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這一蘇州城裡目前最重要的事終於正式拉開大幕。
這次考試依舊沿襲了過去方式,考生要在固定考場呆上三天三夜,期間一切吃喝拉撒,全部都在考場之中進行。
當那些考生開始進入考場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氣氛不太對勁。
大量士兵出現在了考場,並對每一個進入考場的考生進行嚴格搜身,以防夾帶任何用於舞弊的物品進入考場,從中牟利。
這本來也是固定模式,但今天的搜查未免太過仔細了些。
那些士兵六親不認,黑着個臉好像把那些考生當成仇人一般,從裡到外仔仔細細搜着,一寸一點也都不肯放過。
十幾個將領模樣的人,親自在那來回巡視,考生稍有不滿,或者士兵稍有鬆懈,都會遭到這些將領們的大聲呵斥,甚至是嚴厲謾罵。
有些夾帶着舞弊物品的考生,甚至沒有看到考場是什麼樣子的,就已經倒在了考場之外,並很快被士兵帶到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終於,那些僥倖過關的考生,進入了屬於他們的一間一間小小的房子之中,在這三天之中他們都將在這裡度過......
“宣佈考題!”
當穿着百戰軍軍服的主考官李汐瑜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那些考生們都一時沒有適應,怎麼派了一個當兵的來當主考官?原來任命的主考官呢?
而在甲字八號房的李雲狄,卻忽然莫名其妙的對這次大考產生了一份希翼......
“考題,張震反了!”
當李汐瑜把這次的考題宣佈之後,立刻讓那些考生目瞪口呆。
自己沒有聽錯吧?這次的考題是“張震反了”?
從有科舉開始以來,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莫名其妙的考題。
而有些花了銀子,好不容易弄到考題的考生,更是不知所措,自己的題目根本不是這樣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古怪題目......
“聽着,這次的考題,就是‘張震反了’,現在考試正式開始!”
“大帥出的題目,果然讓人匪夷所思,別說這些考生,就是我也未必能答得出來。”李鴻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說了一句。
這個時候的李鴻章,當真是春風得意。誰也沒有想到,大考臨近之前,考官會忽然換了,更加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李鴻章居然被任命爲了考官......
但是李鴻章自己心裡清楚得很,這次大帥給自己的一次機會,也是對自己上次通風報信,及時讓大帥做出應對措施的一種回報......
已經不僅僅是擠進張震集團核心圈子那麼簡單了,從這件小事上可以知道,自己,一躍而成爲了大帥的心腹.......
同樣身爲考官之一的陳俊有些不太樂意,自己本來執掌監察部已經勉爲其難,現在可倒好了,讓自己來當什麼考官。說句不好意思的話,自己可還真不是這一塊料。
自己的願望,還是在水上,在軍隊之中,在艦船之上。
“我看,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袁暢擼了一下鬍鬚,慢悠悠地說道:“本來金大人,遲大人那都是有名的飽學之士,任命他們爲主考官,那是最爲合適不過的,可是忽然換了,要是我猜的不錯的話,金大人和遲大人身上,只怕還是有些古怪......”
聽到袁暢的話,李汐瑜冷冷說了一句:
“袁大人,你是大帥器重的官員,也爲大帥立下不少功勞,大帥讓咱們做什麼,咱們就做什麼也就是了,可是有一些話還是少說的好。”
袁暢打了一個哆嗦,急忙收口不說。
也是,自從得到大帥賞識,加上自己辦事得力,這段時候,當真可以算得上是平步青雲,以前從來也都沒有敢想過仕途會這樣順利!
這些百戰軍的將領別看認不了幾個字,可一個個都是大帥最信任的人,自己要是得罪了他們,只怕前途未免大受影響......
眼看氣氛有些尷尬,李鴻章忽然笑道:
“乙字二十八號房的那個考生,剛纔進來的時候鬼頭鬼腦,目光不敢正視前方,我料其身上必有問題......”
李汐瑜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些不太相信:“剛纔那些考生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命令士兵嚴格搜查過了......再者,考題已經臨時換了,就算該考生有什麼夾帶,只怕也起不了什麼太大的作用吧......”
“李都尉,領兵打仗你是內行,可這,鴻章還是略略要多知道一些。”李鴻章一笑,指着乙字房的方向說道:
“那個考生夾帶之物,必然藏在褻褲糞門之處,那是人的身上最最齷齪之處,士兵們想來也都不願在那個地方仔細搜查。也不是我有什麼特別本事,而是那個考生在通過檢查之後,能夠看到如釋重負樣子,而且這一路走去考房,不但不敢正眼看前方,手還不斷往股後不時在那『摸』索一下,所有鴻章斷定那裡必然有什麼東西......
雖說考題換了,那些原來夾帶東西沒了用處,可這是咱們的第一次開科取士,這樣的人品德有虧那是斷然用不得的......”
