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後的花明;絕望銜接着的希望;將死瞬間的新生;身心已經面臨崩潰,強大的意志力也出現了裂縫的那個剎那間!
遠處的荒原之上,一道猩紅色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人們都未曾反映之際,已經如一顆沿着平地飛馳的流星,一道鬼魅中帶着殺意的殘影,一道如天空般燃着血紅色的光,在幾秒鐘的時間裡,在視線的盡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高速迫近,在那震耳欲聾的轟響吸引了人們的聲音,讓他們轉過視線的時候,他已經如戰神般轟殺直了近處,繼而一把長槍直插入那一大片由鋼鐵鑄就的現代化軍隊之中。
長驅入陣,便不再回頭,不會減速,不會調轉方向,不會遲疑,更不可能後退,就蔑視了周遭一切般的,沿着一條最筆挺,最簡單的直線,殘暴無比的碾出了一條不存在的路。
一年多沒見了。
你還好麼?
當然,這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兩個長期未見的有人在大多數情況下的一個開場白,而在這個戰火轟鳴的曠野之中,所有的聲音都被爆炸聲淹沒。
在那蒼涼的大地與血色的天空交界處,突如其來的深紅色巨人躍入鋼鐵洪流,過於突兀的出現讓士兵們根本來不及調整火力,就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承受了這次血腥至極的突殺。
肌肉與鋼鐵,血水和火藥,完全無法相比的兩方,在此刻,竟然像是一隻狼衝入了羊羣,那是一隻血肉之軀構建出的兇殘的野獸,飢渴了一整年,寂寞了一整年,於是,就衝着眼前的食物或水源貪婪而執着地撲去。
不知道碾碎了多少人,踩塌了多少車輛,裡面的多少人被壓成了肉餅,而在深紅之後,從城區裡一路追擊至此的武裝直升機這才堪堪跟了上來,在沖天的火光與滿地的瘡痍之下,目睹着下方被衝壓出來的一條血色的長廊。
又是幾架戰車被掀翻,那紅色巨人在快速的奔跑之下,不講道理的扭下了一輛戰車頂部的主炮,然後掄圓了朝着頭頂的戰機甩去,如一顆幾噸重的流星錘,轟然的砸在了飛機上,將其在半空中直接解體,地上的戰區指揮官狼狽的藏進某輛裝甲車的駕駛室裡,推開座位上被震碎了腦袋的士兵,掏出對講機,瘋狂的呼叫着支援。
其實都不需要呼叫,在遠望鏡,雷達,以及天上飛機的實時通訊之下,整個圍剿軍隊都知道了一隻變異生物突然加入了戰局,他們驚恐於這傢伙爲什麼能這麼喪心病狂的直接碾入軍隊之中,更不可思議於他將重裝部隊撕開了那麼大一個口子之後,竟然還沒被炸成碎肉。
而在得知了這玩意其實是從地下實驗室跑出來,然後一路橫穿了整個城區,飛奔到了此處之後,一個個的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包圍圈的正中央,夏洛克擡起頭,看着那漫山遍野現代化裝甲車與那些身形猙獰的高科技設備,心中的驚駭還沒有平息。
可能是這一年的時光讓他始終都處在一個過於專注於小心的狀態之中,他已經太久沒有過任何的驚喜了。
所以往常在任何情況下,都能風輕雲淡的他,在這一刻終於還是表現出了一絲震撼。
