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衛圖迴轉身來,見全店的人都在望着自己,眼中熱切之情盡顯,,定了定神道:“這個嘛……”冰姑娘在桌子上一拍,脆聲道:“什麼這個那個,你剛纔不是還說你見過風吹雲嗎,怎麼現下推辭起來。”胡衛圖聽她一喝,不由突的一跳,忙道:“是是是,這件事便在三、兩天前……”頓了頓道:“兩天前,我去問情閣找樂子……”
“問情閣?那是什麼所在?”冰姑娘問道。胡衛圖神色尷尬,嘿嘿一笑。
店中衆人聽他說到“問情閣”,均想,莫非他在妓院中見到了風吹雲?不由得人人神色古怪,嘴角含笑,李梅聞言更是心裡“咚咚”直跳,耳邊重又想起丈夫那句“實打實的都學足了他的魔頭師父”,不由看了丈夫一眼,哪知丈夫也正看着她。
冰姑娘見了衆人的神色,已然知道自己這句話不該問,臉上紅了紅問:“後來呢?”
“那天晚上我正摟着宜……”睨眼看了一眼那冰姑娘心道:“這小丫頭倒美得緊,那問情閣的粉頭們便是十個加起來也抵不上她一個。”他吃了這麼大個虧,心裡佔佔便宜也是好的。頓了頓道:“忽然聽見隔壁有人大聲道:‘我這就去殺了他’,我吃了一驚,待的仔細聽時,又沒了聲音,那宜憐十分纏人……,我當時並未在意,妓院裡嫖客爭風吃醋而打架也是常有的事,不一會,忽然又聽到隔壁地板‘隆隆’像是進去了許多人,這才起了疑心,一個粉頭房中,怎麼會有這許多人……”
胡衛圖見整個店中都靜了下來聽自己說話,也不客氣,便拖了條凳子在門口打橫坐下,咂了咂嘴道:“碰巧前幾天京城發生了大案子,莫非是有夥賊人在這裡商量作案。這事雖然不歸我們管,但我卻忍不住好奇心起,當下便貼耳去聽。嘿嘿,原來他們窯子裡的板壁上原是有洞的,不是宜憐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洞雖然不大,但剛剛好看清楚隔壁的情狀……”
“你看到了風吹雲嗎?”那冰姑娘忍不住問道。
胡衛圖瞪目道:“沒有。”言語間似乎惱她打斷了自己的說話。
冰姑娘秀眉一挑,便要發作,但卻終於忍住,她又拿眼角瞟了那黑馬少年一眼,見他仍然背對大門坐着,似乎從來就沒動過。
此時那黑馬少年卻在想:嗯,不是他,那是誰?想來他早就應該到了吧。
他自發功震倒了幾名侍衛後,心中不快,駕馬一通疾奔。後來便看到了這個小酒館。他愛惜馬兒,當下進店打尖。
黑馬少年想起剛纔的事猶自忿忿,心想前輩說的話果然不錯,世人爲達目的往往顛倒黑白,又哪裡有公理可言呢。倒是那女俠心腸不壞,想到這裡,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這時,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風吹雲,他是誰呢?他爲什麼做下這些事?或許,自己並不孤單,他想。他初入江湖,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想起自己連那些侍衛小小的伎倆也看不出,心裡暗道了聲慚愧。
他坐在這小酒館中慢慢的邊吃邊想,不知不覺酒館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後來武當二傑來了,劍俠雙侶也來了。最後那一男一女兩名武當弟子也來了,他吃完了飯正想走,卻聽見那侍衛說起了風吹雲,於是好奇心起,也不忙便走。
那胡衛圖也生怕冰姑娘又拿自己出氣,她那小手雖然溫軟膩滑,打在臉上可着實不好受,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趕緊接着說道:“我貼眼一瞧,卻見隔壁果然坐着五個人,牀上連半個粉頭也沒有,哼,他們一定是在商量什麼事了。”
“只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卻是甚低,宜憐又在一邊狼嚎,”他說到這兒,不禁有些得意,自己使了點小計策,卻連風吹雲也騙過了,那房中之人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自己。至於說到‘狼嚎’,只怕這個詞用的有些不對,他在肚子裡嘿嘿笑了兩聲,但見衆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他言語中的關鍵,不禁有些失望。接着說道:“那五人圍坐在一張小圓桌旁,那圓桌甚小,因此顯得很是侷促,其中一個人顯是那夥人的首領,但可惜他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容貌,只見到他手搖摺扇,另一隻手上,戴了四個碧油油的玉石戒指,嘿嘿,他倒是富態。另外四個人中一老一少,那老兒滿臉橘皮,卻拿着一根大竹筒在吸菸,還有兩個中年漢子,耳朵上竟掛着一個碩大的耳環……”他話未說完,便有人失驚叫道:“青龍教!”
