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所有支援部隊的士兵眼裡,造成這一切的那個傢伙實在是太快了,不僅僅是快,而是在高速的奔馳之中,不斷的騰挪,不斷閃爍,倏乎上下,在趨避爆炸的間歇中,還在不斷的尋覓着那些怒意漸消的惡魔。
白色的不僅僅是雪,紅色的也不僅僅是火,還有那暗紅色的肌肉紋理,以及堅硬的外置骨骼,就像是一道紅白相間的閃電,快速的逼近一隻剛剛要衝破戰線的惡魔,掐着對方的脖子,兇狠的將其摔回炮火打擊最密集的區域。
這場遭遇戰開始的是那麼的突然,再加上那些惡魔們早已陷入了瘋狂,其實這些火力很可能無法長時間的壓制住對方,可就是有那麼一個人,不斷的攔截着每一隻想要衝出戰火範圍的巨大身軀,在這片曠野裡,硬生生的一個人,展現出了某種堵在狹窄路口,一夫當關的架勢。
而後方那些支援團隊裡的戰士們,就只管朝着一個固定的地方瘋狂的傾瀉火力就好,因爲他們漸漸的發現,那個神出鬼沒的傢伙,總能將竄出來的惡魔給扔回去。
這是一種怎樣的速度,又是一種怎樣的預判能力,在如此濃密的硝煙之中,他怎麼能看的那麼遠,又怎麼能未卜先知一般的提前出現在每一隻惡魔的行進路線上?
還有那個契約者.
已經被眼前有些詭異的一幕幕吸引了視線的士兵們這才終於想到,這隻紅白相間的惡魔的契約者到底在哪裡?
他們開始在戰場上尋找,四處張望。
忽的,一位偵查員在這一刻展現出了自己的本職天賦,指着極遠處一塊巨大冰凌的頂端,他開口想要告訴其他人,但是張了張嘴,卻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出聲音。
其實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發聲遲疑了片刻,就好像是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他什麼也不想做,只是被深深的震撼着而待到越來越多的士兵也將視線投向他所望的方向,也都看到了在那漸漸清晰的風雪之中,一個穿着風衣的男子只是靜靜地依靠着巨大的冰凌,獨自給自己點上一根菸,菸頭上的星火與漸落夕陽的血紅幾乎融爲了一體。
那個人有些頹廢,在過於寬闊蒼茫的背景之下,除了茫茫白雪與幾處冰棱之外,沒有任何的參照物,他就像是一張紙上的小黑點一樣的孤單,眼睛中沒有什麼情緒的看着畫面另一側的滾滾硝煙,在那裡,一隻惡魔在上演着沒有人看到過的震撼場景,但是他卻好像毫不關心。
因爲那隻惡魔是他的,所以他早已對這一切都司空見慣,提不起任何興趣了麼?
此刻,沒有人能理解那個陌生人的心情,但是卻都漸漸的明白,爲什麼軍方敢於讓他獨自帶走南丁格爾小姐,還有就是,他將這些惡魔帶到此處,似乎也不是被追的無路可逃,才找支援團隊求助的。
而是他真的想用一種更加簡單的方式,將這些三階大惡魔全數殺死。
爆燃彈不斷的朝着一個固定的區域轟炸,裡面攜帶着的燃油也一層鋪着一層,反覆的澆灌於那個固定的地方,惡魔們也在接連不斷的轟擊之中漸漸的失去了活動的能力,再堅硬的身體也經不住如此密集的衝擊,它們的大腿骨被炸斷了,燃油順着撕開的血肉流進身體裡,然後牽引出雄渾的大火,從裡到外的將他們炙烤,最終變爲一具具巨大的屍體。
而屍體上,還不摞着另一具屍體,彼此堆疊起來,就像是一座燃燒着的小山一樣。
這羣士兵們依舊在不斷的開火,但是心中卻愈發的驚歎,因爲他們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突如其來,又如此簡單到了極點的仗。
就算是派一隊剛剛入伍的新兵,讓他們在這裡閉着眼睛拉重炮的發射槓桿,這一仗都能漂漂亮亮的打贏。
時間過去了十幾分鍾,已經有8只惡魔慘死與雪原之中,這效率,簡直比那些未經人事的小夥子都要快。
而那些惡魔悽慘的嘶吼也整整響徹了十幾分鍾,從未間斷,震得人心膽顫動,耳朵生疼。
在這些嘶吼聲之中的,不僅僅是士兵。
還有剩餘的那四隻大型惡魔
就在不久前,它們還處在被怒意衝昏了頭腦,眼中只有撕咬和殺戮的瘋狂狀態,但是被同伴悽慘的尖叫硬生生的震了十幾分鍾後,它們似乎突然的醒悟了。
一絲絲理智,迴歸了它們的思維之中。
誰都不知道剛纔的這段時間裡,這幾隻惡魔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心理建設和精神摧殘,事實上,惡魔有沒有這些玩意都是兩說,但是就在這一刻,原本應該不懼死亡,像是傻子、瘋子一般只知道悶頭往前衝的惡魔,突然間的,好像是有點慫了
有一隻腦子清醒最快的傢伙,直接一個轉身,朝着後方撒腿就跑。
沒錯,它竟然要逃跑。
而剩下的三隻看到同伴這個行爲之後,腦子也跟突然開竅了一般,立刻嗷一嗓子,跟了上去。
原本在一場大戰之中,也見不到幾個被打的退卻的惡魔,但是就在這小小的一場遭遇戰之中,竟然一下子出現了四隻,並且跑的極其果決,頭也不回,看着那些增員士兵們一個個的都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麼表情。
其實,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有一個極其微妙的小細節,那就是,惡魔之所以不畏死亡,是因爲它們的原始意識之中,有一項十分古怪的念頭。
那就是殺死人類.
