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城的天空一片灰暗,彷彿即將壓下來般讓人窒息。不知何時竟颳起了西北風,空曠的郊區原野上寒風呼嘯。迷彩色北京吉普在一片荒蕪中停了下來,而後那輛如影隨行了大半天的奔馳glk終於不期而至。
車上只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到那男子時,李雲道終於嘆了口氣:“果然是他。”
沈燕飛不解,但依舊沉默。
車後座的青年男子卻微微一笑:“三叔,去去就來。”臨下車前從隨身的雙肩揹包裡抽出一條細窄的黑布,開門下車後鬥在黑布,竟將雙眼蒙上,動作一氣呵成。
靠坐在奔馳glk引擎蓋上的男人望着他一陣陰笑,對緩緩走向前面的纖弱背影道:“關芷,他是在鄙視你嗎?”
那身材姣柔面容嫵媚的女子一身黑色緊身皮衣,勾勒出優美的身形線條,只是雙手各一柄寒光灼灼的匕首有些煞風景。她聽到身後那位敗家子的譏諷,卻沒有回頭,因爲跟這種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好爭論的,口頭上無論是輸還是贏都沒有任何意義,在她的世界裡,只有見了血才知道最後的結果。
她望着對面那個面容俊秀卻雙眼蒙布的青年,眼神卻有些疑惑。她被稱爲關芷,但她的全名叫由香關芷,日本人。她所見過的對手中,似乎並沒有這類蒙着雙眼反而能極致發揮的高手。但她依舊毫不輕敵。九歲時忍者村的那位大師就告訴她:不要讓驕傲矇蔽了你的雙眼。她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爲時時刻刻她腦中都盤旋着那個蒼老而悲涼的聲音。
雙眼蒙布的青年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淡笑着說:“姑姑說男人不應該打女人,姑娘,你還是回吧。”
關芷冷笑,雙刃出鞘從來沒有不見血就收回的先例,更何況,在她的字典裡,只有進攻,進攻,再進攻。
青年苦笑:“何苦呢?你與我三叔也沒有深仇大恨吧,何必咄咄逼人呢?”
她沒說話,但靠在引擎蓋上的青年卻嚷嚷道:“關芷,跟這種小角色屁話囉嗦什麼呢,動作麻利點解決了就是,正主兒在車裡呢。”
關芷無聲地輕輕哼了哼,卻沒有冒然出手,只是望着眼前嘴角輕揚的年輕男子,不知爲何,直覺告訴她,離他越近則越危險。
她深吸了口氣,陡然暴喝一聲,手中匕首直取對方要害部位。
那青年背手而立,巋然不動。
匕首越來越近,坐在車裡面的沈燕飛忍不住握緊了雙手,狠狠地替那位俊秀青年捏了把汗——她能看得出來,對面那個長相姣媚的皮衣女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職業殺手,她不明白,李雲道爲何會招來這樣的人,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瞪了李雲道一眼。
李雲道盯着窗外,卻依舊像長了眼睛一般淡淡道:“你別瞪我,我也不想這樣的,奈何人家有權有勢,而且似乎我之前是低估了他。”
“誰?”
“呶,靠在車頭那個敗類,姓許,叫許天笑,他爹是姑蘇那邊的一個副市長。”
沈燕飛頓時皺眉:“一個副市長的兒子就能這麼胡作非爲?”
