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克維爾是契約領域的天才,百年難得一見的那種,而他的契約惡魔也是整個惡魔生態圈裡,最強大的那一類型,兩者相輔相成,使其成爲了但丁大人都讚不絕口的絕對強者。
所以,不論怎麼想,他的惡魔都不可能出現不聽使喚的情況。
可若是從旁觀者的眼光去看待此情此景的話,似乎就不會覺得太無法接受了,因爲就連那些野生惡魔都能夠突然的被剝奪了思想一般,瞬間轉身撲向自己的同伴,那麼一隻契約惡魔漸漸的開始不受控制,也就很能說得通了。
畢竟,就在一年前的那次雪夜之中,夏洛克爲了遏制住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的瘋狂攻勢,也曾經讓一截觸手鑽入過這隻巨大惡魔的身體裡。
只不過那個時候,夏洛克纔剛剛二階巔峰,無法控制除深紅以外的三階大惡魔,就讓那節觸手一直留在了對方的體內,這麼久過去了,他自己都有點忘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在面對無窮無盡的魔潮向着自己涌來,在自己的僱主南丁格爾就在眼前,無數的瀕死可能性不斷的將夏洛克逼迫到了越來越兇險的境地之時他那懶散的神經終於得到了一直以來都無法得到的滿足感。
也許是命運使然,也許是他真的等到了這一契機,總之夏洛克在這一刻,終於跨過了那條千千萬萬契約者都無法踏出的一步,成功的成爲了一名第三階段的契約者。
更加令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股子由自己體內爆發出來的澎湃熱量,似乎竟能夠代替地獄之中的領域,將那些黑色的觸手直接召喚至自己的身旁,乃至於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也在那股澎湃的熱流影響之下,第一次迴應了夏洛克的召喚。
漆黑的巨大黑幕之下,爆發出來的觸手鑽入了周遭惡魔的腦子裡,將其轉化爲了夏洛克的戰力,並且頂住了外層惡魔的瘋狂攻勢。那隻白色巨人臨死前爆發出了一聲慘烈至極的尖嘯,聲音劃破夜空,繼而轟然倒地,陣散了大片的飛雪。
深紅的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湊至夏洛克的身前,然後緩緩攤開
至此!
那名失蹤了近三個月的少女,總算是再一次的出現在了夏洛克的眼前。
此時的南丁格爾小姐靜靜的閉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身上還穿着當初失蹤時所穿的手術服,三個月來,她沒有進食,沒有喝水,但是卻完全沒有生理衰竭的跡象,那張過於完美的臉似乎還因爲這些天的奔波,以及冷風吹拂,顯得晶瑩剔透,在鼻尖和臉頰的位置泛起一些可愛的淡紅色,令其更加的迷人了一些。
而這都是得益於她那特殊的體質,不過也因爲長期的無法攝入養分,讓這位少女進入了某種類似於冬眠的狀態之中。
夏洛克看了一眼懷中的少女,確認了她沒有什麼大礙之後,似乎鬆了口氣,但也只是那麼一口氣,自己的僱主現在已經到手了,接下來的難題是,怎麼從這無窮無盡的魔潮之中突圍出去。
自己能夠長驅直入來到魔潮的最中心位置,靠的是從高山之上幾千米的速度累加,一舉刺穿了沿途的惡魔,但是現在,他已然陷入了一眼望不到邊的包圍之中
好在他的大腦之中,此時有近萬隻惡魔同時響應着他的號令。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一名契約者只能掌控一隻惡魔,在‘靈魂可視裝置’的加持下,也許有強大之人能夠掌控兩隻,甚至是三隻惡魔的可能性。
但是夏洛克似乎從來不受這種條件的限制,他能掌控的惡魔數量從來都沒有瓶頸,這可能是因爲他那超脫於正常人所能擁有的強大思維能力,也可能是因爲他契約惡魔的特殊性,或者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
總之,他現在所能依仗的
更準確的說,是暫時還能依仗的,也只有周遭不斷受到黑色觸手侵蝕的惡魔了。
那一大片以自己爲中心朝着外界擴散的觸鬚浪潮,暫時還沒有展現出頹勢,但是這裡可是地獄之門前,這裡的惡魔幾乎是真正意義上的無窮無盡,密密麻麻的讓山崖之下的廣闊雪原都顯得有些擁擠,一些惡魔過於密集的地方,只能一隻摞着一隻,疊起來足足有小山一般高聳,再加上另一波魔潮的匯入,形成了攢動的汪洋大海。
夏洛克所掌控的惡魔數量毫無疑問也足夠驚人,要是將這些數量的惡魔投入到倫敦街頭,可能幾天的時間,就能將整個城池屠殺殆盡。
但是和周遭更多的惡魔相比之下,竟然還是顯得有些單薄了。
所以,就像是他早就意料到的那樣自己的黑色觸手所佔據的惡魔,其實也只是一個暫時的依仗。漸漸的,觸手控制惡魔的速率了,有些趕不上被吞噬的速率了,那些從地獄之門裡涌出來的惡魔,似乎能夠瞬間就辨別出哪隻惡魔是自己的同伴,哪些惡魔已經成爲了別人的傀儡,總之在混亂的互相撕咬之下,死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於是!
