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的肉也會有人吃,再小的版面也會有人去看,那些覺得帝國歲月靜好的民衆可能只是對着這篇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報道掃上一眼,然後微微一笑,便翻了過去。
但是終究會有人盯着這些文字一個一個字母的去閱讀。
所以,不論如何,上面的那一行字都會被人看到,然後被震驚,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買錯了報紙,繼而看到《聖刊報》的那一小塊沒人敢仿冒的刊印標誌後,顫抖着連報紙都拿不穩,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古羅馬法城.
傳承大典的日期並不是絕對的,但大部分情況下是5年一次,在這一天,整個古羅馬區域難得的會對外開放,長老議會制度秉承着絕對公開的原則,允許帝國的所有公民進入城區,記者,擁護的民衆,教廷高層,其他派系的競爭者等等,總之你不帶武器,不試圖在城區裡偷偷摸摸的擺攤賣反動小畫冊,那就可以進來。
長老議會大廳,寬闊的石柱頂着古樸的穹頂,這一帶的建築完全可以追溯到聖歷開啓之前幾千年,正午的陽光之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威嚴且神聖但建築內的沉默卻是那麼的洶涌。那些議會高臺上的長老們用着放大鏡在比對着這一任期之內,帝國發生了多少不同尋常的事情,稅收有沒有增加,前線的死亡率有沒有下降,醫院裡的新生兒是不是又多了幾個百分點,甚至連貴族之間的出軌率都會被寫入評判標準之中。
其實,如果按照往常的數據來看,奧古斯丁大帝在這些年裡,依舊帶着帝國穩步的成長着,一步一個腳印,紮紮實實,這應該算是一個種族最喜歡,也最穩妥的進步節奏了,那麼在這些長老們眼中,他似乎依舊是下一任帝王的最好人選。
但是今年發生了實在太多太多的事情了,特別是野生惡魔可控猜想被證實,讓這些長老議會成員不得不更加慎重,整個議會137人,搞得似乎每一張選票都要討論好久。
而議會高臺下方,安靜的坐着兩個人,其中一位穿着一套最簡單的學士長袍,不算年輕,但是還算精神,就是髮際線有些高,已經初步達到了‘謝頂’的邊緣,此時正很平靜的看着自己袍子上的一顆釦子,用手捏着不斷的旋轉,就像是一個在課堂上溜號的學生。
反倒是他身後一位身材筆挺的西裝秘書顯得有些緊張。
而在不遠處,一位老人坐在輪椅上,他穿着一身簡單輕便的睡衣,此時正閉着眼,輪椅後面的掛着幾組藥劑瓶子,隨着輸液管流淌到他的血管中,一位護士時不時看着瓶中的藥劑,輕聲詢問老人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而得到的,大多都是微笑和搖頭。
這便是傳承大典的主會場,在那恢弘的建築之中,就如同一個寂靜的茶館走入了兩個萍水相逢的客人,安靜的坐着,等待着暴風雨的離去,或是更大的風暴來臨。
倒是會場之外,有着一大批奧古斯丁大帝的擁護者們時不時掀起一陣吶喊,舉着【帝國=奧古斯帝大帝】一類的標語,等待着最終的議會結果,等待着那位偉大的帝王能如同過去的每一次傳承大典一樣,疲憊的來到議會大廳門前,向着自己的子民招一招手,告訴所有人,自己還好,帝國也還好,甚至會越來越好。
而就在這時,幾輛馬車在這些吶喊聲之中,來到了長老議會的側方。然後幾名穿着黃金與深藍交織配色長袍的人走下了馬車,徑直走向了長老議會主建築。
議會的安保人員看到這幾個人,從對方的衣着上已經看出來,這些人來自於審判庭,整個帝國的最高司法機構,而仔細覈對了這些人的證件之後,又經過了一段級長時間的交流後,安保人員只能放行。
望着那些人的背影,有一個人回憶起了昨天早上看到的報紙,又想到了剛纔這些人說的那些話,瞳孔猛地一縮,應該是意識到了某個無比驚恐的可能性,不由得身子一顫。
而在周遭人羣的裡,也有不少人看到了審判庭人員走進了長老議會大廳,一時之間,一些流言開始傳播開來,一陣陣微小的騷亂被掀起。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在人羣最前方的位置,有一位年邁的老婦人正努力的睜着佈滿晨霧的雙眼,微微顫抖着看着面前建築大門的方向。
人到了七八十歲的時候,似乎就很難從外貌來辨別年齡了,那枯槁的皮膚、皺紋以及老年斑已經遍佈他們的全身,隨着時間的流逝,也很難在多加入什麼其他的變化了。
這樣的一個老人,是怎麼擠到人羣的最前方的?
沒有人知道。
更加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渾渾噩噩的獨自一人生活了差不多半年的時光。
在幾個月前,他的兒子和兒媳帶着剛出生不久的孫女坐上了前往倫敦的蒸汽列車,因爲南丁格爾閣下當時剛剛達到倫敦不久,而她的孫女患有先天性的聽覺障礙,他們想要去碰碰運氣。
但是沒想到,最終等來的,卻是一家人屍骨無存的消息。
那一天起,原本熱鬧的家,就突然只剩下老婦人一個人了.就這樣,她孤獨的在家裡生活了近半年多的時間,她年紀有些大了,記不住事情,所以有時候,會按照以往許多年習慣的那樣,做上兩道菜,然後慢慢悠悠的在桌邊擺上幾副餐具,而恍然的那麼一瞬間,她又想起來,這個家裡已經再也沒有其他人了,這種悲痛便再一次襲來,讓她佝僂着身子,痛入骨髓。
可就在昨天的早上,她在報紙上看到了那則關於倫敦飛艇事故的報道後,省吃儉用了一輩子的她,毅然決然的花費了普通票價三倍的價錢,坐上了前往古羅馬法城的最快列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來這裡.
但是她還是來了,並且憑藉着自己七八十歲的身子,瘋了似的擠到了隊伍的最錢方,看着那棟莊嚴的建築。
當然,直到剛纔,她依舊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似乎只是覺得,如果那位帝王真的是兇手的話,那麼自己應該替自己的孩子看一眼對方,將那張同樣枯槁的臉記在心裡,然後深深的詛咒對方。
當着本人的面去詛咒,應該比對着照片詛咒要強一些吧。
而就在剛纔,她似乎看到了一些穿着審判庭裝束的大人走進了建築內
又過了兩個小時,他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被推了出來,在審判庭人員的簇擁下,朝着議會旁邊的車走去。
這一刻,人羣沸騰了!
60年的帝王生涯,奧古斯丁大帝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的支持者,根本無法用數量計算,而昨天那份報紙上的消息似乎已經觸怒了這些擁護者的心神,此時此刻,那位偉大的君王竟然在審判庭人員的簇擁下.不,是挾持下走出了長老議會大廳?
在傳承大典的現場?!
沒有任何人能允許這種事情出現,所以,人羣開始憤怒,開始沸騰,一些激進的人開始衝撞安保人員,謾罵聲,嘶吼聲響成一片,混亂不堪。
此情此景之下,自然更加沒有人會去注意那位老婦人,早已匍匐在地,不知道是喚起了內心中最悲痛的記憶,還是覺得聖光終於迴應了自己一整夜的祈禱,總之,她蜷縮着,撕心裂肺,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