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應該是生氣了
其實他在大多數的時候,對大多數的人,都是習慣性的保持着一種平和甚至是文靜的態度甭管是不是裝出來的。
但是夏洛克似乎能感覺到,就在昨天,他接觸到了那個叫做巴斯克維爾的軍官後,話就變得少了很多。
能看得出來,他的心情應該是一直都不好。
至於面前這位工廠的負責人,其實說到底,他也沒有什麼不對。
他的父母死於第二次惡魔入侵,而全家人虔誠供奉的教廷卻沒有對其施以援手。
也許那時候,所有教廷的力量都在對抗更加可怕的敵人,可能在一些看不見的地方,聖教軍的屍體早已經堆積如山,也許在雷德克海峽的沿岸,無數人的血漿融匯在一起,又被低溫凍結,早已成爲了帶着冰晶的血色長河.
而政府軍對於城區的保護也在最艱難的時刻,大型的戰爭機器無法在帝國腹地隨意使用,士兵們大多隻能用血肉去阻擋那些恐怖的惡魔,也有人重傷,也有人死去。
其實整個世界,那會兒都和他所在的廠區差不了太多,然而這些對於面前的這位平民大叔來說並不重要,因爲他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事物。
當時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他的父母確確實實是死了,確確實實是沒有人來救助他們。
平民當然不可能胸懷天下,他們的世界只是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沒有人會要求一個工廠的工人能用看待整個帝國的眼光來審視自己身邊的親人。
所以沒有人拯救他的世界時,他理所當然會憤怒。
死去的帝國民衆沒有錯,死去的帝國戰士們也沒有錯。
那麼這些憤怒的根源到底在哪裡?到底是哪裡錯了?
是惡魔?是制度?是貧乏的物資和工錢?是軍費?還是那些說爛了的信息不對等?
其實夏洛克也不知道,可能華生也不知道,所以他拽出了對方嘴裡的菸灰缸,看着一顆牙從對方的嘴裡掉落,然後聽着慘痛的哀嚎聲,無比歉意的鞠了一躬。
“對不起,但是就像是我的搭檔說的那樣,他只是需要一間廠房.”華生淡淡的說道。
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些人想要嘗試着改變這個世界的,如果這個廠區的負責人能在10分鐘之內找出一個夏洛克想要的地方,那麼有朝一日,這個世界若是真的變得好了一些,那他無疑也爲這一改變奉獻出了一份力量.
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有着多大的力量,大部分平民都不知道自己能爲這個世界做什麼.
所以面前的廠區負責人只是有點蒙,他不知道爲什麼面前的這個漂亮男人會先打掉了自己的一顆牙,然後又對自己道歉,就像是個精神分裂的病人一樣。
所以他依舊罵着,嚥下牙縫裡滲出來的血水,指着華生咆哮着‘我要弄死你!’之類的話。
但是後者沒有一丁點的反駁,只是始終帶着歉意望着對方而這歉意,是發自內心的。
最終,在10分鐘之後,夏洛克站在一間寬敞的廠房門前,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華生。
“看來,你跟白荊棘的那些同事,關係不像是你說的那麼冷淡.”
華生眯着眼笑了笑:“養花時間長了,看它枯萎也會心疼,更何況那些人都還不錯.只不過湯普森教士每天禱告時間確實有些太長了。”
“.”夏洛克沉默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還能清晰的記起來那些人的臉。
可能是自己的記憶力太好了的緣故吧,畢竟那些都只是自己世界裡萍水相逢的人,但是他們都死了。
那些在飛艇墜落波及中的人也都死了。
人的傷感或者悵然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就比如在面的自己至親死去的時候,很多人根本哭不出來,只是淡漠,但是可能幾天後,在一次平常的早飯時,偶然發現,桌上的餐盤少了一份,便瞬間崩潰,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夏洛克當然不可能嚎啕大哭,但是他此時依舊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些死去的人,不僅僅只是自己追查案件中的一項元素,他們當然不僅僅只有【死者】這一個身份,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他們的死帶給了更多人悲痛,改變了更多人的一生.就像是那個鬱鬱寡歡了一輩子的廠區負責人一樣。
“我突然發現,我好像真的在做一些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事情啊。”夏洛克有些自嘲般的笑道。
“是啊,我也意識到了。”華生迴應着。
這時候,他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在家對面那個小巷子裡的,進行的一次占卜。
那個老乞丐說過,自己有可能改變這個世界,而夏洛克,便是改變這個世界的契機
當時自己覺得這句話是個敷衍,但是現在看來,一切似乎都有了些苗頭。
“好了,我進去一下,伱們幫我守着點。”
“你要做什麼?”這次提問的是霍普金斯,其實他老早就想問了,但是一直沒找到時機。
“不是說了麼,那臺機器的運輸交給我。”
說完,夏洛克就走了進去,並關上了倉庫的大門.