“不錯,正是青龍教,這位朋友,你認識他們麼?”他向發聲之處望去,卻無人作答,李梅和陳彪對望了一眼,也在心裡道:“原來青龍教兩天前便已進京了。”
胡衛圖見無人答話,便繼續說道:“那些人又低聲說了一陣,忽然那少年大聲說了一句‘難道我們就拿他沒辦法了麼’原來剛纔那句‘我就去殺了他’就是他說的,那橘皮老兒道:‘我們只須忍得這一時,待的引來了那老賤人,嘿嘿,對付他還不是易如反掌?’那背對着我的人陰笑道:‘那小騷貨倒是美的緊,嘿嘿’。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口中的那個‘他’竟是個女人。”
“後來他們又商量了一陣,說到得意處聲音便大了些,原來那個老兒叫巴老三,那個少年叫阿力,兩個中年漢子很少說話,也不知他們的姓名,但他們的身份似乎不低。聽他們話裡的意思,有一夥人似乎正在找他們的麻煩,殺了他們好幾個人,後來他們抓了那夥人的頭頭,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她,但他們卻沒把她殺了,只是爲了把一個什麼‘老賤人’引來,接着他們又商量最好還要利用這個女人作另一件事,這件事顯是十分隱秘,他們的聲音又低了下去。我聽了半晌毫無頭緒,便不想再聽了。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人朗聲道:‘果然商量的好毒計,可惜讓我聽了去,卻不靈了’”
“我一驚,定睛看時,卻發現隔壁房中忽然多了一個人,這個人手搖一把沉香木描金摺扇,扇子上畫了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蝴蝶,身穿一件白袍,坐在牀沿上……”
這時,那冰姑娘又忍不住插嘴問:“這個人便是風吹雲嗎?”小酒館中的其他人也是一般的心思:“這個人便是風吹雲嗎?”大家都只是聞名,竟是誰也不曾見過這個近幾個月來聲名鵲起的人物。
胡衛圖點點頭繼續道:“那些人也是嚇了一大跳,紛紛跳開,拔出兵刃,原來煙筒便是那巴老三的兵器,阿力使的,卻是一把彎刀。這時,我纔看到那個始終背對我的人原來只有二十六七歲,書生打扮,臉色白裡透青,甚是陰沉,腰間還掛着一枚玉佩,兩個中年漢子擋在他身前。那老兒喝道:‘你是何人?’那坐在牀沿上的白袍人站起身來,笑道:‘我是什麼人,你們會不知道麼?’這時燭光照在他的臉上,唉……”胡衛圖說到這裡,大嘆了一口氣,忽然住嘴不說了,眼望虛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衆人聽他說到關鍵處,卻住口不說,不由得‘嗡嗡’聲頓起,那冰姑娘問道:“你快說啊,你見到了什麼,那人真的是風吹雲嗎?”
