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回頭

薛青哪裡都沒有去,在路邊溝壑裡一動不動。

柳春陽和蟬衣便更不敢動,連呼吸都停下了,看着提燈人走近,也終於看清這是個矮矮胖胖的十三四歲的少年,燈籠映照的神情有些呆呆,念道着妹妹妹妹。

那少年唸叨着走過去了。

不知道是個什麼鬼或者妖怪....柳春陽喃喃。

薛青道:“是社學裡的同學,張攆。”

是同學嗎?柳春陽和蟬衣看向她。

薛青看着路上向雙園走去的身影,道:“他妹妹被選上了。”

蟬衣啊了聲道:“那豈不是還在雙園?”

薛青點點頭,看着路上遠去的燈籠,道:“這就麻煩了,這小子怎麼這時候跑來了...”

那豈不是送死?光有那個妖怪就夠可怕了,現在那裡還有見人就殺的刺客。柳春陽道:“叫他回來..”

這孩子心底還不錯,薛青看他一眼,道:“只怕叫他回來也不行。”

不行嗎?柳春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看着薛青,聽薛青嘆口氣道:“..吃人嘴軟啊..”

吃人?柳春陽嚇了一跳,他現在不能聽到吃人這兩個字,剛要說什麼,薛青按着他的肩頭站起來。

“你們在前邊的鎮上等我。”她說道。

啊?柳春陽和蟬衣都站起來。

“你要去哪裡?”蟬衣抓住薛青的手顫聲問。

我是男人,柳春陽想道,站在原地忍住了手,看着薛青,然後看到薛青從腰裡抽出那根鐵棍,他啊的一聲,伸手抓住了薛青的胳膊,道:“你要做什麼?”

薛青道:“不做什麼,我去看看,勸他回來。”

勸嗎?柳春陽和蟬衣看着她,用什麼勸?

薛青道:“不要耽擱時間。”她很輕鬆的掙開了兩人的手,將揹着的布包扔給柳春陽,“換上衣服,等着我。”說罷躍出溝壑。

蟬衣伸手掩住嘴,不知道爲什麼眼淚涌出來哭着喊了聲薛青,大概是被這女人哭的影響了,柳春陽覺得自己也想哭。

薛青回頭道:“別怕,沒事的。”說罷轉身疾步而去。

蟬衣和柳春陽下意識上前一步,但一眨眼間那少年就消失在夜色裡,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他要去做什麼?”柳春陽喃喃問出這個問題,身邊只有女子的啜泣聲作答。

夜色的路上燈籠搖搖晃晃緩慢卻堅定的向前,一陣風吹過,燈籠忽的向下跌落....它並沒有跌落在地上,而是被一隻手抓住,同時另一隻手攬住了向前撲倒的人。

薛青用燈籠照了照懷裡的張攆,雖然被打暈了,少年的嘴脣似乎還在抖動喃喃,想到他幾乎句句都把妹妹掛在嘴邊,對於這個少年來說,比他小一歲的妹妹其實撐起了整個家,突然失去了支柱,他怎麼受得了....這個日常懦弱連跟蘇方爭執一句都不敢的少年,最終向雙園來,或許他也不想做什麼,就是想要到妹妹所在的地方去。

薛青將他放倒在路邊的溝壑草叢中,看着他道:“你去有什麼用,要真正的救出你妹妹,只有一個辦法了。”

她默然一刻,將手裡的鐵棍舉到眼前,兩端皆扁平的頭在燈籠下偶爾閃過寒光,打造的時候是真的沒想這麼快用到它....

“既然如此,我薛青,收錢辦事,童叟無欺。”她道,吹滅了燈籠放在一旁草叢裡,轉身向雙園疾步而去。

她要去殺人了,殺的不是別人,是宗周。

這個念頭在見到張攆之前並不存在,雖然她那時已經開始殺人,但那只是因爲那些人要殺她,阻攔了她的逃生,那時候她只是一個求生者,現在她已經脫離了危險,卻又回頭轉身去往雙園,那裡此時刺客正在廝殺如同修羅場。

蟬衣已經順利救出,巧的是宗周殺人藉口落水,那蟬衣的落水也更讓人信服,或許還會故意拖延打撈,且又有刺客出現,宗周會分心去查刺客,有足夠的時間讓蟬衣離開了。

但張攆的妹妹就不行了,宗周或者大怒將她們藉機殺掉,或者留待路上慢慢殺掉,總之就是一個死,每個人都會死,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薛青並不想當救世主,她也救不了所有人。

