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兩個弱不禁風的女孩站在風裡,司機還是開了門,他說:“算了算了,看在我兒子是警察的份上做做好事,就送你們去吧。”
兩個面善的女孩,瑟縮的模樣,看了也叫人心疼。
施旎興奮得拉住曉叢上車,樂顛的說:“謝謝大伯,祝您兒子早日高升!”
這話正中下懷,大伯可樂了,笑說:“已經升了,明天起便衣督察了~”
“我說嘛,好人好報呀”施旎繼續拍馬。
“小姑娘,聽口音,你們不像香港人,是內地來的?”大伯一聽更樂了,打開話匣,“在香港生活可不容易呀,雖說香港遍地黃金,可這黃金也只有本事的人才撿得到,像我開了一輩子計程車,到老都還是個司機佬。可想當年,我的一個同行,以前窮得連車都修不起,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大名人、大富豪……叫什麼,凌什麼成的,他倒撈了便宜了,唉!世事難料。”
施旎在車前鏡裡望他,鏡中的圓臉,時而顰起、時而舒展,頗有意思,又聽他自我陶醉地說:“好在我有個不錯的兒子。”
“對呀,對呀。”施旎只得附和着連連點頭。
“再說我一同行吧,他是廣西人,本來窮得連煙都捨不得抽,”司機大伯繼續侃侃而談,“就幾個月前吧,送一個受了傷的人去醫院,本來嘛對我們來說小事一樁,他可倒好,得了五百萬!”
“這麼多?”施旎繼續和,卻聽得有些心不在焉,這大叔好話癆。
“可不是,一下子百萬富翁了。說來也巧,他救的那個還是我兒子的師兄,二十歲入飛虎隊,現在高級警司還國際刑警……”
“這樣啊?”施旎笑了,心下想,做警察能這麼有錢?對不對呀——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事還會跟自己有關。更確切點,她就是這五百萬報酬的始作俑者。
世界之大總有太多的巧合與相遇。
“就是呀。”老馬見曉叢一直沒有聲音,愁容不展的,又問“那姑娘,怎麼啦,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謝謝,我沒事。”曉叢終於開了口,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一路上,施旎跟司機大伯倒有說有笑,氣氛很融洽。
熱心的老馬送她們到路口還不放心,直接把她倆送進大門,臨走還不忘叮囑說:“有事找我,我是老馬,我兒子小馬,馬中駿……”
兩個女孩雖然都累了,心頭卻是滿滿的,老馬是她們大半年來遇到的最古道熱腸的人。
陳院長也是古道熱腸,她很寬厚的留下了曉叢,並安排她給孩子們上DIY,她從小喜歡剪紙、編織之類的手功活,也算是落到實處了。溫柔的性情與誰都能和睦,孩子們對這位的美麗老師充滿好感,天真的眼神和稚嫩和呼喚,給了她從新面對生活的勇氣。
施旎卻苦惱了,面對的還是那張沒有了靈魂的畫作。
人的情緒不可能永遠一致,畫也有不同的時境。
一個會欣賞畫的人,有時他欣賞的也不過是一個有情緒的靈魂而已。畫者往往會在畫裡,無意識的安置一個自己。
“算了,”施旎氣餒了,“我還沒有做畫家的資格,何必爲它勞神較勁呢。”
把它取下畫板正要丟入湖中,有一隻手伸過來,牢牢的抓住了它,那是一隻非常光潔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修長優雅。
回頭一看,是阿輝,還是一身休閒的淡色,眉目濃而泛柔。
“這是你的自畫像?”他一邊看着畫,一邊悠然地笑。
“看來,你不僅千度近視,智商也比較驚人。”施旎鼓起腮幫,語氣很辣。
心想,你一個大男人一天到晚笑得那麼嫵媚,真的好嗎?
沒有生氣,他笑容不改,偏頭時而看她時而看畫,像在對照般。
“你看夠了,該丟了吧!”施旎想搶回來,卻撲了個空。
他個子很高,躲得倒輕鬆,“丟了,你不覺得可惜?”
“當然!”本來不開心的施旎,有些不耐煩了,她叫道,“你倒底想幹嘛?”
“可這多像你,現在的你——”他的眼底深邃而柔和。
“先生,你我很熟嗎?”施旎被看得快冒煙了。
“你說呢耐心點,OK?小姐,你自己看——霧氣、浮雲後面躲躲閃閃的一筆,不正是你嘛,你是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往哪走了。”他笑得越發絢爛。
施旎驚訝的望着眼前這個只見過二三次的男子,他的話像根針直扎心房,她搶回畫,仔細看——
“陽光,終究是陽光,即使是夕陽,它的光芒依然存在,何必用這些去把它掩飾起來?你,不覺得壓抑嗎?”
是的,畫中的夕陽被霧氣、浮雲遮掩得失去了生機,畫也死了。
“夕陽忘了回家的路了,”他笑時,手裡的筆在舞動着,畫中夕陽上方抹上上了一線桔紅,在中心量圍枯黃,然後收筆說,“夕陽活過來了,你的魂找到家了嗎?”
“你,才丟了魂了呢!”她爲自己學了十幾年的國畫,還不如他的輕鬆幾筆而氣惱。
“真是無可理喻……”他收斂了笑容,說“不承認?嗯?”
“無所謂,反正我又不是畫家,畫得再失敗也不會餓死。”她極不痛快的收起畫架。
“這樣就生氣了呀,我的大小姐,你好放不開。”他的笑臉襯在夕陽下,朵朵晚霞裡,熠熠生輝,施旎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子很迷人。
可是,自尊心總來作怪。
“先生,你我很熟嗎?”她沒好氣的重複着,這人好莫名其妙。
“怎麼說呢,你我第三次碰面,小姐張牙舞爪的樣子,看一次就叫人終生難忘。”
“你——”懶得理他,施旎連畫架也不要了,徑直走人。
阿輝笑着捧起畫架,很有風度的跟上去,問:“小姐,你的寶貝不要了嗎”
“纔不是。”幾根木頭能算寶貝嗎?
“嚴怡說的,你差不多每天都這樣抱回抱出,不是你的寶貝是什麼,柺杖嗎?”
“你才需要拐杖!”不能怪她張牙舞爪,是他欠扁
“又這麼兇,你不會也想把一杯水潑到我臉上,然後再抓破我的臉吧。”他笑得詭異,只可惜她氣昏了頭,沒注意聽這句話的背面含義。
“很想可惜沒有一杯水……”話說了一半,她突然覺得這串動作有些熟——
他輕笑着,臉離她很近,說“張牙舞爪的女孩,你原來‘金玉其外’呀,放不下過往,就無法邁步向前,你在逃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