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但丁沉默着
30多年前,第二次惡魔入侵,人類種族面臨着滅絕的危機,聖光被地獄之中的某種神秘力量所牽制,這股力量被稱爲邪神,但丁隻身衝入地獄,與聖光合力斬殺邪神,拯救人類於危難之中。
這是在學齡前課本里寫得清清楚楚的事情。
但是但丁大人從地獄之中走出來後,從沒有談論過地獄之中的所見所聞,沒有談起過【聖光】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邪神】又是何物,更加沒有說起過聖光與邪神之間的戰鬥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場面。
所以,這一切到現在依舊是個迷,但是他不說,也沒有人敢問,這件事情就這麼一直空蕩蕩的,成爲了人類對於地獄探知領域裡的一個缺口,可誰都沒有辦法否認,在但丁消失於地獄之中的那一年零7個月裡,他是整個人類之中,最接近聖光的存在,甚至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是因爲如此接近聖光,才擁有了超越契約者三個階段的強大實力。
而聽到面前年輕教皇的提問,老人只是笑了笑:“在關心你那位朋友?”
莫里亞蒂望着杯中的幾片清茶葉子,一言不發。
老但丁繼續道:
“我曾經讀過一些教廷對於聖光的描寫偉大,神聖,不可理解,不可描述,只能感知,只能尊敬.
其實說得對,就如同咱們無法理解,爲什麼突然憑空的出現的一道裂縫,對面就連同着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同理,以咱們現如今的認知,是無法去揣測聖光的。
即使我去過地獄,也有諸多的不理解,至於我爲何不願意將地獄裡的所見所聞公之於衆,那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相信你也能理解我這個頑固老頭子的一點小小的任性。”
老但丁語重心長的說着,然後話鋒一轉: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伱完全不必擔心你那位朋友”
“可他這次鬧出來的事情很大。”莫里亞蒂神色平靜:“其實您應該能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想讓他死,只不過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但如果那些神僕真的因他而死,在聖光神殿的憤怒之下,帝國的那些虎視眈眈的傢伙必定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沒有人能夠在半個帝國的殺意之下活下來。
所以我想問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您還會幫他一把麼?”
但丁沒有任何的思考,就好像是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天會到來一般,也早就準備好了答案:
“不會.”他斬釘截鐵的說着:“因爲我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對麼。”
莫里亞蒂點了點頭,他當然不會請求面前的老人再一次走出小鎮,更加不會詢問爲什麼他願意救夏洛克第一次,卻不願意救第二次。
這位老人其實已經很老了,他也已經很累了,去年他千里迢迢趕往血牢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表現出了這一點,雖然看起來依舊精神矍鑠,但是那幾千里的路途,那些廣袤的無人區之中,他全部都是乘坐不那麼顛簸的車輛,列車,船隻等等,曾經一夜便能奔襲千萬裡,山川河流都不曾阻擋其腳步的這位老人,終究還是更願意坐上那些緩慢無聊的交通工具。
他似乎真的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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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窗子透過來的月光之下,他能清晰的看到面前木桌之上,有一滴濺落的水漬
老人的手,似乎也開始抖了。
人終究是會老的,年輕時再如何所向無敵,也肯定逃不過歲月的流逝,就像是但丁大人早在幾年前,就總是在強調的那樣這個世界,終究還是那些年輕人的。
於是就這樣,這次簡短的拜訪就突如其來,戛然而止,喝完了杯裡的茶,莫里亞蒂起身對老人道謝,同時也道了別.
老人自然也不會挽留,緩緩的起了身子,沒有去送這位年輕的教皇大人,只是收拾了茶杯,擦了擦桌子。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心理一直在較有興致的想着。
其實這個世界上,距離聖光最近的人,應該不是自己,畢竟自己可沒有辦法在帝國腹地,召喚出一隻三階大惡魔出來。
門被緩緩的關上了,在這個小鎮裡,不論一年四季都是那麼的舒適,沒有血牢無人區的乾旱燥熱,也沒有雷德克海峽沿岸的凜冽寒風,太陽朝升夕落,海水平靜和緩,莫里亞蒂甚至萌生了自己老了之後,也在這裡安享晚年的念頭。
不過轉瞬間,這個念頭就被溫和的海風吹散,遙望遠處的某個地方,他知道,‘安享晚年’這個詞兒,和自己應該是沒有任何的關係了。
“主人.咱們要回去了麼?”
