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西南邊一座小院,藤花倒垂,綠樹扶疏,正是葉景山偏房許姨娘的居所。
正是初夏時節,此時只見院中妃子榻上,一位三十來歲身材窈窕的年輕婦人躺坐其上,曲線畢露,周遭齊刷刷的站着幾個衣着光鮮的婆子和丫鬟,個個束手而立,屏氣斂聲的候着。
許姨娘就這麼慵懶的躺在妃子榻上,身邊的小丫鬟喜鵲殷勤的伺候着,時不時給她端着茶水,遞着水果,許姨娘此時就像葉府真正的主人一般,賴洋洋的享受着小丫鬟的伺候,嘴裡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好不愜意!好不舒爽!那心裡的高興勁兒就甭提了,彷彿全身的汗毛都高興的跟心裡一樣舞了起來!
要說葉東成正在葉景山書房受訓,許姨娘本不該如此清閒享受,但今天對許姨娘來說是難得的心情舒暢的日子。因爲她相信經過她們母子倆的精心謀劃,葉一凡這次想不栽都難,雖然自己兒子會因爲文章作的不好暫時會受些苦,但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一次的苦總比每次受苦要好,再說今日所受的苦,將來再在他們身上千倍百倍的找回來!
今天,就是自己在葉府崛起的一天,今天是自己在葉府真正振興的一天,今天是自己寶貝兒子真正成爲葉府真正世子的一天,這讓平時地位底下飽受白眼冷遇的許姨娘如何能不開心?如何能不興奮?
所以當葉東成拿着自己獨立完成的文章去葉景山書房的時候,許姨娘還不忘爲自己的寶貝兒子加油打氣,凱旋歸來!
許姨娘現在是越想越高興,想着葉一凡將要被打入“冷宮”的樣子,內心興奮的就要爆炸,不自覺開始幻想自己以後在葉府力壓正宮一頭的幸福生活。
“喜鵲姑娘!喜鵲姑娘可在麼?”
一道響亮的叫聲,驚醒了正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許姨娘,許姨娘的美麗心情受到打擾,心中頓時有些惱火,哪個不開眼的奴僕竟敢跑跑到內院咋咋呼呼的,如此放肆不成體統!
扭頭一看,卻是葉景山身邊的小廝,心中又不由一激,連忙從榻上起來,問道:“你可是來找喜鵲去拿葉一凡的文章的?”
來的小廝不由一愣,心中不禁狐疑,自己還未說明來意,這許姨娘怎滴就知曉了?看她一臉焦急模樣,似乎等待許久,當下連忙應“是”。
許姨娘聽小廝回答,心中大定,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看來自己寶貝兒子的計謀已經開始了,葉一凡這廢物今天要倒大黴了啊!便不再多想,連忙讓喜鵲帶他去葉一凡書房,將龍姑娘替葉一凡寫的文章取來。喜鵲是親眼看見雙兒將文章放在哪裡的,而且事後還一直盯着,由她帶領最是合適不過。
喜鵲只顧領着葉景山的小廝,但她哪裡知道葉一凡早在葉老太太處將文章作完了,很快就將葉一凡書房裡的那幾張紙取了來。許姨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大手一揮帶着喜鵲跟着小廝一齊進了葉景山書房,自己的崛起時刻少了自己這個主角可怎麼行!
···
盞茶時間一晃而過,一行人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葉景山書房,小廝連忙把取來的幾張紙交給葉景山,並對葉景山一陣耳語道出所見所聞。
葉景山本來見許姨娘也來了心中不禁疑惑,聽罷小廝所言,心中更是猛然醒悟,當下無奈喟然一嘆,豪門士族看似風光,這背地裡的蠅營狗苟、勾心鬥角何時能休!
葉景山雖是一板一眼的道學先生,但是他並不傻也不笨,更是個混跡官場半輩子的老油子,眼下哪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論陰謀詭計他在官場可是見慣了的,但此時,一羣人搭臺唱戲,自己不知不覺竟也成爲了戲中角色,當下只是裝作不知,低下頭仔細讀了起來,心裡暗想真是反了天了,連我也算計上了,今日不給你們點厲害瞧瞧,你們就不知道誰纔是葉家家主!
而許姨娘這邊,心中還在猶自高興,葉一凡這廢物今日鐵定是要倒大黴了!看見沒有,看見沒有,老爺的臉色現在是越來越難看了!難看好啊,難看好啊,老爺臉色越難看,葉一凡就越倒黴。
眼瞧着葉景山的臉色是越來越沉,直至橫眉立目,怒氣沖天,只聽他森然向許姨娘問道:“這幾張就是東成所說的龍姑娘替葉一凡寫的文章?”