如果按照達爾文教授的生前所提出的觀念來想,這一點其實十分的違反生物的進化理論,因爲惡魔殺人,並不是因爲它們餓了,或者是領地被侵佔,更加不是徵求配偶,事實上,大多數惡魔並沒有所謂的生育功能,它們的繁殖也一直都是個迷,總之惡魔殺人根本就毫無道理。
它們就是在爲了殺人而殺人。
而在戰場上,人類的死亡就大大的滿足了它們這種原始的古怪慾望,所以它們纔可以前仆後繼的,迎着戰火硝煙,玩了命的撕碎眼前的一切人類。然而剛纔的這場仗,其實從頭到尾,一個人類都沒有死.
這也就讓這些惡魔們的思維一直處在一個無法被滿足的懈怠狀態,而在經歷了同伴長達幾十分鐘的嘶吼和接連死亡之後,剩下的四隻惡魔也再也受不了,開始產生了逃離的念頭。
但是!!!!
夏洛克爲了把他們引過來,廢了那麼多心思,而這幾隻傢伙難道想追就追,先跑就跑?
來到地獄之門前線不久,算得上初來乍到,那麼總應該是要講信用的,說要一隻不留,那就是要一隻不留。
所以夏洛克把手中正好抽完的香菸往地上一扔。
轟的一聲,已然將雪原犁出了一道掀起老高的雪線,朝着那幾只惡魔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這時,那些還在機械性傾瀉炮火的士兵們才終於發現.原來這個陌生的契約者自己,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手啊。
可是在與三階大型惡魔的戰鬥中,契約者本身不出手,不是一個常識麼,所以這傢伙突然一下隻身暴起去追,還是一次性追四隻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難道
雖然很不敢相信,但是在目睹了剛纔那一幕幕之後,在所有的士兵心裡,似乎都有了一個極其不現實的念頭,那就是,這傢伙難不成想憑藉肉身,與三階大惡魔抗衡?!
是啊,誰都知道這個念頭不現實,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望向遠方大雪被掀起的地方。
不過在此同時,那隻紅白相間的惡魔卻沒有第一時間跟上,而是快速的來到那幾臺用以搭建戰線的裝甲車旁,然後.在一衆不敢置信的注視下,用手扣着一塊車輛表面的金屬護板,滋啦一聲,直接將其撕了一大片下來。
這種金屬護板不像是戰爭衝車那樣厚實,但是卻也絕對算得上堅韌,此時,那撕開的斷面在火光的照耀下,看起來就像是一柄一米多長的巨刃,不過和那隻惡魔的巨大手掌相比,卻顯得只是一把縮小版的匕首而已。
可是這也足夠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驚的瞪圓了眼睛,不管在前線打了多長時間的仗,誰見過一個惡魔還手持武器的啊
而還沒等這副荒唐的畫面被消化,面前的龐然大物已然兇猛的轉身,朝着遠方奔去。
被驚駭的內心翻涌沸騰的士兵們眼瞅着那巨大背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立刻湊到了遠目鏡的位置,而有的人更是直接掏出了自己準備的望遠鏡,爬上衝車頂端;只有那些炮兵依舊還要繼續朝着惡魔的屍骸堆開火,免得又某個命硬的傢伙突然又站起來,急的坐在重炮操作檯上晃腿。
而目鏡之中,那位契約者的追擊可以稱得上聲勢浩大,但是他所控制的那隻惡魔,更是稱得上驚天動地,不需要壓抑速度,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躲避炮火的攻擊,更加不需要在意肩頭上的顛簸會不會讓人哇一下的吐出來,只需要一路向前,盡情的奔馳就好,所以從踏入這個戰場後,直到現在,深紅才終於能展現出自己所擁有的真正速度,只見那天幕之下,就如同凌空掀起了一片白色的瀑布,轟鳴聲完全不弱於剛纔的炮火齊鳴,就算是距離幾百米,幾千米,也依舊可以看到崩射到天際,近乎遮蔽了夕陽的沖天雪牆,而又因爲速度太快,導致了後方震起的冰晶還沒有來得及下落,就被帶出的狂風肆意捲曲。
這一個人,就在剛剛停歇了風雪的凍土曠野之上,再次掀起了一道劇烈的雪爆,直撲跑的最慢的那個大型惡魔。
身後巨大的轟鳴聲讓前方惡魔下意識的回過頭,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瞬間,就看到了一道劈天的寒芒,估計那隻惡魔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到一道烈風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而在交錯的瞬間,它的頸部便已經出現了一道極深的口子。
如果是人,那麼這道口子足以結束對方的性命,然而這終究是惡魔,雖然傷口極深,但是在強硬肌肉的阻隔之下,險之又險的沒有割破喉管。
額.沒錯,惡魔也有喉管,可見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人形惡魔真的和人類的構造極其相似。
那麼既然有喉管,就好辦了!
