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自嘲般的笑了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也明白,不管是從任何角度來考慮,地獄之門的開啓都不應該與任何一個人類有任何一丁點的關係。
於是,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曠野之上真正的戰場,確認了這場戰役應該就這樣結束了,便轉過身,朝着不遠處的戰壕走去。
一些乘坐着蒸汽鎧甲的戰士在屍骸堆中慢步清理,想要找到那些被雪土或者碎肉掩蓋住的殘存惡魔,再補上最後一擊,忽然的,他們擡起頭,看到了那個身上滿是鮮紅的陌生男子正在離開戰場,抖落風衣上的碎肉,神情無比的沉默且複雜。
他們自然不知道,夏洛克是因爲看到了衣服上那些不易修補的破損和口子,而感到了一陣陣心疼,還以爲是剛纔的殺戮讓此人的心境有些沉重,正在思考一些諸如戰爭,生命,世界歸屬之類的宏大問題,所以一個個的都肅然起敬。
視線之中,所有的人全部停下了腳步,站起了筆挺的軍姿,以一種無比尊敬的姿態目送着那個人的背影,自顧自的用手敲擊着胸膛,擺出最標準的軍禮。
他們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活下來,不單單是因爲南丁格爾閣下的出現,這位無名的強大之人,也最少佔據了其中50%的作用,甚至還要更高一些。
戰壕邊緣,那位一開始還對夏洛克百般阻攔的戰地軍官漸漸壓制住了心中的激動和澎湃,開始想一些軍人應該想的問題。
在此刻之前,他和所有戰場上其他軍人一樣,都認爲整個帝國軍團之中,單兵戰鬥力最強大的人是一個叫做巴斯克維爾的前線軍人,但是因爲性格問題,那個人似乎大多數的時候,都只是接受單人任務,因爲他總是下意識的忘記在任務期間,是需要顧及其他人的性命的,傳言很早之前,這位前線軍官因爲任務過程中殺的過於性起,從而導致了自己身旁同伴的死傷事件。
而那個叫做夏洛克的傢伙,暫時看起來似乎不是那種殺紅了眼,就朝着身邊所有活物無差別攻擊的怪胎。
不單單如此,他的行爲更加的理性,就比如之前看到戰陣有些維持不住,他不會盲目的衝過去和所有的惡魔拼命,而是先將所有的三階惡魔吸引走,然後再利用支援團隊的火力,將魔羣分批擊潰,讓一端穩住戰局,最後再帶着支援團隊殺回來。
這種操作,不僅僅體現了其個人強大的實力,也將軍方所有的火力都用在了最需要的地方。
一個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當然了,他還不知道在支援團隊那一邊,他一個人圍追堵截所有的三階大惡魔,將它們全部集中在一個極其狹窄的區域裡,硬生生的讓屍骸摞成了小山,一人追殺四隻大型惡魔,將其全部手刃在茫茫雪原之上。
支援團隊的那位負責人將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裡,也不知道事後,這兩個人湊在一起討論今天的戰事之時,彼此又會給對方帶來多少不可思議的震撼。
總之,他們都在想,這傢伙到底是哪個戰區的,如果自己所在的戰區能有如此一個強悍的傢伙,那豈不是所向無敵,一躍成爲整個雷德克海峽沿岸的王牌!所以,想讓這傢伙留在自己的戰區,要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跟司令商量商量,砸鍋賣鐵,也要把此人留住!