天空上,一整編的豔麗火炮飛過頭頂,直奔另一側呼嘯而去,可能是那邊的動靜實在是鬧得太大,讓圍剿軍隊不得不暫時轉移了目標。
轟鳴的巨響連綿,無數的泥土碎石形成了一道驚心動魄的畫面。
雖然這個世界的人數遠遠不及時空裂縫另一側的人數多,兵力也不可能和浩浩蕩蕩的地獄之門遠征軍相比,但是現代化部隊所能展現出來的破壞力,完全可以用質量來彌補數量上的不足,相比之下,曾經的由尤利西斯少將指揮的那隻小型機動老兵團,也就相形見絀了很多很多。
然而,那道紅色的影子依舊在硝煙中閃過,沒人知道它如何避開了精準制導的轟炸,就那麼風馳電掣的衝上了一處小丘,戰隊最前方的幾名士兵緊握着沉重的大口徑機炮,大喊着對迎面撲來的巨人摳動了扳機,豔麗的槍彈噴涌而出,帶出無數沉悶的爆炸聲,然而這一切也只是錘死前的掙扎,那巨大的身軀轉瞬間就已經來到身前,直接狠狠的從他身上踩過,連同他的身體和身下的戰車一併跺成一堆碎肉和廢鐵。
就那麼孤零零的一個人,衝出了一個整裝部隊,在深紅色的身軀背後留下無數殘損的廢墟和滿地屍體。
他就那麼於風沙中,朝着夏洛克奔來。
一年多的時間,橫穿整個城市,孤身殺入戰爭,刺穿鐵甲洪流,嘶吼着,吶喊着,咆哮着,千米的距離也只是轉瞬間的奔襲,曾經在這個世界裡,有無數的遙遠相匯的故事,那牛郎織女間踩着鵲橋的擁抱,那王子與公主在天河兩岸的十年造船,阿克泰翁與阿耳忒彌斯攀過奧林匹斯山的牽手;僧侶漂洋過海,跋涉黃沙,只爲拜見傳說中的聖人;這之間有愛情,有責任,有賭約,有人或者神靈間的不甘和嚮往。
而這一刻,那巨人與渺小身軀間的相匯,卻只是充滿了孤注一擲,一往無前,那是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很懂的一種下意識的執着。
夏洛克在那,所以就要去救他。
深紅來了,所以我們不能死,我們要一起回去。
不需要理性的思考,也不要去揣測生死搏命之間到底有何意義。
反正,他和它穿越了800年前的時空裂縫,又在800年後的世界裡相遇,深紅俯下身子,伸出手,貼着地面呼嘯而過,夏洛克縱身躍起,在兩者視線相交的剎那,兩根神經瞬間以一種無法言明的模式糾纏在了一起,彼此的思想只需要一個念頭的閃過,就能被瞬間理解。
甚至於,比曾經兩人之間的連接更加的緊密。
夏洛克不知道這種相隔一年後的突然變化意味着什麼,但是想到,如果深紅是經過時空裂縫的穿越,而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那麼他曾經,應該就是屬於這個世界的纔對。
所以它在這個世界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它爲什麼能夠擁有自己的思維。
爲什麼和自己能夠保持如此高精度的聯繫。
而如果一個人,從時空裂縫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然後又從另一個世界穿越回來,那麼它會經歷什麼樣的變化。
這些思緒,在夏洛克的腦中一瞬間的閃過,但是轉瞬間就被重逢的喜悅所掩蓋。“媽的,你來的有點晚,我就要死了!”夏洛克攀上對方肩頭,劇烈的顛簸讓他頭痛欲裂,但是他卻很開心的笑着,齒縫間盡是悽慘的鮮血。
“老子他媽的睡了一年,剛醒不到一個小時就衝過來幫你,還要被伱罵?”