李雲道搖頭:“我之前也以爲他只是胡作非爲了些,現在想來,他私底下乾的些事兒,弄不好都是能捅破天的大事兒。”
車內兩人對話時,車外由香關芷和鄭天狼已經交手三個回合。
談不上誰優誰劣,只是由香關芷一直在進攻,鄭天狼一直在防守閃躲,三招過後,關芷竟是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一下。
鄭天狼突然後撤一步,黑布上方的劍眉微微皺起:“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關芷氣道:“誰要你客氣,再來。”
雙柄匕首上下翻飛,招招都攻向致命的眼喉和胸口的位置,每次卻都能被蒙了雙眼的我鄭天狼堪堪地躲過去。關芷很難相信他能不靠視力就可以躲開自己的致命攻擊,彷彿她的每一次攻擊都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
終於,怒急攻心的關芷忍不住使出了保命的刁鑽招式,她可以確信,這一擊完全能用匕首割開對的的喉嚨,因爲有無數前車之鑑。
可是似乎今天自從許天笑軟磨硬泡地上了她的車後,她就一直諸事不順,先是跟蹤居然被人發現,這她絲毫不擔心,可萬萬沒想到,李雲道去機場接出來個高手,一個讓她終於心生恐懼的高手。
對於武道高手而言,恐懼纔是自己最大的敵人。勝負未分,但結局其實早已經註定。
兩把匕首頹然落地時,這個從小就被忍者村收養培養成職業殺手的女子終於明白,對方其實一直在跟她玩遊戲。那俊異青年摘下眼罩,衝她淡淡一笑:“如果換成十五歲前的我,是萬萬打不過你的,不過現在就算兩個人也許都不是我的對手。”他撿起地上的匕首,刀刃泛着星點藍光。
“怪不得姑姑說天下最毒婦人心,我跟你莫不相識,你都要在這刃上喂毒……原本我還想放你一馬,可看到這刀,估計死在你手上的冤魂也不在少數,今天如果真白白放了你,改天姑姑從美國回來知道了,鐵定要罰我不可。唉,你留下一隻手吧。”
關芷面色大變,下意識轉身就想逃,可是她還沒有轉身,就感覺全身一麻,酥軟地癱坐在地上。不知爲何,她從來沒覺得江寧的氣候像今天這般寒冷,冷得她全身發顫。一隻手,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天大的事,更不用說對於一個從小習武和以此吃飯的人。少了一隻手,她的雙刃就變成了單刃,單刃對她來說,跟死亡沒有任何區別。
他蹲下身,輕輕將她的手放在掌心。關芷很想反抗,可不知爲何彷彿被人下了藥一般全身鬆軟,一點丁的力氣都提不上來,甚至連開口喊“不”的力氣也沒有。
他似乎很有耐心地欣賞着她的手。
“你的手,很漂亮。”鄭天狼由衷讚美道,“不像我姑姑的手,經常長凍瘡。不過姑姑以前年輕的時候,手也是很漂亮的,我覺得照片,真的。”他蹲在她的跟前,那對匕首被他踢得老遠,他就像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握着她的手,口中絮絮叨叨。
關芷突然覺得有些害怕,不知爲何,她覺得這個面目俊秀的青年彷彿腦子有些問題,就像那些恐怖電影裡演的精神病或變態狂一般,他撫着她的手,戀戀不捨。
車裡,沈燕飛看着外面的一幕,忍不住道:“他在做什麼?”
李雲道笑了笑:“他是個寂寞的孩子,難得找到個人說話,由他去吧。對了,你在車裡坐着,我去會會老朋友。”說完,李雲道推門下車,徑直往那奔馳glk走去。
坐在glk引擎蓋上的青年一看到他下車,正掏出火機點菸的手猛地一抖,煙和價值不菲的火機同時落地,也顧不上去撿火機,飛快從引擎蓋上跳了下來,迅速鑽進車裡,卻突然發現車裡沒有那把感應鑰匙,鑰匙應該在關芷的身上。看那面目可憎的面孔越來越近,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鎖上車門,龜縮在車裡看着那個越來越近的男人。
他對李雲道比劃了一箇中指,然後在車裡笑得異常猖狂:“哈哈哈,你咬我,傻叉,你來啊,來啊,咬我啊……哈哈哈……”
許天笑的笑聲戛然而止。
因爲他看到車窗外的李雲道雙手摸向身後,掏出一個黑通通的事物,放在手裡掂了掂重量,然後一邊檢查零部件一邊時不時擡頭衝他淡然微笑。
“笑啊,怎麼不笑了?”李雲道擡起右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駕駛席上的許天笑。
許大公子嚇得竟忘了躲閃,放在方向盤上的顫抖雙手滿是溼汗,牙關也在不停地打架——他……他……他居然有槍……
“李雲道,你瘋了?”看到外面的一幕,沈燕飛終於忍不住從車內衝了出來,“李雲道,你殺了他,你自己也要償命的……”
“轟……”
槍響了。
手被人握在手心的關芷傻眼了,鄭天狼也愣住了,沈燕飛更是嚇得在半路抱頭蹲了下來,車裡的許天笑更是嚇得褲襠裡一片潮溼。唯有站在車外的始作俑者淡淡微笑着吹了吹槍口,亦如美國西部片中除暴安良的帥氣牛仔,只可惜沒有帥氣到誇張的轉槍和插槍工作,他只是靦腆地衝周邊的幾個人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久沒開槍了,手生得很,明明要打車裡的這個狗東西的,卻打偏了,放心,第二槍肯定得打準了。”
第一槍打在車胎,車胎爆了,他卻說打偏了,車裡的許天笑嚇得肝膽俱裂。
他微閉左眼,瞄準了車內的許天笑,嘴角輕揚。
只是這樣一個輕輕鬆鬆的表揚,卻讓車內的人頭皮發炸,他想推門下車,但雙腿卻軟得使不出一點力道。
“砰!”他用口型模擬出一個開槍的聲音。
車內許公子只當他真的開了槍,腦袋一歪,竟直接嚇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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