胡衛圖眼望前方,悠悠的道:“是的,風吹雲是個女人。”
“啊,什麼?風吹雲是個女人?,哈哈,哈哈哈。”“這小子胡說八道。”“哪有此事,這小子只怕有些瘋了”一時之間大廳中亂成了一鍋粥,衆人嬉笑者有之怒罵者亦有之,那冰姑娘也覺受了騙,舉掌便欲打。李梅和陳彪相顧失笑,只有那黑馬少年心想:“什麼,風吹雲真的是個女人嗎。”
這時衆人的鬨笑讓胡衛圖一驚,忙大聲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說,唉,唉……我不知如何說。”衆人好奇心起,便都靜了下來,聽他說些什麼。胡衛圖道:“我這一生之中,也見過不少的美男子,但像風吹雲那樣俊美法的,卻是從未見過,他實在是,實在是……”說着在想如何措詞,“他實在是神仙般的人物,不僅世上絕沒有一個男子美過他,便是女子,也絕沒人能夠美過他,他、他簡直是從畫上走出來的一般。那個臉色青白,書生打扮的人也搖摺扇,但與風吹雲一比,登時便覺無比可笑了。”
他一口氣說完。頓了頓,端起旁邊桌上的一碗酒一口氣喝完了。衆人都是沉默不語,冰姑娘睜大了眼睛,悠然神往。卻又不自禁的瞟了一眼那黑馬少年,而此時那黑馬少年的肚子裡也是滿腹疑惑。
衆人靜了一會兒,忽然如炸了鍋般議論起來,有人嗤之以鼻,全然不信,說道:“哪有此事,那侍衛無端的來消遣我們罷了。”有人卻道:“那也未必,傳說那華玉峰自負爲天下第一美男子,他收的徒兒,自然也不差。”陳彪望着妻子,以目相詢,李梅搖了搖頭道:“我也幾年沒見過他了,不知是也不是。”朱文龍也道:“這隻怕不大靠譜吧,風吹雲我們是知道的,說他俊秀是有的。但這位侍衛老兄說的恐怕有些玄乎。”林啓禮也道:“他的父母我們也曾見過,雖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但顯然,這個……再說了,一個人從孩童長到成年,就算變化再大,那也不至於全然不像。”
陳彪道:“說不定那侍衛晚間看得不大真切,也有的。”林啓禮道:“這麼說,那個人當真是風吹雲囉。”陳彪眼望妻子,李梅又望了望朱林二人,大家一齊搖頭,誰也拿不定主意。正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冰姑娘脆聲問道:“那後來呢?”衆人聞聽此問,又都一齊靜了下來。
那胡衛圖怔了怔:“後來……噢,那白袍人站起來道:‘我是什麼人,你們會不知道嗎?’說着走向那五個人,這時大家都看清了他的臉,那橘皮老兒驚道:‘你、你是華玉峰!’……”他這一句話出口,衆人也是一驚,雖然傳說當年華玉峰和武當弟子風吹雲一起跌落懸崖摔死了,但風吹雲既然沒死,還學了一身他的功夫,那麼華玉峰自然沒死了,頓時又‘嗡嗡’聲一片。那黑馬少年先也是一臉懷疑,但他心念轉了兩轉,嘴角不自禁的微微一笑,在心裡道了一聲:“是這樣嗎,原來如此。”
胡衛圖接着說道:“那巴老三話一出口,其他人吃驚更甚,都是往後便退。那白袍人微微一笑,在他們剛纔坐過的小桌邊坐了下來,巴老三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你不是華玉峰,你是風吹雲。’那白袍人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搖着摺扇問道:‘那個姑娘在哪裡?’巴老三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風吹雲也不在意,從桌上拿起一個杯子,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白綢帕子,細細地擦起杯子來,其餘五人都冷冷地看着他,一時之間,房中靜的連各人的心跳聲都聽得見。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知道房中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店中各人也是屏住了呼吸,靜聽胡衛圖的講述。胡衛圖頓了頓,那冰姑娘遞給一碗茶,他接過喝了,清咳了兩聲便要再講,他這時講得興起,一時倒忘了要找這一男一女兩個武當弟子的晦氣之事。
“這時巴老三見風吹雲似乎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便松下氣來,從懷中摸出一把菸絲,裝進了他那根碩大的煙筒,好整以暇地抽起煙來。風吹雲把那杯子擦了兩遍,又照了照,不怕各位笑話,我當時見此情景,心裡忍不住便要衝過去替他把那杯子好好擦一擦,洗一洗,嘿,他雖然是個男人,但自從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後,我的眼睛半刻也沒離開過他……”衆人相顧駭然,心下均在遙想風吹雲的神采。