也不知道惡魔有沒有起牀氣這種玩意,反正深紅被數落的也挺委屈的,沒好氣的罵道。
剛纔的巨大身軀與英勇突圍當然震撼了所有人的心靈,但是不論是哪個世界,軍隊這種存在都不可能光憑驚嚇就使其退縮。
所以緊接着,追殺緊隨其後。
這場由一個人以及一隻惡魔的逃亡,或者說,是沿着那荒蕪曠野,一直向着時空裂縫的悍勇無比的衝鋒,才真正的開始。
那些追擊的部隊根本無法理解,剛纔,那隻深紅色的變異生物已經如戰神般不可阻擋,單憑藉蠻力和速度就能夠在軍隊之中撕開一道裂縫,這已經是超越常識的強大了;而那變異生物之所以這麼做,竟然是爲了與那名叛種匯合。
更加讓他們的理性無法承受的是,在兩個人相遇之後,那巨大的身軀竟然徒然的就如同又進化了一個層次一般,猛地再次加快了速度,直接爆發出了更加恢弘,且讓人無法直視的氣場,就像是在地面上將速度提到了極限,但是就是遲遲不願意升空的噴氣式戰機一樣,緊貼着地面,轟鳴着,腳下的泥土就炸開了,那道猩紅色的光直接如原地消失了一般,要不是後方的煙塵跟隨,好懸就這麼一個瞬間,就脫離了所有人的視線。
人的速度是有限的,野狗的速度是有限的,就連地球上曾經奔跑最快的動物———獵豹,奔跑速度依舊是有限的。
所以,在幾乎所有利用高科技戰鬥的戰爭之中,人們率先擬定的目標,就是對方也一定就是機器。
例如飛機,導彈,魚類,最不濟也得是個需要阻擊的迫擊炮羣等等。就算是在太陽大爆發後的八百年,就算是在幾個世紀以來,對於變異生物的對抗之中,人們依舊沒有想到有哪種變異生物,能擁有如導彈一般的速度。
這不是身爲一個軍用科技設計者的失誤,而是身爲一個人類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幾百萬年來的固有認知。
所以,這一刻,當人們看到那快的幾乎超出視覺捕捉能力的殘影后,下意識的將視線轉向了身旁的精準制導系統上,試圖用上面的生物雷達來捕捉目標之際,他們就有點懵逼的發現了,生物雷達竟然在對其進行捕捉掃描的那一刻時,對方就直接跑出了偵測範圍。
“.”
一股子荒唐到了極點的感覺直衝腦門。
而等到有人意識到不好,再擡起頭,想要找到那個身影的時候,只看到瞭如雨幕般落下的黃沙,而目標已經衝出了一個令人咋舌的距離,就好像再擡頭慢一點的話,就要消失了一般。
好在天空之上,還有飛機在跟着,但是似乎也僅僅是勉強才能跟上,沒有人敢再遲疑,駕駛員直接按下了裝載飛彈的按鈕。
可當幾道豔麗的從天而降,飛向地面上那道身影之時,之間那紅色的軀體如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竟然徒然躍起,在半空中挾着大片的塵土,毫無借力的陡然轉出了幾圈圓融的弧線,然後就那麼危險至極的與幾顆導彈擦身而過,在那剎那時光裡,似乎都能看到導彈穩定的與那白色的外置骨骼齊平飛行,後方噴射出的火光與目標的肋間只有幾釐米的距離,險之又險的滑過。
越來越多的飛彈朝着深紅飛去,雙腳撞擊地面產生的巨響猶如密集的戰鼓,咚咚咚的聲音穿過機械的轟鳴,一下下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平射榴彈羣射至,那巨大的身軀再次未卜先知一般,突兀的開始提前做出無法想像的旋轉趨避,剛剛的它只是一道紅影子,而在與那名叛種相遇後,它便成爲了一道旋風!
現代化部隊之中一片沉默。
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能以多快的速度前進,也清楚的知道在單位時間內,自己能夠爆發出多大範圍的火力覆蓋。
而在這種情況下,那傢伙竟然依舊離自己越來越遠,天空上的戰機只能攜帶少量的飛彈,等到這些武器用完了,怎麼辦?等到那個不可思議的傢伙衝進了飛機無法跟進的峽谷中又該怎麼辦?
難道他要逃了?
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逃了?一個叛種,在一整年的躲藏隱匿之後,終於顯露了蹤跡,所有人都以爲這是他聲明的最後時刻,但是沒有人能想到,這竟然是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人們眼中的最後時刻!
沉默中,有炮擊聲,有壓抑着震撼情緒的命令下達聲,軍隊裡,有一些年歲很大的老兵,他們大多數都已經成爲了軍方的將領。
而在此時,他們一個個的竟然有些恍惚。
彷彿自己的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一個同樣不可一世的巨大存在,碾壓了整個世界的追擊,在無數的咆哮吶喊聲之中,殘暴無比的殺出了一條血路,衝入無邊曠野,最終衝入時空裂縫。
這一幕,難道將再一次於眼前上演?
而這會兒,遠在曠野的另一側,一棟巨大的白色建築羣上空,一架直升機緩緩的降落於停機坪上。
一身紅色衣裝的莉莉絲女士走下了飛機。
擡起頭,望了一下天邊。
這裡她來過許多次了,但是不論是再來多少次,依舊會擡起頭,看一看那懸於遠處,遮天蔽日般的巨大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