“來人,給我搜!”李汐瑜殺氣騰騰指着那個方向,大聲說道。
果然不出李鴻章所料,士兵們仔細搜查,當真在那個考生肛門那裡搜到了夾藏在內褲之中的舞弊資料。
那個考生被帶了上來,總有五十多歲樣子,渾身在那哆嗦,一句話也不敢說。
老年考生夾帶的資料,那些考官想到搜查出來的地方,當真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勉強讓士兵拿着瞄了兩眼,正是之前試題裡面內容。
看了一下資料,這個乙字二十八號房的考生,叫錢玉,年紀算着有五十二歲了,袁暢重重拍了一下面前桌子,厲聲說道:
“說,這試題是誰泄『露』給你的!”
錢玉哪裡見過這樣架勢,“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大人饒命那,這是,這是我花了一千兩銀子買的來的......”
袁暢還待追問,忽然看到李汐瑜以目制止:“來人,先行關押起來!”
聽着錢玉哀號聲由近而遠,李汐瑜向李鴻章抱了抱拳:“李大人眼光果然銳利,一眼就看了出來,怪不得大帥親自點名李大人監考,李汐瑜實在差得太遠了......”
李鴻章客套了幾句,微微笑着說道:“李都尉原是帶兵打仗的,自然對這一行不太熟悉。其實說來這些考生也當真可憐,辛苦寒窗十年,爲的就是今天,可是一旦事敗,將來再也沒有機會能夠來到這裡了。”
那些考生也當真辛苦,三天時間,吃喝拉撒全在那小小屋子之中,考題又是怪得離譜,和四書五經上的內容全不相干,當真是苦了這些讀書人了。
李鴻章和袁暢兩人也是苦讀出身,閒暇無事,也試着做了一遍這個題目,結果發現要想做好還當真有些困難......
到了第二天下午,已經有人交卷,這倒有些大大出乎人的意料,看了考生名字,正是那個叫李雲狄的,李鴻章也沒看試卷:
“李雲狄,尚有一天時間,難道你就不準備修改一些,再潤『色』一番了嗎?”
“回大人話,不需要了,學生以爲平時文章皆在腹中,落筆一氣呵成,又何必再行修改......”這李雲狄也是膽大,落落大方說道。
李鴻章面無表情,揮手讓李雲狄先行下去,草草看了一遍文章,微微點頭,順手交給了袁暢,袁暢看了一會也是頻頻點頭。
“......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有和天下人共患難的人才可以擁有這個天下......既然是天下人的天下,那麼,朝廷無道就可以造反。而且造反也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天下人。本來都認爲這個天下是一個人的天下,現在說是天下人的天下......”
李汐瑜和陳俊也都看了,雖然也看不出這文章好在什麼地方,但李汐瑜心裡清楚,這個李雲狄乃是大帥點名要的人,這次開榜之後,向來也不會少了李雲狄的名字。
第二個交卷的是那個叫王曉冬的人,一手字寫得相當不錯,王曉冬一擡頭看到坐在主考官位置上的正是當日那個自稱“周震”之人的“隨從”,心中對周震身份再無半分懷疑......
大考順利考完,蘇州城里人人都在議論這次大考,這當中委實透『露』着太多希奇古怪,先是主考官爲換了,接着又是大量徇私舞弊的考生被抓,最後又是那個一個莫名其妙的考題。
不過那些並沒有銀子賄賂考官,也沒有銀子購買試題的考生,卻是人人興奮不已,只覺得這個軍『政府』和之前朝廷果然大不一樣,按照這麼下去,即便這次沒有得中,下次也有機會,大不了來年再考而已。
“開榜啦,開榜啦!”
等到不到十天,已經開榜,那些個考生蜂擁着來到金榜之前,順着名字一路看了下去,當着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有的看到自己名字的,放聲在那歡呼,有的找到最後也沒有看到自己名字,不由得失聲痛哭,好像死了親人一般......
“王曉冬,王曉冬!”
王曉冬忽然指着榜單上面,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流了出來,指着榜單不斷在那歡呼大叫:
“看,看,中了,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忽然聽到邊上有人在那放聲大哭,回頭看去,正是那個不願意剪辮子的老考生,王曉冬只當這人落榜,正想安慰幾句,忽然這個辮子考生一把抱住了王曉冬:
“中了,中了,我也中了,二十九名,二十九名,哈哈,光宗耀祖啦!”
王曉冬急忙慶賀一番,擡頭再往榜單仔細看去,心中卻是一個“咯噔”,原來第一名赫然寫着李雲狄三個金字.......
李雲狄落腳的那家小小客棧之中,忽然之間鼓樂大作,客棧裡的客人,街坊鄰居一個一個全都跑了出來看熱鬧。
就聽到一個人在那大聲叫道:“李老爺,李雲狄李老爺,李老爺可是住在這裡,我們給李老爺您道喜了啊!”