他們當然不知道,夏洛克根本不是軍人,其實這一次他來前線,也只是被如今的帝國皇帝富蘭克林生拉硬拽,被南丁格爾半路僱傭,被自己的室友華生道德綁架,額好吧,夏洛克其實沒有多少‘道德’這種東西,他就是不想讓自己欠華生人情,總之因爲等等原因,他只是來到了前線待一段時間,所以當他想要離開雷德克海峽的時候,自然是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不可能讓他留在這裡的。
用戰車臨時搭建出的戰壕前,夏洛克疲憊的身影一點點的走了過來,今天他實在是做了太多的事情,不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可能沒有受傷,但是因爲整個前線都不是自己的領域,甚至於,這裡都不在聖光的掌控範圍之內,這就導致了他根本無法利用地獄中的惡魔來修復自己的身體,那些傷口,撕裂的肌肉,緩緩流出的鮮血,無一不再給予他最真實的疼痛。
而最讓他難捱的,是因爲鮮血的浸泡,剩下的半盒藍調也被弄的潮溼不堪,根本無法點燃。
就這樣,他回到了戰陣的後方,那些看到他回來的士兵們一個個的立刻站直了身子,如同迎接首長的視察,或是英雄的歃血歸營。
來到了陣地的後方,他看到了還在忙碌的南丁格爾,在如此寒冷的環境裡,那烏黑的髮絲依舊混着一些汗水,貼服在過於白皙的臉蛋上,聽到了腳步聲,她擡起頭,看到了歸來的夏洛克,不由得笑了笑。
“回來了。”就像是一對相識已久的老友,在一次不算長久的分離後再次相見,所發出的最平淡,但是卻也是最真誠的問候。
“嗯。”夏洛克點點頭,也顯得極爲的平常。
然而,這當然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出差,或者是幾日的分離。
男子在戰場上勢不可擋,一人撐起了整個戰役的勝利。
女子在後方拯救傷員,於死神之手強硬的奪取數十名戰士即將消逝的生命。
此時,他們無比輕鬆的問候,就顯得如此的令人感嘆,令人嚮往,令人倍感安心,忽的,有幾名年紀尚青的士兵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看了看南丁格爾,又看了看夏洛克,然後眼中有一道光彩猛然間明悟,趕緊無比隱蔽的朝着旁邊幾個人投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這些士兵常年在一起配合,彼此之間的一個眼神當然就能明白對方所表達的意思,不禁立刻也想到了那個可能性,所以不動聲色的輕移腳步,離開了放置傷員的簡陋帳篷。
甚至於,有一些剛剛被治癒的傷者,看到了這一幕之後,也悄咪咪的,或者找了一些看起來合情合理的理由,選擇不再繼續呆在這裡。
夏洛克疲憊不堪,根本沒有任何精力去思考,就這麼做在一箱子彈藥上休息着,覺得有些睏倦,雙眼越來越沉。
南丁格爾拼勁最後的意思力氣,將最後一位傷員治癒成功,也長舒了一口氣,疲憊極致的倒在了剛纔躺着受傷士兵的行軍牀上,像是一個耗盡了所有體力的小貓,隨手拽了一張軍大衣蓋在自己身上,不出幾秒鐘,便沉沉睡去。
隊伍開始整頓,彈藥重新裝箱,重炮被運回了車隊之中,但是那片還算被遮擋了風雪的營帳之中,一對男女都睡得極深沉,微微鼾聲響起,有人經過,特意爲其拉下了簾幕,免得被人打擾。
這兩個人太累了。
是該歇歇了.
而且很奇妙的是,像是南丁格爾這種足以讓任何人迷戀的女子,此刻與一個男人共處一室,那麼那個男人早就應該被拉出來大卸八塊以懈衆憤了,但是如果想到那個人是夏洛克,似乎這些士兵們卻有些欣然接受了。沒有人知道這種極度雙標的想法到底是怎麼形成的,其實這些士兵們自己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覺得這樣可以,很可以
兩個隊伍匯合,這支不到千人的團隊其實只是這次魔潮阻擊戰的一個邊緣的戰役,而在山脈的彼端,戰火卻也似乎如這場戰役般,開始漸漸的展露了勝利的苗頭。
天空之上,十五架戰爭飛艇懸浮在硝煙上空,觀察室內,圍繞着一圈的戰地信息傳遞員們對着面前的目鏡,視線快速的掃過下方的每一寸土地,對着錄音器將戰況不斷的傳遞迴後方的基地司令部,戰場地圖上,惡魔數量最密集的一個區域已經呈現出潰散的趨勢,帝國的軍事科技在這場戰役裡依舊錶現出了其應有的殺傷力,但是,一個嶄新的兵種,卻也在這次戰役之中大放異彩。
野生惡魔的掌控者.
