向符籙。
符籙入手微涼,整體呈牛奶般的淡黃色,入手滑膩有光澤,好像不是用紙製成,更像是用什麼動物的皮製成,按照徐廣白不多的生活經驗來看,應該是人皮。
一張符籙到手後,徐廣白飛快回到屋頂,再次朝方纔魚羣鬥毆之地扔下一塊黑瓦。
在鮎魚效應的催動下,滿池的怪魚再度攪動起來,不只這條街上的怪魚,連附近幾條街上的怪魚也都受到了波及。
受傷的怪魚被同伴分解,消化,成爲同伴身體的一部分,再從同伴身體中重新長出來,成爲新的生命共同體。
徐廣白不斷在樓頂上跳躍着,每到一處便將此地的符籙收集起來,用浮塵杆在房頂上畫下一幅巨大無比的引雷符。
在繪到第四張時,他的魂體在不斷消耗中已是快到達極限。
他勉力支撐起身體,再度朝下一個屋頂躍去。
隨着下方被殺死分解的怪魚越來越多,活着的怪魚通過這場由徐廣白引起的優勝劣汰,勝利者吞下失敗者的軀體,體型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逐漸被碎肉所佔據,看不出魚原來的樣子,只剩被肉塊堆疊成的一攤看不出原型的爛肉。
那些怪魚堆疊而成的爛肉越來越大,逐漸超過民宅的高度,逐漸與坡道上的祠堂平齊,成爲天穹之下的龐然大物。
徐廣白看着那隻越來越沒有魚樣遮天蔽日的龐然大物,一時間心沉了下來。
沒想到這些怪魚相互撕咬後還能組合到一起,成爲新的怪物,這怪物身上散發出的陰氣之濃重,已是有金丹期修士的水平,遠非徐廣白這個剛入門的鬼修可以抗衡的。
隨着他手中的符籙越來越多,那座肉山的注意力逐漸被徐廣白手上的符籙所吸引。
徐廣白立於石衝鎮上最中心的一幢房屋頂,這間房屋似乎是鎮長的家,別人都是兩層小樓,這幢房屋卻是三層,佔地也比其他房屋要大上不止兩倍。
要想驅動引雷符,便要消耗大量的陰氣,徐廣白修爲低,每次繪製引雷符都要將魂體內的陰氣全部抽乾,才能勉強繪成一張引雷符。
先前的多次的抽取再放出已是將他的魂體逼至極限,根根寸斷般的疼痛不斷從經脈裡透出,逼得徐廣白不得不用浮塵支撐着身體才能勉強站立。
遠處的肉山搖晃着身體緩慢而來,但徐廣白卻已是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肉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僅剩兩條街道不足50米之遠。
我要想活下去,可真是難啊。
無人愛我。
無人待我。
我似驢,
似馬,
似狗,
獨獨,
不像個人。
爲何是我,爲何,總是我?
神愛世人,神何曾愛過我?
關於怪魚的設定:怪魚喜肉食,對聲音感知敏銳,所以之前徐廣白纔會被怪魚追,現在不被追,是因爲沒有弄出聲響,本身徐廣白不是人不引怪,紀茗昭無法被感知,不出血不引怪。( ̄▽ ̄)
感謝各位看官老爺觀看(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