被拖了出來的李雲狄一臉茫然,就見那個喜官大聲說道:
“軍『政府』首度大考,恭祝李雲狄李老爺得中頭名!”
“轟”的一下,客棧內外頓時『亂』了起來。
道賀的,羨慕的,聲音『亂』成一片,只有個李雲狄在那還是茫然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那裡,好像完全沒有聽清什麼......
“李老弟,不,不,李大人,恭喜,恭喜,您中了頭名狀元了啊!”那老掌櫃的簡直比李雲狄本人還要興奮,一迭聲地說道。
李雲狄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掏出銀子謝了喜官,這纔對着老掌櫃的深深作了一揖:“老掌櫃,李雲狄能有今日,全靠掌櫃的大力幫襯,此恩此得李雲狄終生不敢忘卻!”
那個夥計卻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老爺”,這回禍闖得大了的,當初李雲狄住在自己客棧裡的那一段時候,自己可沒有少給李老爺面『色』看啊......
“軍『政府』大元帥到!”
隨着在一聲聲音響起,那些得中的考生急忙一個個垂頭肅立。
“學生孟和,參見大元帥,大元帥萬歲,萬歲,萬萬歲!!軍『政府』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話的正是那個留着辮子的老考生,聽到大元帥出來,爲人倒也機靈得很,居然上前一步,跪倒在了地上,學着參加皇上樣子大聲呼喊起來。
那些考生一愣,趕緊也都學着孟和的樣子跪倒一片。
“除了孟和之外,其他人都起來罷。”“大元帥”在上面的聲音,讓那些考生一愣,可又不敢多問,趕緊起來低着頭站到一邊垂手肅立。
“這個,軍『政府』和別的朝廷有些不同地方,就是不用跪拜,有什麼話都站着說。”張震看着那些考生,微微笑着說道。
下面李雲狄聽了這個聲音,只覺得好熟悉,好像在哪聽到過的一般,可腦海之中卻一時又不能想起來......
只有那個孟和,心裡驚疑不定,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大元帥,居然就讓自己一個人這麼跪着?
張震拿過中榜名單掃了一眼,隨即說道:
“都擡起頭來看看本帥,你們之中有的人可和本帥早就認識了......”
那些考生一個個的都擡起了頭,頓時當中許多人大驚失『色』。
面前的這位大元帥,可不正是噹噹初在茶館裡仗義疏財的“周震”?
跪在那裡的孟和麪『色』如土,渾身哆嗦不停。
這次可真是麻煩了,自己什麼話不好說,偏偏在茶館裡說出了那樣的話來,這不可把大元帥給徹底得罪了?
在那顫抖了好半天,這才大着膽子說道:“學生孟和死罪,死罪......”
張震打斷了孟和的話,不緊不慢說道:“沒有什麼死罪,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本帥可不會因爲別人說了幾句話,就取了他的腦袋。
不過,既然你心裡向着滿清,不願意割掉自己辮子,那麼本帥也就滿足你,你就在那跪着說話吧,這可是奴才應噶做的事情......”
說着目光投到了王曉冬身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王曉冬,我看這些人裡你是最聰明的一個了,只怕那天在茶館之中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罷?”
王曉冬趕緊上前一步,老老實實說道:“是的,學生當日已經知道大帥身份,所以,所以才當着大帥的面......”
“當着本帥的面剪去了辮子,你這一手做的漂亮啊。”張震哈哈笑了一聲,拿過王曉冬的那一份卷子,仔細看了一會,說道:
“你這考了第八名,我看有些虧了你了,這樣的卷子,拿了第二名也不爲過。”
王曉冬心裡“蓬蓬”『亂』跳,一場富貴眼看唾手可得。
“李雲狄,你上來。”
聽到叫了自己名字,李雲狄趕緊上前,心裡直罵自己糊塗,也太沒有眼力了,居然那天沒有猜到大帥身份,那天自己的一番話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張震淡淡一笑,好像在那安慰李雲狄:
“李雲狄,你的卷子我也看過了,那麼希奇古怪的題目,你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回答完畢,很好,本帥當初沒有看錯你。
這次取了你當第一名,可不是本帥點的,而是那些考官,在那麼多的考生之中把你選了出來。
你這個人才華是有的,很多見識也都不凡,本帥今後是要重用你們這批人的,不過本帥還是要送給你一句話!”
說着站起了身,走到李雲狄面前低聲說道:
“李雲狄,心胸要放得開闊一些,我知道有很多人對不起你,可是不用一一報仇,有恩當然是要報答,可是這仇我看也未必有那麼嚴重罷。”
李雲狄心中一個激靈,趕緊低頭應了。
“好,好,這次軍『政府』的第一次大考,本帥以爲非常順利!”張震放聲大笑起來,指着那些考生說道:
“今天本帥做東爲你們好好慶賀慶賀,咱們一邊喝酒一邊慢慢聊些你們胸中輕易不肯拿出來用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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