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笑如彌勒的劉信坤退了出去,李雲道掉頭對葛青笑道:“劉局長對你這位刑jǐng隊長可是客氣得有點兒詭異啊。”事出異常必有妖,一個副廳級的市局一把手就算再禮賢下士也不會像老劉對葛母老虎那般客氣,李雲道一眼就看得出這背後自然大有文章。
葛青哼了哼:“有本事他就把我的帽子摘掉!”
“摘估計他是不敢的,雖然韓局調走了,但就算不賣前任的面子,說什麼他也要看看你們家老爺子的臉sè,萬一這回你家那位增補進常委了,他不得好生伺候着咱們的葛大小姐?”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葛青沒好氣地瞪着眼睛,不如爲什麼,她跟這李大刁民總是三句話不到就要開始吵架,以她的年齡和情商這似乎也是一件挺讓人納悶兒的事情。
李雲道笑了笑,最後正sè道:“我回來這段時間雖然沒回宣傳處上班,但也沒閒着……我還在查崔瑩的案子。”李雲道頓了頓,還是說出了這些天忙活的事情。
葛青愣了愣,收起張牙舞爪的氣勢,平靜道:“那件案子我讓劉曉明暗中跟進的,你摻和個什麼勁?”
李雲道沒照着她的邏輯往下接,只是接着剛剛自己的話繼續道:“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終於有了點眉目。”聞言,葛青坐直了身子,微微皺眉。看到葛青的模樣,李雲道微微一笑,這女人的脾氣太急,不過這種雷厲風行的xìng子放在刑偵支隊倒是頗合適。
這大半個月,李雲道先是花了幾天時間跟劉曉明一起在錢家別墅小區對蹲點,好不容易逮到錢家僱傭的小保姆每週一次出門採購的機會,二人翻牆進了錢家的別墅,卻沒找到據說已患“jīng神分裂”的曹菲,最後竟尋着聲響,在別墅地下一層的雜物間裡找到了已然面目全非的曹菲。
聽到這裡,葛青火冒三丈:“你們倆在搞什麼?就算曹菲真得了jīng神分裂,也不能任由錢家父子這樣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李雲道搖頭道:“我們趕到時,曹菲雖然已經被折磨得不chéngrén形了,還有一點神智。可就在要從她嘴裡挖出些東西的時候,小保姆提前回來了。不過,曹菲當時還是說了一句話,出事的那晚,唱完歌后是她帶着崔瑩參加了一個party,party上她自己也喝多了,模糊中看到有一個人正在勸崔瑩喝酒。”
“誰?”辦公室裡很安靜,葛青的呼吸聲剎那間粗重了起來,坐在辦公桌後的女人緊握着拳頭。
“許市長的兒子,許天笑。”
葛青一掌拍在辦公桌上,轟一聲,將瓷杯的杯蓋震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葛青兩眼通紅,目光中殺氣四溢,身體顫抖着緊咬牙關,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許明,許天笑……”
李雲道從口袋裡掏出一個u盤:“那天我用手機錄了視頻,還有一些我委託朋友找出來的其他證據,現在還不足以壓死許家父子,但是到某個關鍵時刻,沒準就能成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李雲道將u盤輕輕放在葛青面前,“曹菲應該已經被錢家那對父子轉移到別處了,生死未知,如果有她作人供,倒是能省不少事。但我建議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你是江南本地人,許明和許天笑的勢力有多大你應該比我清楚。錢利和錢雨鋒這樣心甘情願爲許家當走狗的相信也不在少數,這段時間都捱過來了,我建議再忍一段時間。”
葛青的面sè有些發青,她的身子一直在顫抖着。良久,她才伸手緩緩將u盤捏了起來,握在手心裡,握得很緊很緊。最後,她才擡頭看向李雲道:“爲什麼現在拿給我?”
李雲道苦笑:“其實我本想是將崔瑩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再走,但現在時間緊迫,雖然我已經安排了別的人手在繼續跟進這件事,但這些核心證據還是放在你的手裡我比較放心。我相信你有這個耐xìng等到許家父子雙雙落馬的那一天。”
葛青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擦了擦眼角,緩緩道:“你放心,血債總是要血償的。”
李雲道點頭:“我現在還沒有查出崔瑩到底是發現了什麼才遭遇毒手的,但我可以確信,許家父子身邊應該集合了一批身手不錯的亡命之徒,你要跟進這條線索的話,在安全上不能馬虎。”
葛青冷笑:“你別忘了我是做什麼工作的!”