但現在她看到張攆了,就不能不管….其實也可以不管的,張攆與她其實並沒有多深的關係,她只是恰好在聽嚴先生的課,恰好坐在他旁邊,很多時候多是張攆在絮絮叨叨,她跟他說的話數都數的清…..她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同學,連結交之心都沒有。

現在她居然爲了他的妹妹要去殺人,殺的還是宗周,整個長安城大小官員鄉紳名流連言語都不敢得罪的人,這真是太瘋狂了,她只是想老老實實的讀書求學然後當個教書先生。

但是沒辦法了,現在只有殺了宗周,這件事才能了結,宗周死了那些女孩子們才能活,大家也才能更安全。

薛青搖頭嘆氣,忽的又想到四褐先生的臨走之前的話。

“不要惹事…”

他是不是猜到她會惹事?

“你這個學生啊,在這世上,要想活得安穩,是要怕些什麼的。”

她怕啊,怕的事太多了….唯獨殺人不怎麼怕。

夜色掩蓋着她平靜的神情,前方燈火亮起來雙園出現在視線裡,喧囂已經沉寂,似乎先前她們遇到的都是幻覺。

薛青停下腳,這樣安靜的雙園比起先前廝殺血肉橫飛更可怕。

……….

燈籠在地上燃燒成灰燼,火把餘火跳躍,幾輛車滾到在一旁,車上地上血跡斑斑,僕從橫七豎八的躺在四周,而幾匹高頭大馬已經恢復了安靜,在晃悠悠的啃路邊的花草,享受着沒有僕從驅趕斥罵的時光,人和畜生此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裡想來是柳春陽說的車馬等候的地方。

薛青悄無聲息的越過,向內裡而去,腳步聲在院子裡不時的響起。

“…搜…”

“…他們還在這裡…”

“….大人那裡要嚴防…”

一隊紅衣侍衛低聲交談着,眼神犀利的搜尋着跑過。

刺客還在,好也是不好,因爲刺客和紅衣侍衛是對手,但兩方又都會把她當做對手,遇見了他們中任何一方,都是你死我活。

薛青沿着牆慢慢的爬上翻過,一路可見散躺着死去的屍首,多數是雙園的僕從,夾雜着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和紅衣侍衛。

這羣刺客來的不少,不知道此時還剩多少……薛青停下來,看着前方一座宅院,宅院燈火明亮,十幾個紅衣侍衛守在四周,神情警惕,這裡就是宗周的住處了,不知道他在這裡還是已經躲起來了。

“…大人讓去傳李光遠來…”有侍衛從內裡跑來說道。

“封城查兇徒嗎?”門外的侍衛道,一面接過手令。

園子裡另一個方向傳來騷動。

“你們去那邊看看。”爲首的侍衛擺手道。

便有幾個侍衛領命疾步而去,爲首的侍衛也擡腳邁步拿着手令帶着幾人向門外。

腳步聲嘈雜聲漸漸沉寂,已經翻進院子的薛青看到大廳,一眼就看到其內站着的宗周。

他負手立在一架屏風前,長髮散落在身後,身上依舊穿着那件紅袍。

“有了!”他忽的一聲大喊。

薛青繃緊了身子,卻見宗周擡袖轉身,伸手從旁邊的几案上拿起一支筆,拂袖對着素白的屏風。

“紅塵堪破路,身轉藏迷蹤。”他道,落筆揮墨。

作詩啊。

薛青想道,厲害厲害,她不會作詩也不太懂詩,所以宗周的這句詩多好她並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一個面臨刺客撲殺的人還能有興致作詩,當真是厲害。

薛青見過這樣的人很少,倒也不是說這樣的人少,而是她很多時候不會正面死者,那些要死的人並不知道自己要死,擦肩而過之間飲酒作樂甚至專注工作的時候就沒了性命,所以並不太清楚他們面對死亡什麼反應。

這次也一樣,就讓宗周死在作詩的時候吧,薛青靠着牆壁慢慢的向前走去,宗周已經刷刷寫完這兩句,握着筆對着屏風出神,薛青走動視線始終看着室內,忽的停下腳,適才門扇遮擋沒有看到,現在轉過幾步看到了屏風旁的地上躺着一個人。

此人身材瘦弱,一身黑衣,手裡還握着一把刀,血在他的身下蔓延,顯然已經死透了。

糟了,薛青想道。

宗周道:“你覺得我這句詩怎麼樣?”

他沒有回頭,室內也沒有別人,但這句話顯然不是自言自語。

薛青默然一刻,道:“不錯。”

宗周哈哈笑了,轉過身紅袖一甩回過頭來,燈光下可以看到血滴飛落,道:“薛青,你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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