就在這一刻,夏洛克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光亮,他不再試圖讓這些傀儡向外擴散,與周遭的惡魔進行強硬的迎擊,而是操控着周遭的惡魔向着自己匯聚,緊密的簇擁着,形成了一道由血肉累積成的圍牆,然後朝着某個方向開始飛奔!
在這個過程裡,巴斯克維爾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掌控不住自己的惡魔了,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爭搶着自己惡魔的控制權。
並且,那股子力量是那麼的強橫,如果不是自己長期以來一直沒有間斷過契約者的訓練,估計在一瞬間,自己的惡魔就會被奪走。
可即便如此,經過了兩三秒鐘的角逐之後,他與自己契約惡魔之間的那根思維紐帶還是猛然間的崩斷了,巴斯克維爾只覺得腦中一陣致命的疼痛與空虛,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因爲這詭異的反噬‘噗’的一下噴出來,整個人身子直接從20米的高空跌落,而身下巨大的惡魔也驟然間完全被奪取了控制權,不顧一切的朝着魔潮深處筆直的衝了過去!
那正是夏洛克飛奔過來的方向.
在某個來自於東方的古老傳說中記載着這樣的一個故事,一對相愛的男女因爲神明的懲戒,只能在每年之中的一個特殊的日子裡,踏着飛鳥所搭建的橋樑相會。
很簡單的故事,很簡單的設定,但是在十幾年如一日的等待之下,這種過於忠貞,甚至說是偏執的行爲,也被染上了一抹浪漫到了極致的色彩。
而此時此刻,就在這地獄之門下方,漫無邊際的魔潮之中,深紅與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就像是神話中的兩個相互奔赴之人一樣,只不過故事之中的兩個人是因爲愛情而不遠萬里相擁在一起,周遭是燦爛的星空,腳下踏着的是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飛鳥虹橋。但是眼下,兩隻惡魔卻是在進行一次血腥到了極點的匯師,周遭是恐怖到極致的洶涌惡魔,是不斷咆哮着,嘶吼着利爪和獠牙,所過之處,也只有紛飛的碎肉和飛濺的鮮血,簇擁它們相匯的,也不是飛鳥,而是被黑色觸手侵蝕了思維的近萬隻惡魔。
總之,這次血腥的相互奔赴就這樣持續着,期間到底有多少惡魔死去,又有多少惡魔被侵佔掌控,或者在那200噸以上的沉重步伐下被踩成肉泥,根本就無法計算,好在最終,兩者終於在這死亡的巨浪之中相會了,惡魔的碎肉殘肢之間,深紅的手猛然探出伸向了巴斯克維爾的獵犬,而對方也早就準備好了一般,迅速將那名少女接過,然後小心翼翼的護在手心裡,輕輕抱與胸前,就像是戀愛中的人,接到了一份珍貴易碎的禮物。
而就在這次交接成功後的下一秒,夏洛克竟然絲毫不猶豫的猛然轉身,朝着剛纔千辛萬苦衝過來的方向……
跑了回去!
