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與投資
寫完本書之後,我一直思考一個問題:“這本書到底有什麼實際用途?”
如果要說到它的實用價值,我覺得投資是最能直接從進化上吸取營養的。投資是一個靠眼光吃飯的行當。但是,人們通常是很難有眼光的。這一點,在前文中已經論述。
投資者並不是經營公司,需要有“沙裡淘金”,發現長遠趨勢的能力。那麼,我們如何訴求我們自身缺乏的素養呢?答案可能很多,其中一條就是找到一種尚未被世人熟知的方法,這樣纔有可能超越平均概率,成爲勝者。
我認爲進化理論可能會給投資者提供一種新的思考方法,因爲這是一個尚未得到足夠重視和開發的“大理論”。
世界上最著名的風險投資—紅杉資本也許是深諳其道、秘而不宣。他的創始人唐·瓦倫丁曾經宣稱,自從自己1959年進入硅谷,“沒有什麼是革命性的,全是進化”。就是說,所有技術進步都是相互呼應的,所以投資決策並非憑空而來。瓦倫丁所說的進化顯然是產品和行業復興的先後順序,本書用相當的篇幅探討了這種規律。在這裡我想說的是與投資密切相關的另外幾點:
第一點,歷史都是相似的,但不是簡單的重複。
對於投資者而言,經驗當然重要。一個是行業經驗,一個是歷史經驗,前者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我單說一說後者。現在據說有一些投資公司非常注重在傳統行業的投資,比如投資於物流、投資於飯館、投資於酒店等等。
原因是投資者發現了歷史的相似性,認爲美國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在中國也會發生。物流行業曾經經歷了由分散到集中、縱向整合到橫向整合的過程。酒店、飯館等也經歷了由分散到集中的過程。
原則上看,歷史的確具有相似性,因爲經濟進化中有內在的邏輯是不變的,如比較優勢、行業轉移、大者取勝等等。
不僅僅是投資者,很多產業的從業者也瞭解一些經濟發展的歷史。大家都仿效的結果一方面會使經濟發展加快,另外一方面,也會使競爭強度加大。這種行爲的改變,反過來又會影響發展進程,這就是歷史並不重複的原因之一。
還有更重要的一個方面,因爲環境的不同和改變,使得歷史經驗需要修正。比如,中國曾經有數百個汽車製造廠,這和美國一個世紀之前是相似的。但是,美國當年的情況是汽車這個品種在發明、成長和創新,而今天,中國則是成熟工業的轉移或者再造。
美國的金融行業是在自由市場環境下由衆多的小銀行競爭、兼併、消亡演變過來的,在這種演變過程中,產生了很多新的業務類型和商業模式,生物學上稱其爲分化。中國則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銀行經歷由少到多的這個過程。再比如,餐飲行業,美國人可以做成麥當勞,主要並非標準化這麼簡單,而是在特定背景下演化出來的產物。中國可能就不一樣,本來可以賺錢的飯館,但是一上市就可能因爲管理成本的增加、稅收的標準化等諸多原因不賺錢了。
進化論的思想讓我們在考察歷史時,非常習慣地加上環境變量,這樣我們就能較爲可靠地預測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第二點,投資於模仿,不投資於創新。
投資總是和創新密不可分,這很自然,因爲不創新通常風險就比較小,當然預期的利益也比較小。對於一個有把握的業務,企業更願意在傳統渠道上融資,而不是出讓股份。
然而,在中國很多成功的投資或者創業故事不過是對美國的某個故事的翻版而已,我不認爲這是因爲中國人缺乏創造力或者科技落後等等。從進化的角度看,窮則思變,這裡的窮是窮盡的意思,美國無論經濟和科技都處於頂峰,它們是非常“窮”的,在這種情況下,市場就比較傾向於選擇創新者。而我們已經有現成的榜樣了,不“窮”就很難變。所以,有一種說法認爲在中國所謂創新其實就是最早的模仿。