許姨娘一聽葉景山問話,連忙答道:“老爺,這事千真萬確,我親眼瞧的真真的,那龍姑娘替凡哥兒作了這文章,不久就被雙兒取了去,喜鵲那丫頭也是看見的,老爺不信可以問喜鵲便是。”
在場的衆人聽罷許姨娘的話,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喜鵲,尤其是關心葉一凡的衆美婢們,那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喜鵲見衆人齊齊看向自己,心中不禁有些膽怯,她本就膽小,眼下更是發不出一言一語,嚇得瑟瑟發抖,只是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只是這輕輕一點頭,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般,整個葉景山書房頓時炸開了鍋。那些關心葉一凡的美婢們一個個嚇得花顏失色,臉色蒼白,香嵐更是急急奔了出去,往老太太院裡跑去了。
許姨娘葉東成母子倆卻興奮得喜形於色,就差手舞足蹈了。屋裡屋外有那些關心葉一凡的下人也是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頓時又將炸開了鍋似地葉景山書房帶入了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整個書房的人都驚呆了,一個個把嘴巴張得足以塞進一個雞蛋。
片刻後,這些人的表情竟然調了個個兒,原本擔心害怕的換成了一副欣喜興奮得表情,原本喜形於色的倒成了一副苦瓜臉。
這一聲“啪”的巨響,卻是葉景山狠狠的扇了許姨娘一巴掌。
轉變來得太快,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聽葉景山怒喝道:“把葉東成這廝拖出去打死。”
這對許姨娘母子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把二人嚇得不知所措。
葉景山那些小廝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葉景山踹了幾腳。那些小廝不敢怠慢,立馬連拖帶拽,把個葉東成幾乎是提着扔在了院子裡。
直到小廝的棍子高高舉起,許姨娘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寶貝兒子就要被打了。對她來說,葉東成就是她的命啊,她如何能無動於衷。
雖然已經是嚇的臉色蒼白,瑟瑟抖了,可還是撲到了葉東成身上,大聲喊起怨來:“老爺,老爺,東成犯了什麼事啊,你就要這樣對他?葉一凡,明明是葉一凡抄襲龍姑娘的文章,你怎麼不打他,倒打起東成來了啊?老爺,老爺,我兒冤枉,冤枉啊!”
許姨娘撒潑打滾,衆小廝一時下不得手,只得紛紛看向葉景山。
葉景山怒氣衝衝的過來一腳將許姨娘狠狠的踹開,指着她大罵起來:“你這個尖酸刻薄的混賬婆娘,想我葉府自祖宗以來便是寬柔待下,你平日裡長舌亂語的我也就沒追究,不想你今日變本加厲,竟然夥同那個孽子學起那誣人陷害的勾當來,你且瞧瞧這是龍姑娘爲葉一凡作的文章不是?”說罷,葉景山將手中的紙狠狠甩在了許姨娘臉上。
許姨娘哪裡識得字了,如果識得字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她撿起臉上的紙,左右看了看,正好瞧見葉景山手下一個識得字的牛管事,便將這紙遞給他,請他代爲念一念。
那牛管事也是好奇到底生了什麼事,當下也不猶豫,接過紙便唸了起來:
讀凡哥哥“光陰”詩詞有感,閒暇無事,遂作二首詩詞以和之。
“客裡光陰如昨日,眼前春色又今年。
不須更問平安事,只有餘生一片煙。”
“桃李陰陰春雨晴,東風吹散綠楊營。
青山滿目無人跡,惟有閒雲伴鶴聲。”
“感光陰易逝,譬如流水,古人云:光陰如電逝難追。天下斷無易處之境遇,人間哪有空閒的光陰,是故如吾般如此閒暇之人,世間亦少有,更當珍惜之。···”
此文章念出來,衆人便都知道生了什麼事了,就連愚笨如許姨娘都知道,自己母子兩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許姨娘母子兩本來就是利用葉景山的道德儒學思想來害葉一凡,此時她們的作爲卻正好違背了葉景山的道德觀,甚至比葉一凡考試作弊還要嚴重的誣告陷害,那可是任何讀書人都不恥的下流行徑,對葉景山這種儒學道德的堅決擁護者來說,這行徑已經可以夠得上抄家砍頭的大罪了。
而且許姨娘母子的行爲簡直就是拿葉景山當白癡在耍,她們母子如何會知道龍月如幫葉一凡作了文章,而且對這文章所在瞭如指掌,這明顯是一直在盯着,隨時準備栽贓陷害嘛,只不過她們不知道哪裡出了錯,沒有陷害成功而已。
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了,葉景山覺得自己一家之主的顏面掃地,怒火中燒,哪裡還顧得其他,此時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打死這孽子,把這個混賬老婆趕出去了事。
“砰!砰!砰!……”
一聲聲板子結結實實打在肉上的悶響,環繞在整個葉景山書房,敲擊着整個葉景山書房站着的下人那脆弱的心,一個大呼小叫狀若癲狂的婦女在地上撒潑打滾,哀嚎聲響徹整個葉府,讓整個葉府的下人心驚膽戰。
這時有那一兩個機敏的下人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神望着那個平時似傻若呆的葉二爺,充滿畏懼。
其中尤以方纔那個讀龍月如詩的牛管事爲甚,他望着葉二爺的眼神,忽如個見獵心喜的狐狸,眼珠兒一轉,緊緊握了握拳頭,就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地,臉上看起來堅毅無比。不堅毅不行啊,這其中利害干係一般下人看不出來,可混跡葉府半輩子的牛管事能看不清楚?這哪裡是許姨娘母子誣告陷害嘛?這明明是她們掉進了別人設的局啊。
就算她們蠢笨如豬,也不可能拿一份根本不是證據的證據來陷害別人吧?除非有人讓她們認爲這就是證據,而這個人就是設局之人。牛管事不可置信的望着氣定神閒站在那兒的葉一凡,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啊!於是牛管事更加堅定的點了點頭。
而二爺那些個美女丫鬟們呢?此時正驚的無以復加,一個個櫻桃似地小嘴都張得大大地,她們還沒有從驚變中反應過來,一顆本因擔心自家二爺而亂跳的小心肝,猶自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
我們可愛動人的雙兒還拿小手拍了拍自己已頗具規模的小胸脯,那模樣簡直會饞死個人,這不,本來還假裝氣定神閒,就那麼瀟灑的站在那的葉一凡,立馬眼神兒都直了。這可是那雙青蔥般,喂自己吃荔枝的小手啊!想起她舔手指上荔枝汁水時的模樣,葉一凡便心癢難耐。
正當葉東成在受笞撻,許姨娘在呼天搶地,衆人各懷心思之際,忽聽院外顫巍巍的聲氣說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豈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