莫蘭在門外恭候多時,見到主人進去後很短的時間便走了出來,有些驚訝,她以爲這次長途跋涉的來到這裡,會是一次十分漫長的談話,沒想到前前後後,只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在莫里亞蒂成爲教皇之後,她們之間便聚少離多,莫蘭成爲了教皇在某種程度上的代言人,爲自己的主人在帝國各處辦理許多重要的事情,長期的風吹雨淋,讓她的皮膚不像過去那樣細膩,長髮剪短,身上也不再穿着女僕的裝束,而是更便於行動,繪製着太陽花圖案的短袍,看起來有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
雖然很疲憊,但是在莫蘭心中卻極爲的滿足,畢竟她現在終於可以對自己的主人有一些有實質性的幫助,只是偶爾還會想起彼此的童年相伴,曾經在倫敦那半年的美好時光,以及那次荒誕的逃亡,那些高傲,但是卻溫柔到了極點的吻。
“回去吧。”主人的回答打斷了一些短暫的回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夠了。”
“但丁大人會幫助夏洛克先生麼?”莫蘭與夏洛克當然算得上熟悉,所以也不由的問道。年輕教皇搖了搖頭:“不會。”
“哦。”莫蘭垂下視線,顯得有些憂傷:“但主人這次來,只是想要問夏洛克的事情?”
莫里亞蒂從出門後,就一直望着某個方向,一直沒有移開視線,而在莫蘭的提問下,他神色肅穆且凝重:“但丁大人曾經爲夏洛克走出了一次鎮子。
但是這一次,夏洛克那傢伙就算是死,他也不再次出手,神僕的死,他也不會出手,軍方哪怕要承受聖光神殿的怒火,他依舊不會出手。
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我要的,其實就是這個答案,既然但丁大人不會再摻和聖光神殿的事情.
那麼,到了那一天,我便可以安心的看着聖教軍的戰爭飛艇,駛向那座雲端之上的神殿了。”
夏洛克來到了戰場,也見識過了前線,參與過了戰鬥。
但是他在戰場上,只是呆在後防線的基地裡,見識過前線,卻只是在前線邊緣的一個幾百人的營救行動中,屠殺了十幾只惡魔;而那些戰鬥之中最慘烈的,竟然還是與尤利西斯少將的麾下兵團在任務之中的衝突。
如此說來,夏洛克其實沒有真正的在一個正面的戰場裡,切身的體會到什麼纔是真正的戰爭
真正的戰爭,空氣都是血腥的,腳下的雪是沸騰的,滿眼都是蒸騰的硝煙,殘肢,和鮮紅。
一顆人類的頭顱被掀飛,帶有酸性的惡魔口水將他的頭盔腐蝕殆盡,並且頭皮和麪部也爛糊一片,根本看出來是臉還是後腦勺,它就這麼滾落到夏洛克的腳邊,然後被遠處炸開炮彈的振動再次掀飛,不知滾落到何處去了。
這裡的肢體是在天上飛着的,帶着灼熱的溫度,四濺的血肉就像是粘稠的雨水,遠處的視線被遮蔽着,因爲這裡隨時隨地,到處都可能突然出現大小不一的虛空裂縫,每一臺戰爭裝甲後面都揹着巨大的惡魔鎮靜劑容器,在這些人被突如其來的利齒撕碎時,也能讓身後的鎮靜劑潑灑出來,用以向前推進那來之不易的戰線。
夏洛克棲身於一塊剛剛搭建起來的鋼鐵掩體後方,他周圍的是米爾薩普營隊之中的一名戰士,雖然已經在戰場上拼殺了近十年,但是海峽沿岸的戰事和此刻相比,卻顯得是那麼的小兒科,他死死的抵住背後近半米厚的鋼板,透過目鏡能看到周遭無數的光亮線條散發着嗖嗖的瘮人聲音,那是子彈連綿成線,而這些線有堆積成瀑,尖嘯着射入那些扭曲的血肉之中,但即使這樣,他卻需要在5秒鐘之內快點離開這裡。