不單單是原路返回,而且還讓那些被觸手操控着的惡魔全部簇擁到了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周圍,讓這隻龐然大物在近萬隻惡魔的護送之下,開始向着魔潮外圍衝去
天空之上,幾架軍用運輸飛艇收到了剛纔發出來的訊號,已經不顧天空的異象,以及對地獄之門的恐懼,強行的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他們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眼下不可思議的畫面,看着那片巨大的漆黑幕布,以及更下方,剛纔上演的那一場撕開了整個魔潮的匯師。
最後,看到了那隻消瘦的惡魔毅然決然的反方向衝回魔潮之中,把自己當做誘餌,給同伴創造了逃離的機會。
在戰場之上,這種捨棄了自己生命,爲了挽救其他人的情況並不少見,但是在地獄之門與萬千惡魔的侵襲之下,上演了這樣的一幕,就顯得無比的令人觸動。
有些士兵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不禁胸懷之中熱血激盪,雙目之中血絲叢生,下意識的直起了脊背,朝着下方那個漸漸快被魔潮淹沒的身影敬了一個代表最高尊重的禮節。
這沒有什麼可質疑的,這種行爲必然值得尊重。
但是隻要稍微瞭解夏洛克這個傢伙的人都知道,他其實並沒有這麼高尚的捨己爲人的情操。
他之所以將南丁格爾交給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只有一個最簡單的原因,那就是他們兩個人逃不出去。
在剛纔的這段時間裡,夏洛克已經發現了一個很悲劇的現象,那就是:自己似乎成爲了所有惡魔追殺的目標。
至於原因,想來是因爲那隻被自己斬殺了的白色惡魔所致。
就在其死前,發出了一聲悽慘至極的嘶吼,而正是這聲嘶吼,給周圍的惡魔傳達了一個信號,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眼前的這個人類殺死。
之前夏洛克還在血牢最底層泡着的時候,沒事閒着就在地獄之中拿惡魔做實驗,去揣測這些惡魔的習性,那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了,惡魔之中應該是存在着某種類似於【信息素】或者【蜂巢意識】的玩意。
就是在大量惡魔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彼此之間的思想是具有聯動性的,就像是草原上的牛羣大遷移,或者是汛期時的魚蝦和海龜。
總之,有那麼一股力量,在告訴它們下一步要做什麼.
而此時,它們要做的,就是將夏洛克撕成碎片!
這一瞬間的思維傳遞十分的強硬,整個魔羣幾乎同時領會到了這一思想,乃至於剛纔巴斯克維爾的獵犬從外圍朝着內部狂奔的過程中,周圍的惡魔有70%左右都完全無視了他,任平其噗碴噗碴的將沿途的小型惡魔踩成肉泥,而毫不在意。
不然,就憑藉它的實力,根本無法輕易的與夏洛克相會的。
這種羣體的追殺現象,讓夏洛克不得不在理性的層面上,進行了一次極其簡單的邏輯換算:
顯而易見,自己和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一起跑,會導致整個魔羣的窮追不捨,那麼他們倆個人的生還機率可想而知。最後的結果,肯定就是自己和巴斯克維爾,外加倆人的契約惡魔全部嗝屁,三個月來的追蹤功虧一簣,搭上小命不說,南丁格爾也沒救成。
可如果自己引開魔潮的追逐,那麼巴斯克維爾應該就有希望將南丁格爾護送回去。
當然了,這些惡魔很可能不全是在追逐自己,還有一部分會想要奪回南丁格爾小姐,畢竟它們這一路上,一直都在做這件事情。
既然如此,夏洛克乾脆就讓自己的觸手全心全意的保護南丁格爾小姐就好了,因爲從剛纔的情況來看,就算是自己將所有的觸手全都聚集在身邊,其實也只是讓死亡來的更晚一些而已。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
夏洛克覺得,如果自己不用分心去保護其他人的話,那其實自己有很大機率是可以活下來的
他這樣想着,擡起頭,視線越過前方恐怖的魔潮,無比專注的望向了那片巨大的地獄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