“呀,不好,那巴老三要放毒煙了。”店中忽然有人驚呼道。胡衛圖看了他一眼道:“這位老兄倒是見機得快,那巴老三果然是要放毒煙。我當時只顧看風吹雲擦杯子、倒茶,卻沒發現那巴老三抽菸速度越來越快,一吞一吐間,他身前的煙霧積得越來越多,那煙霧經久不散,像一團棉花般向風吹雲逼去,但風吹雲恍若未覺,端起茶來。我當下便忍不住要出聲提醒。可終究不敢。只見那煙霧來得好快,一下便把風吹雲整個上身都給包住了。”
冰姑娘聽到這,忍不住急道:“那、那怎麼辦?”陳彪和欄目對望了一眼,心下均想:風吹雲多半閉住了呼吸,只要他內功深厚,一口氣閉得久,那毒煙自然傷他不到。
胡衛圖看了冰姑娘一眼,道:“是啊,我當時見那濃煙將風吹雲裹住,與他身上的白袍子混爲一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見那巴老三將桌子掀翻在一邊,像是蜘蛛吐絲般圍着風吹雲邊走邊吐,頭頸間青筋暴突,顯然是使了全力,那毒煙越來越多,最後將風吹雲整個身子都包住了,風吹雲卻始終坐着未動,那毒煙甚是濃厚,他被裹在裡面便再也瞧不見了,也不知他是何情形,遠遠看去就想一個詭異的棉花糖。”
“那毒煙雖然聚而不散,但終究是毒物,過不了多久,房中四人便抵受不住了,慢慢的要退出房去,這時忽然從棉花糖中射出幾點銀光,那四個人同聲‘啊’了一下,只見阿力摔倒在地,不知死活,其他兩名中年漢子慢慢癱倒,倒是那青臉書生跳出了門外。只聽得門外慘叫聲與咒罵聲不絕,想是那青臉書生飛也似的逃了,還撞倒了不少人。”
“房中的巴老三越轉越急,全身汗如雨下,忽然聽得風吹雲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那毒煙球‘啵’的一聲散了,這時我只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心中大駭,不敢再看,把那個洞堵上了,側耳細聽,聽到那巴老三‘哇’的一聲,似乎是吐了一口鮮血,之後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那毒煙端的厲害,我的左眼只看了這麼一會兒,就淚流不止,現在都是紅的。”衆人細看,果見他的左眼有些紅腫。
“我當時坐在房中,既不敢出去,也沒膽子再去那洞眼上看他媽的一眼,就這樣坐了小半個時辰,隔壁房中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後來我實在忍不住,花了五錢銀子讓一個龜奴去看看,結果他說那房中一個人也沒有,我不信,壯着膽子去隔壁屋中看了看,真是奇了,房中不僅沒有一個人,而且桌椅俱全,一點打鬥的痕跡也沒留下,我明明看見那巴老三把桌子掀翻了,桌上茶盞打碎茶水撒了一地。但此時這些痕跡全然沒有。我又去找了找我剛纔偷看的小孔,那個孔挖在壁上雕花之中,若非事先知道,決計是不可能發現的。但,窺孔猶在,我剛纔見到的景象,卻像是從來未曾發生過的一樣。”胡衛圖說完,兀自喃喃自語:“那是怎麼回事,我細聽了半個時辰,明明沒聽到任何聲響,難道他們憑空消失了。”
冰姑娘聽了滿肚子的疑問,那風吹雲到哪裡去了?他真的、真的有這侍衛說的……嗯……那樣嗎?要是真的,那可比眼前這人俊美了,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眼望那黑馬少年,心道:“他爲什麼不回頭看上一看,他在想些什麼呢?”當下柔腸百轉,臉上神色忽喜忽憂,於衆人的議論,竟是半點也聽不見了。
這幾月來風吹雲名聲大噪,但真正親眼見過他的人,卻是極少,衆人此時聽說,雖然也是一鱗半爪,但各人將此與先前的傳聞一加印證,自然又有一番議論
陳彪和李梅對望了一眼道:“他果然來京城了。”李梅卻道:“照那侍衛說來,那幾個青龍教的傢伙顯然不是風……風吹雲的對手,但,他怎麼又把他們放走了呢?他現在到哪裡去了,他、他沒事吧。”朱林二人有些疑惑,那巴老三和阿力等四人,剛剛還在這小店之中,若非遇見了武當五傑中的兩位,只怕現在還在,瞧他們的神色,一點也不像受過傷的樣子。
他們想到了,店中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登時便有人道:“喂,這位侍衛大人,你只怕是在消遣我們吧,那巴老三剛纔還在這兒呢,這可是大夥兒親眼所見。”
胡衛圖聽了吃了一驚,忙站起身來四處望了望,衆人見了他這付模樣哈哈大笑,有人道:“你不必着急,他早走了,你要早來得半會兒,就可見到他了,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怕他當場便拆穿了你的西洋鏡啊。”“這位武當派的小妹妹,這侍衛胡吹大氣唬你呢,他那把御賜寶劍可不要給他了,嘻嘻。”衆人這時,倒有一半以上不相信胡衛圖的話。
胡衛圖怕那冰姑娘當真不還劍,見她兀自支頜沉思,趕緊匆匆走了。衆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