因爲就在上一個瞬間,一種類似站立犀牛樣的惡魔用細長的犄角剛剛戳破鋼板,將一位戰士的身子貫穿,此刻,那名士兵的屍體剛剛停止了呻吟。
這樣的一幕幕在周遭不斷的上演着,讓這名僥倖還活着的士兵顫抖着雙腿,腦子拼了命的狂吼着,快點離開這裡,但是身體卻彷彿灌了鉛,一動不動,聽不到周圍的同伴在嘶吼着什麼,更加聽不清那些平時已經爛熟於心的戰爭號角,只有不斷翻騰濺射的泥土,以及叮叮噹噹濺落與盔甲之上的碎肉,也不知道是人的,還是惡魔的。
這裡是戰場,在聖歷前的文獻記載之中,就算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的廝殺,也絕對不可能有同情或憐憫存在,那麼與惡魔之間的戰爭,自然更加的冰冷殘酷。
在這生死無情的戰火之中,一名神僕在一輛重裝運輸車的掩護之下,狼狽不堪的朝前跑着,不小心摔倒了,跌進一灘腥臭的血水之中,滿嘴的噁心,但是卻連嘔吐都來不及,連忙起身再次撲入車輛的掩護之中,生怕慢上一丁點,就被某隻惡魔盯上,落得個被生嚼活吞的下場。
身爲神僕,雖然終日呆在聖光神殿之中,日子清靜寡淡,但是卻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那一批人,走下山巔,就像是神話之中的衆神下凡一般,到哪不是被所有人簇擁着,敬仰着。哪成想,遇到了那個叫做夏洛克的人,以及那位更加殘酷無情的軍醫,他現在卻只能如最卑微的老鼠一般,拼了命,才能讓自己不丟掉性命。
而這樣做,卻也只是爲了捧着手中的一個黑色的30釐米的正方體,衝到兩百米開外的那個挖好的深洞之中。
“轟!”的一聲巨響。
身旁的重裝運輸車在一瞬間被掀飛至了半米高,繼而遠遠的落在了一羣惡魔的中央,再看身邊,一隻可怕的人形惡魔已然張開血盆大口,俯下身子就準備將那神僕連皮帶核的一口吞了,這一剎那,神僕的眼前已經將這一輩子的往事全都過了一遍,而下一個剎那,一道六七米高的纖瘦影子突然狂奔而來,就像是一輛戰爭衝車一般,結結實實的撞在那惡魔的身上,對方倒飛出去的一刻,一個人影躍至其臉上,掄起拳頭砸向那直徑半米的巨大眼球。
噗碴————
淡黃色的粘稠漿液在半空之上炸開。
這名神僕大人知道,那個身影就是那名叫做夏洛克的人在這段時間裡,這個把自己綁架到先遣軍陣營裡的混蛋一直穿梭於戰場之間,他當然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影響整個戰爭,但是他卻很好的保護了所有的神僕,就算是無比的狼狽和危險,但好在還沒有人死去,甚至於在某些神僕看來,這個早應該被火刑烤死的褻瀆者,此時卻像是拯救自己於生死之間的救命恩人。
瞬息而至,解決了一隻大型惡魔之後,夏洛克未作停留,衝入了下一個區域,而那名走馬燈都看完了一遍的神僕竟然莫名的被激發出了一絲絲的勇氣,緊緊抱着懷中的黑匣子,衝入前方的那個深坑。他接連的摔倒,混着鮮血的滾燙雪水浸透了全身,從頭髮上躺下來,混着硝煙的味道,那便是絕望,槍聲、炮聲、嘶吼聲、號角聲,紛紛都是催命的奸笑。
但是他終究是衝到了深坑處,將懷裡的匣子丟入其中這個坑洞的入口不大,惡魔陷不進去,所以不需要掩埋,只需要等待血水灌入其中,大自然自然會將其永遠的封印下去。
就這樣,一抹聖光在沒有人能感知到的情況下,悄然的降臨於了這片凍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