李雲道搖頭:“在真正的江湖悍匪眼裡,你那些擒拿格鬥起不了多大的效果,還有,你別忘了,你們家還有一位要跟許明競爭常委名額的老爺子。我估計不到節骨眼上,許家父子不會動用太極端的手段,但是如果哪一天你真把他們逼到牆角,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不用說這對向來心狠手辣的父子”
“你是說他們會對我爸不利?”葛青雖然跟葛副市長的關係並不算融洽,但是涉及到生死大計時,葛青還是臉sè微變,“許天笑有那麼大的膽子?”
李雲道笑道:“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資本家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會去積極地冒險;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就會不顧一切法律;如果利潤超過百分之三百,自然會有人甘願冒絞首的風險。你覺得這些年,許天笑利用政治資源攫取的利潤少嗎?而且,我很合理的懷疑,許天笑手上很可能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生意。”
葛青皺眉:“不爲人知的生意?”想了想,她才恍然,冷哼一聲,“那些骯髒的生意你好像熟悉?”
李雲道搖頭:“說實話,跑江湖混rì子的,誰都是想混口飽飯吃,能有正當生意養家餬口的,就鮮有人願意冒着打打殺殺的風險去過刀尖舔血的rì子。說到底,江湖人也是分類的,有的人有底線,有的人卻是隻認個錢字。”
“這麼說你把你自己劃分在有底線的那一類了?”
“我從來都沒承認我自己是江湖人,葛隊,你可不能戴有sè眼鏡看人,過段時間馬上要開始集中解決‘四風’問題了,黨內批評與自我批評,您可得小心別被人揪着小辮子說您頑固不化。”
葛青沒發火,卻突然疑惑地看了李雲道一眼:“怎麼……真要調走了?”
李雲道輕輕一笑:“葛隊您捨不得我走?”
“切,滾得越遠越好,省得我一看到你就心煩。”
李大刁民苦笑:“這回您能如願以償了。”
“啊?”
“這一回一滾就是兩百多公里以外了,不是如願以償是什麼?”
“兩百公里?”葛青現在不是李雲道的主管領導,對李雲道被調去省廳的事情還不清楚,不過身爲葛副市長的女兒,她的政治敏銳度還是非常強的,“啊?你要去省裡?我舅舅也沒跟我提過這事兒呀……”
“韓廳長剛去,三把火還沒燒起來呢。”
“可是,他把你調去幹嘛?原來不是說你待一段時間就調去市裡……”葛青的話戛然而止,結合最近省裡最大的人事變動,她突然想明白了,調李雲道去省裡的並不是她舅舅韓國濤,而是那位近期在江南政治生態圈裡炙手可熱的政壇新秀。“我說你怎麼凡事這麼大的底氣呢,原來背後站着位大boss啊……”葛青這會兒似乎將之前沒想通的一些事情都想明白了一般,神sè間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我也就是個執行層面的小嘍囉而己。”李雲道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現在你跑去江寧,是福是禍還很難說啊……”葛青皺眉搖頭。
李雲道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自然躲不過。管它呢,我做好我的本份事就成。”
葛青沒接話,辦公室的氣氛有些冷場般的尷尬,最後居然還是葛青自己勉強笑了笑:“怎麼,這麼就算是跟我道別了?”說話時,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李雲道聳聳肩,嘿嘿笑道:“隊長,我想擁抱一下您也鐵定不樂意啊,您又不好我這一口……”
“滾!有多遠滾多遠!看到你就心煩!”葛青拍着桌子笑罵道。
李雲道起身,正要開門離去時,卻聽到身後的女人輕聲道:“等一下。”
那個肩扛二級jǐng督jǐng銜的女人站起身,緩緩走到他的跟前道:“轉過來。”
李雲道莫名其妙地轉過身,卻發現一股說不味道的淡香縈繞在鼻息間,女人額頭上方微微散亂的秀髮蹭得他鼻子有些癢癢的,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個被刑jǐng支隊所有人視爲母老虎的年輕女人竟然輕輕地靠近,輕輕擁抱,最後又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她輕輕說,李雲道,你是個混蛋,不過我喜歡。
李雲道愕然,反應過來後,正想擡臂擁住懷裡的女人時,她已經推開他,退後兩步,表情肅然。
擡頭,敬禮。
李雲道,其實你是個好jǐng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