此時此刻,廠房外,只剩下了華生和霍普金斯了,他們倆沒有相視對望,只是那麼安靜的站着。
“你有煙麼?”華生突然問道。
“抱歉,其實我不大抽菸.”
“是啊,我之前也不大抽菸。不過認識這傢伙之後,也偶爾抽一點,按照這個架勢下去,可能過一段時間就也會染上煙癮吧.”華生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麼,淡淡的道:“你沒有發現麼,夏洛克這個人有一種魔力,他似乎可以潛移默化的改變身邊的其他人。”
“當然發現了這其中就包括我。”霍普金斯長嘆了一口氣,一副還有點沒法釋懷的神態:“天啊,我的法庭上竟然出現了殺人事件,我現在都不敢相信,更加不敢相信的是.當天下午,我的老師,也就是審判庭的現任大法官竟然給我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指責我,而是說我乾的不錯,還讓我儘量和這傢伙搞好關係。
哎.”
他有氣無力的垂下頭,吧唧吧唧嘴,覺得舌尖有些瑟,不禁想到了那可叫做藍調的香菸在脣齒間殘留着的辛辣:
“看來,以後我是得隨身帶着一盒煙了。”
剛說到這兒.
“嘩啦!”一聲,面前的大門被一下子打開了,夏洛克有些疲憊的走了出來,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今晚你準備怎麼辦,第一次來倫敦麼,要不要請你喝頓酒?”
他對着霍普金斯問道。
後者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架勢,不知道爲什麼對方突然就來了這麼一句:“那倒是不必,我可是特使啊,這邊的事情很多,我怎麼可能有時間。”
“哦,那就可惜了。”
“等等一下。”霍普金斯看着對方有要離開的架勢,連忙叫住:“你不是要準備運送那臺機器的事情麼?我覺得你應該快一點,畢竟要和那邊的護送小隊交接一下,他們行動很快,錯過了可就很難再聯繫上了啊。”
“我搬完了。”夏洛克道,然後特意補充了一句:“別問爲什麼了,解釋起來很麻煩,反正你已經把我當怪物看了,那我做出什麼事情來,你都儘量去接受就好了。”
說完,他對華生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覺得這裡應該沒什麼事情了,準備要走。
霍普金斯愣了那麼一秒鐘,然後才理解了對方的話:“呵呵,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他沒有領會到對方笑話裡的笑點,所以無奈的輕聲呵呵了一下。
而就在這時.
他的視線偶然越過了對方的肩頭,然後.似乎看到了身後那廠房的中間,有着一個巨大的輪廓。
霍普金斯的耳畔明顯聽到了‘噗通’的一聲,那是自己心臟大力抽動了一下的聲音。
他立刻走向廠房的門邊,然後看着裡面那複雜到了極限的巨大機器沉默了良久,才猛地回過頭,然後看到了夏洛克和華生正在朝外面走去。
“等一下!”
“啊?”夏洛克回過頭:“還有什麼事情麼?”
“沒沒什麼。”霍普金斯當然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他肚子裡都快被問號塞滿了,不過最終只是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問再多好像也沒啥用:
“過幾天,設備齊全了,我到哪找你?”
“貝克街,221B。”夏洛克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着:“實在找不到,隨便找個警察,提我的名字,他們會帶你找到我的.”
然後,他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當然,你最好提前拽住對方,不然他們可能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