深紅在與第一隻惡魔一觸既離,沒有半秒鐘的耽擱,只留下了頸部一道血口,而下一個瞬間,一道渺小的黑影已然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衝至近前,一躍而起,強大的慣性讓那不大的軀體筆直的蹬踏着惡魔身上的血肉紋路,瞬息直上一躍至肩頭,然後兇殘無比的掄起胳膊,轟入那鮮血淋漓的刀口之中。
那強悍的肌肉纖維終究沒有抵擋住這過於纖細的手臂,被瞬間刺破,不似人類應該發出來的力量貫穿了刀口深處最後的那層薄薄的阻隔,結結實實的轟在喉間那塊軟骨之上。
“噗碴”一聲.
就像是一個沉重的鐵托砸在了泥漿裡,剎那間迸濺出無數猩紅色的泥水,而那隻拳頭的力氣也貫穿軟骨,硬生生的砸出一道裂紋,同時,這股衝擊力和剛纔刀鋒劃過後帶出的餘勁讓這隻惡魔的身子轟然傾倒。
這個傾倒的過程,大約有兩三秒鐘,而在這兩三秒裡,夏洛克的手已然扣着軟骨,猛地將其掀開,那雪白的喉管終於暴露於眼前,繼而手指併攏,要了親命的化作一道利刃,直接將柔軟堅韌的組織刺破,並摳住邊緣,朝着兩側猛地一撕!!!
頓時,一個致命的空腔暴露與冰冷的寒風之中,伴隨着一次抽吸,大量的血水瘋狂灌入,帶出一陣陣悲慘的嘯鳴聲。
終於,這隻惡魔倒在了地上,開始翻滾,抽搐,不過夏洛克根本懶得管它,一躍而起,開始追趕前方還剩下的幾隻。
至於身後正在撲騰着的那位,估計它是戰場上少有的,被自己的鮮血活活嗆死的惡魔了。
而就在夏洛克生撕了一隻惡魔的氣道的同時,他的大腦之中,依舊清晰且快速的掌控着深紅的每一絲細節行爲,兩百米開外,那道紅白相間的風已然再次狂掠至另一隻惡魔身後,手中細小的刀鋒此時卻是最可怕的殺戮利器,只見那隻與纖細手腕有些不成比例的大手直接往前一探,按住前方惡魔的下頜,同時另一隻手握着撕開的鋒利鋼板,在其頸部無比干淨利落的左右一錯。
咔吧————
那是骨骼扭斷,肌肉崩裂時所發出的瘮人聲響,一大片鮮血猛地噴出,就像是開了閘的消防栓一樣,噴灑與這片冰天雪地裡,然後落與地面,如一大片盛開了的鮮紅花蕊。
就這樣,這一大小小兩道影子在曠野之中追逐,殺戮,一個動作大開大合,毫無顧忌,一個鬼魅無聲,甚至稍不注意就失去了蹤影,如果惡魔的思想足夠活躍,那麼在它們的眼中,這兩道影子一定就是催命的恐怖之物。
而遠處,那些遠遠眺望的士兵們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喘息的權利,只能注目着,震撼着,想要隨着那雷霆萬鈞,或鬼魅如影的某個剎那嘶吼,但是又不知道應該吼些什麼,便攥着拳頭,繃緊着肌肉,眼看着那幾只逃脫的惡魔被一隻只的屠殺,傾倒,巨大的軀體暴屍與夕陽下的曠野。
直到視線中,只剩下那唯一還站着的一對身影,沐浴金光,就如同一座立於雪原之中的沉默雕塑,這才終於大力的抽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沒有讓自己憋得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