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繚繞,介園的花燈似乎更明亮了很多。
看到這場歌舞的人們回過神開始議論紛紛,而聽到消息的人們也都在聚來。
楚明輝和暖暖也不再看燈,招呼着要去看嫦娥仙女,張雙桐更是早就過去了。
張蓮塘轉頭看薛青:“你這位作者該出場了。”
薛青笑搖頭道:“還不到,還不到時候。”
張蓮塘便笑了,也不問她什麼時候,只扶着欄杆對楚明輝道:“你們先去,我們過會兒。”
那邊臺上有裴府的下人上來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請諸位品鑑姑娘們歌舞的如何,覺得哪位最佳可以將園中的一盞燈送與這位姑娘,留名告訴園中的負責登記的僕從便好。
這種不需要自己出錢只需要出面的風雅事何樂而不爲,一時間戲臺四周笑語喧譁。
當然更多的人願意多談論品鑑詩詞,只可惜聽了一遍意猶未盡,臺上的燈熄滅一刻又亮起,下一位姑娘站在了臺中,這一次抱着琵琶端坐。
“..是李淼兒..”
“...李淼兒的琵琶一絕啊...”
不用人特意介紹臺下的人便認出是誰,這就是當紅姑娘的名氣。
“...這首詞用琵琶來和定然別有一番風味...”這是李淼兒的擁簇者提前在宣揚。
伴着各種低語,琵琶聲錚錚綜綜響起,漸漸壓住了低語嘈雜。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歌聲琵琶聲迴盪在介園內,秋風搖曳遠遠送出,許多聚集在介園外遠看燈的民衆也隱隱聽到,但見遠山高大近燈點綴,更覺得恍若人間仙境。
在一處正廳內,七八個年長的男人盤坐在席子上,面前擺着簡單的酒菜,正中有銅壺以及散落的木矢,可見適才正進行投壺。
此時大家都看向廳外正對着的戲臺,一個年長的老者白髮鬚眉倚着憑几,手在膝頭應和着琵琶聲輕輕的敲打。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歌聲停下,琵琶錚錚餘音繚繞片刻,老者的手也才停下敲打,道:“這首詞好就好在開頭兩句。”
旁邊有人笑道:“開頭兩句太俗了。”
老者道:“所以能變俗爲好纔是妙,我知道這孩子爲什麼在那日雙園不肯作下去了....”
又有人淡淡一笑道:“討好麼?免得變成第二個鍾世三。”
鍾家最初惹禍就是宴席上子弟們輪番作詩力壓宗周。
老者道:“一個孩子老老實實的討好也挺好的。”說着一笑,指了指廳外戲臺,“我就知道焉子不俗,你們還不願意,你瞧辦的蠻好的,人美歌舞美,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一個男人遲疑一下,道:“只是雙園那邊的廖承和段山....”
他的話音落,有小童從外疾步而進,在臨門的一個男人耳邊低語幾句,那男人面色微變,擡頭道:“知府大人與廖承段山要到了。”
廳中氣氛微微一凝,老者卻一笑,道:“大人們也要過中秋嘛,來了都是客,去迎。”
廳中的男人們便應聲是,當下兩個起身向外而去,戲臺上又一位姑娘開始表演,這一次以跳舞爲主,鼓聲爲奏,咚咚砰砰很是明快,老者含笑看去,手再次在膝頭隨之而和。
鼓聲敲的春曉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起身從窗戶向外看去,四周人影綽綽,看起來整個介園的人都已經到了戲臺這邊了。
“還有幾個到我?”她忍不住低聲問小婢。
小婢扳着手指道:“姐姐莫慌,還有兩個。”
春曉關上窗深吸一口氣,酥胸起伏,道:“快了快了。”
話音未落聽得外邊的鼓聲忽的停下來,怎麼了?外邊屋子裡也響起了低低的騷動,似乎有人在跑動。
“...是知府大人來了...”
“...不止是知府大人呢...”