在達爾文復甦計劃成功投放前線7個月之後,一些經過了半年多艱苦訓練的前線戰士們終於有了可以帶領自己的契約生物,衝入真正的戰場的一個機會。
其實按照軍方的原本計劃,這種新型戰鬥兵種需要再經歷兩年左右的嘗試,並且在許許多多的模擬戰役,安全保障,甚至還有經濟花費和死亡損耗的計算後,才能一點點的投入戰場。
然而,就因爲半個月前的一次很突兀的前線任務,一名沒有被公開名字的契約者,一幅幅拍攝於戰場上空的膠片,一張張被運送至各大戰區的報紙,將野生惡魔掌控者推向了一個十分微妙的位置上。
前線的戰士往往性格都簡單直接,因爲在這片土地上,只有實力纔是真正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東西,但是軍方的高層們不能都是狂熱的戰爭熱血派,他們深知保守老兵們對於新鮮戰鬥思想的排斥,也知道這場歷時三百年的戰爭需要新鮮的血液,所以,一些略帶陰謀味道的手段在暗中運作之下,野生惡魔掌控者被提前投入了戰場,而且那些優秀的士兵們,也在這次魔潮阻擊戰之中,遞出了一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卷。
而此時的421戰區軍事基地,沉重的金屬大門緩緩的向上升起,在愈發昏沉的光照下,一列車隊風塵僕僕的向朝着這邊行駛而來。
明知道是自己戰區的士兵迴歸了,但是周圍高聳的防禦牆體之上,哪些守備軍還是謹慎的握着手中的重機槍,跟着車隊的行進緩緩的調轉着槍口。
因爲,就在這個車隊的後方,極其不常見的,跟着一隻全都都是鮮血以及掛着乾涸碎肉的惡魔,雖然步伐平穩,十分安靜,但是那可怕的形象,就讓人下意識的覺得其蘊含着巨大的危險,所以不得不始終對其瞄準,生怕下一秒,它就衝入基地,開始到處屠殺。
這也不怪這些守備軍過於緊張,因爲在戰場上呆了這麼多年了,從來也沒有看見過有契約者打完仗,不讓惡魔躺回鎮靜劑裡,反而就這麼一路走回來的。
10分鐘之後,車隊駛入基地,夏洛克和南丁格爾兩個人虛弱的互相攙扶着,走入了休息區。
疲勞在感官興奮的時候,是不會被察覺到的,當一切安靜下來,精神稍微得到了放鬆的空間,那麼積累下來的疲憊將在一瞬間全部爆發,所以這兩個人在車上睡了一道,回到基地之後,也只是片刻的清醒,也沒有顧得上洗澡,只是將身上的外衣脫掉,迷迷糊糊的找了張牀,就再次睡了過去。
這次榮耀的歸來,自然受到了軍方的絕對重視,南丁格爾小姐第一次深入戰場,一個人在瀕死線上挽救了近百人的生命,這種戰報,簡直比最強勁的興奮劑都要好用。
而在一處營房外,一羣戰地記者竟然也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得到了信息,像是一羣嗅到了肉味的野狼一樣,全部聚集在了門外。
好在有一羣士兵也堵在門口,這纔將其阻攔了下來。
“我說過,南丁格爾小姐在休息!”
朝着面前記者大聲咆哮的,正是被困營隊的隊長,剛剛從生死之間脫離,回來就要面對這羣討厭的記者,他真是想在人羣中找個最討人厭的,先一槍崩了再說。
“剛纔我們看到,有個人和南丁格爾小姐一起進去了,請問那個人是誰?”
“你看錯了,裡面只有南丁格爾小姐一個人!”隊長想都沒想的說道。
“那這張照片你怎麼解釋?”一個記者迅速的將一張照片遞過來,只見上面正是一個男人和南丁格爾小姐互相攙扶着,走入營房的畫面,看起來就拍攝於十幾分鍾之前,可見這羣記者早就已經有人在此盯梢。
那隊長也是一個狠人,直接撕拉一聲,將手中照片撕的粉碎,然後當着那記者的面往天上一揚,不屑的回到道:“什麼照片,我怎麼沒看見?”
記者愣了一下,然後眨巴眨巴眼睛:“這位長官,你不會以爲,把照片撕了,我就沒辦法了吧.這玩意是用底片洗出來的,如果我願意,明天一大早就能將這張照片印出500張,然後分散給所有的同行,配上我自己編的花邊小文章,分成各個版本,加入各個橋段,相信在未來的一個星期之內,就能讓整個前線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伱他媽敢?!”隊長直接拔出一把槍,對準了那記者的腦袋,惡狠狠的吼道。
而在前線能當這麼多年的戰地記者,又有哪個是善茬,面前男子毫無懼色,一把握住槍口,頂在自己的腦門上:
“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要不然就把事情從頭到尾的給老子說明白,否則我絕對不會走,周圍這麼多同行兄弟都看着呢,你有種就開槍啊!”
“你以爲我不敢?”
“那你開啊!”
兩個人針鋒相對,身後士兵與面前的戰地記者也都是寸步不讓。
而就在這時.
身後營房的門突然被拉開:
“吵吵什麼,讓不讓人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