對於投資者而言,同樣遵從這一條。當然,這種模仿並非簡單的照搬照抄,而是要根據中國特定的環境加以改進,而且要不斷的改進,我們通常管這個叫做進化。爲什麼雅虎中國不如新浪,Google在中國不如百度,亞馬遜在中國也拼不過當當?就是因爲中國的這些模仿者是聰明的模仿者,通過他們的改進,對環境產生了很大的適應性。改進也可以看做是創新,但比完全的創新風險小,收效快。
要想有效地改進,首先必須從思想上承認各種環境的差別,所謂“世界是平的”那只是一種趨勢,並不是現實。其次,要努力深入地找到這些差別,根據這些差別設計你的商業。
第三點,利用波段,拯救危機。
最後,我想講一講投資的時機問題,這是所有投資問題的核心。隨便我們翻看哪一段歷史都會找到大把的投資機會,無論是炒股還是炒房,無論投資於實業還是資本,因爲經濟總是波動的,這一方面和人性有關,另外也是進化的結果。
不幸的是,我們無法預測未來。更重要的是我們無法超越我們的同類,超越他人。現在的做法是藉助大量的數學工具,希望能夠以此計算未來。我相信這是有一定成效的,但我同時也相信,這是被現代科學思維方式同化了的手法,尤其是數學和物理學,它們都非常支持確定的因果關係。問題出在現實世界是多解的,有多種可能性。
粗略地研究歷史上不同時期、不同國家、不同背景下股市與樓市的泡沫與崩潰,我發現最高點和最低點的倍數關係大體相似,規律幾乎相同。我隱約感覺到這些並不是由利率需求以及經濟發展狀況決定的,它最根本的原因是數百萬年進化出來的人性。貪婪和恐懼若可以量化,就可以準確預測經濟週期。
進化最典型的特點是原因和結果之間,並不是一次性的作用,而是互爲因果的強化。經濟的巨大波動就是正向反饋的“龐氏效應”造成的。
所謂掌握時機,簡單來說,就是利用好這些波段。解決這個問題不能寄希望於我們會長出遠見來,也無法通過數學手法超越常人。我推薦的一種方法是要儘量徹底的擯棄我們與生俱來的、和別人一樣的、看問題的方式和操作手法。
這種轉變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偏偏不要以賺錢爲目的,一定從懸壺濟世的角度去看問題。在市場經濟中,做危機的拯救者,而不是賺錢的人。
1998年香港金融風暴,股票從16000多點跌到了6000多點,香港金融面臨崩潰,時任財政司長的曾蔭全主持救市,如果救市不能成功,香港數年來積累的財政將毀於一旦,他的壓力十分巨大。當1000億港元投進去之後,成功了!今天指數已經是6000點的將近4倍了。
當上證指數跌破1000點時,看着慘不忍睹的股市,政府當然非常鬧心,想盡辦法,出臺各種利好政策,8年之後,股市啓動,現在上證指數已經接近當年的5倍,深證已經超過6倍。
政府就真的這麼神奇嗎?絕對沒有,翻看一下政府以賺錢爲目的的投資記錄都是很糟糕的,不論是淡馬錫控股還是國家投資銀行。
經濟波動內在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和人的心理及判斷有關,能夠獲得較大利益的方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這樣才能超越我們的同類。如果你是一個國內的投資者,做好大波段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想象成政府,你的任務就是調整市場中過於劇烈的波動。中國現在資本過剩,所以想方設法到國外證券市場投資,這種投資必然要以賺錢爲目的。我敢說,最後必然賺不到錢,因爲任何一個市場中,當較爲貧困的人都出手去購買資產時,就意味着崩潰的來臨,因爲能量已經快消耗殆盡了。反之,我們雖然不是富裕的國家,若以世界政府的角度思考全球的問題,一定會既做了好事,又賺了大錢。
現在有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爲慈善事業應該像經營企業一樣成效才大,但是,還沒有人說過做企業、做投資應該像做慈善事業一樣,我推銷的就是這種觀念,這完全不是一種所謂的價值觀,而是一種進化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