春曉站在窗邊轉過身,有一隻手越過她先打開了窗。
春曉仰頭道:“樂亭少爺。”
樂亭對她擺擺手,專注的向外看去,春曉也不再說話擠過來也看去,見遠遠的地方一羣人聚集,那邊的燈火也明亮起來。
站在亭臺上能夠看得很清楚,明亮的燈火照着出現的是一羣官兵,掛刀披箭。
薛青道:“我去看看。”
張蓮塘道:“我們。”
薛青看着他一笑,伸手做請,張蓮塘將手裡的燈提着一面邁步,一面伸手,小亭建在假山上,四周花燈不多,臺階昏暗,其實對於薛青來說這不算什麼,但她現在還算是個病人吧,薛青將木拐遞到右手,左手牽住了張蓮塘伸來的手。
張蓮塘忽的停下腳,回頭道:“要不別去了吧。”
薛青哈哈笑了,張蓮塘也不待她說話轉過頭繼續邁步,薛青在後道:“沒事的,我就去看看,萬一問到我,我也能立刻出來見禮。”
張蓮塘嗯了聲,提燈專注照着臺階。
而戲臺前官兵們身後傳來說話聲。
“這裡真是好熱鬧啊。”
伴着說話聲官兵們讓開,有幾個身穿官袍的男人邁步走來,李知府面色沉沉在前,身後跟着一胖一瘦一紅袍一綠袍男人。
“李大人。”裴家一位老爺含笑上前施禮,“李大人駕臨真是蓬蓽生輝。”說罷又對着李知府身後的二人施禮,“這兩位大人...”
李知府沉臉道:“這是京城來的廖大人和段大人。”
京城來的大人大家都聽說了,見還是第一次見到,現場的氣氛變得更加古怪。
裴家的老爺則依舊含笑,忙施禮連連稱幸會幸會。
廖承含笑擡手道:“不請而來多有叨擾了。”
在場的裴家諸人忙道哪裡哪裡,一面請正廳入座,廖承卻站着沒動,看着戲臺道:“這是在歌舞嗎?”
戲臺上的妓女已經下去了,空無一人,只餘下燈光明亮。
裴家老爺應聲是,道:“中秋自娛自樂。”
段山看他一眼,視線掃過在場的諸人,道:“你們挺高興的啊。”
這話說的...場內氣氛頓時凝滯。
段山的視線看向四周,接着道:“聽說當初宗大人原本想來介園的,可惜未能成行,如今再也見不到了。”
場中更沒有人說話了,裴家的老爺們神情也變得有些複雜,但沒有將身子更低,而是漸漸的直起來。
李知府重重的甩袖,帶着幾分怒意道:“不是說了不讓辦燈會了嗎?如今什麼時候你們還唱歌跳舞,唱的什麼....”
他的話音未落,有清脆的聲音從場中傳來。
“大人,其實是與宗周宗大人有關。”
正走過來的裴焉子腳步微頓,裴閔子在他身後道:“薛青?”
裴焉子嗯了聲,裴閔子道:“有意思。”他越過裴焉子看去,見一個人青衫少年握着木拐緩步從燈影下走向明亮處。
看着走出來的少年,李知府的眉頭抽了抽,道:“你,你又是何人?”
薛青施禮道:“見過知府大人,小子薛青。”似乎是怕李知府貴人多忘事,又補充一句,“蹴鞠時有幸見大人一面,雙園承蒙宗大人相召也見過一面。”
李知府要說什麼,廖承擡手製止,含笑打量薛青,道:“你適才說什麼?與宗大人有關?”
薛青道:“是,今日介園歌舞的是小子作的水調歌頭,而這首詞...”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白淨慈眉善目的紅袍太監,“是爲宗大人所作的。”
裴閔子回頭看裴焉子低聲道:“這就是他今日來的目的麼。”
裴焉子道:“不知道啊。”
裴閔子看他似是不信,裴焉子道:“別人的目的我怎麼知道啊。”
裴閔子失笑。
那邊的廖承神情很是驚訝,咿了聲,笑看四周,道:“這是...怎麼一個故事?”
李知府看了薛青一眼,對廖承附耳低聲道:“上次雙園...宗大人開宴...當時說做不出...只有兩句...”之類的簡單的講述了一遍。
廖承恍然,道:“原來有此事。”
薛青道:“是,小子後來一直冥思苦想,終於補全了,然而沒想到...”說到這裡低下頭聲音幾分悲慼,“沒想到與宗大人已經天人相隔...恰逢今日中秋月圓,小子便想要以這種法子唱演,宗大人在天之靈或許能看到,聊以告慰。”
林秀才手中握着的摺扇咔吱輕響,喃喃道:“真是...人怎麼可以斯文掃地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