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一上車,李雲道就扔給劉曉明一身衣服:“把制服脫了。”
劉曉明接過衣服苦笑:“我說你這是要帶我去幹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還得喬裝打扮?”
李雲道笑道:“反正不是殺人放火謀財害命那種,但老黃這個公道,總要有人替他討回來,你跟着我一道去辦這種事情,穿着制服總不太好。如果我沒猜錯,葛隊也讓換身醫院再跟着我,對吧?”
劉曉明老臉一紅,點了點頭,開始換衣服。剛剛他的確接到了葛青的短信,說是讓他換身便裝跟着李雲道,別讓李雲道惹出大麻煩。“雲道,說實話,隊長對你真心不錯。”劉曉明一邊換衣服一邊笑道,“之前見她成天跟女人泡在一起,對男人從來沒有好臉色,我們私下都以爲隊長是不是受過情傷,所以取向發生轉變了,可自從你出現以後,我們才發現,隊長對你跟對別人就是不一樣,所以我們又一致認定,她的取向應該還是比較正常的。”
李雲道笑罵道:“你滾蛋,她那哪是照顧我?如果有機會開除我,她鐵定第一個投贊成票。”
蹲在副駕上換衣服的劉曉明卻搖頭認真道:“也許是你對葛隊有誤會,又或者她的表達方式不對,總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葛隊對你就是不太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你倒是說說看?”
“咂……嗯……”劉曉明左思右想,“比方說,這一次的悍匪事件,你被調走的時候,我們以爲是有人想搶功勞,後來才聽說葛隊爲了這事兒在韓局辦公室裡把桌子都掀了。還有,最近你不在所以不知道,最近兩次隊裡開會,葛隊冷不丁就會冒出一句話‘李雲道,談談你的想法’,等一擡頭,才發現你已經調去宣傳處了,你說,這是該有多唸叨你纔會在開會的時候都想着你啊?”
李雲道笑道:“那還不是因爲我是個人才,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
劉曉明點頭:“其實你說得的確不錯,我是刑偵科班出身的,所以我知道,你身上那種洞察秋毫的本事是最適合幹刑偵工作的,要不你去跟韓局請請情……”說到這兒,劉曉明突然自己斷了一下,才又道,“還是算了吧,韓局今天都說了,要給你‘加擔子’,除非有定論了,不然領導可不會輕易在公開場合說這種句的。你也給哥們兒透漏透漏,你這到底是要去局裡哪個部門當官了?經偵那邊不錯,不麼不開鍋,一開鍋就能吃兩年,也不會像我們這麼大風險,你去那兒領個小中隊,當個中隊長也不錯,當然,如果下放到下面派出所當個一把手那正是吃得開了,在小圈子裡,派出所所長還是很吃得開的。”
聽他一邊換衣服一邊喋喋不休唸叨着,李雲道笑道:“我看韓局那個局長的位置還是讓給你好了。”
劉曉明連忙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那事兒我可幹不來,一天三個會,時不時地還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脫稿發言,算了,我還是安安心心當我的小警察吧。”說話的空當,劉曉明已經換好了一身便裝,衣服是李雲道放在車裡備用的,不貴,但料子穿在身上很舒服,還散發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李雲道聽到劉曉明的自嘲,笑着搖了搖頭:“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叫屁股決定腦袋,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他所處的位置決定的。所以國外on,意思是‘領導者其實都是一些坐在非凡崗位上的凡人’。”
劉曉明有些小崇拜地看着李雲道:“沒想到你英文這麼好,這口語,都快趕上地道的老外了!”
李雲道搖頭笑道:“語言其實只是一種工具,用起來就不難了。”劉曉明並不清楚,兩年前,身邊這位大刁民從崑崙山走來的時候,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英文盲,連abc都認不全。真正把李雲道領進英語世界的卻是那位在天下閣貝勒府裡有過一面之緣的蘇曉曉,開着車的李雲道微微恍神,那皚皚白雪中兩點殷紅歷歷在目。
“雲道,雲道……”劉曉明見李雲道有些走神,輕輕推了他一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哪個往北開出蠻遠了哇。”
李雲道這纔回過神來,神秘一笑:“馬上就到。”
車子從國道拐進省道,又走了一段市內城郊的坑窪水泥路,接着竟然是鄉間小道,不多會兒,就到了一處雜草及人高的荒野地方,看樣子這裡原來是一處鄉辦工廠,前些年國進民退後,中小型企業紛紛倒閉,這裡的幾間廠房和倉庫似乎也許久無人問津。
車停在路邊,剛下車,就聽到雜草裡有聲響,劉曉明下意識就摸後腰想掏槍,卻被李雲道微笑摁住。不大會兒,從草從裡走出兩個壯實的黑衣男子,見到李雲道恭敬地笑了笑,喊了聲“三哥”,略矮的一個男人接着道:“三哥,人帶來了,跟遠哥在倉庫裡頭。”
“辛苦了。”李雲道扔給兩人一人一包“中華”,“在外面看着點。”
“放心,保證一個耗子也甭想溜進去。”矮個兒壯男拍着胸口道。
李雲道帶着劉曉明一起撥開密集的草叢緩緩向倉庫的方向移動,劉曉明小聲問道:“雲道,你真是他們的什麼三哥?”
李雲道笑道:“他們亂叫的,本來我讓他們叫我李雲道或者老三都行,可他們偏要加個哥,聽得好像跟黑社會似的,回頭我說說他們,別給咱這個正兒八經的預備黨員抹黑。”
劉曉明翻了個大白眼,心道您這都快從頭黑到腳了。不過劉曉明也不在意,做刑偵這一行的,誰在江湖上沒兩個朋友?只要別真做什麼人神共憤傷天害理的事兒,剩下的都好談。更何況李雲道本身這還頂着個警察的身份,又是自家兄弟,自家兄弟不幫,幫誰?
倉庫門口也立着個黑塔似的壯漢,顯然是中午大鬧酒店包廂的三位之一。見到李雲道,他也微微欠了欠身:“三哥。”
李雲道點頭。劉曉明擠眉弄眼地看在眼裡,心道李雲道李三哥在江南道上的地位不低,看來之前局裡關於他的情報還是太籠統了些。
估計是聽到倉庫外的聲音,賴遠主動迎了出來,老遠就哈哈大聲笑道:“三哥,你總算來了。人我給你帶來了,想怎麼整隨您安排,您要累了,就讓外面幾個進來給您搭把手也成。”
李雲道拍了拍賴遠的肩膀:“辛苦!最近幾家場子的生意都還行吧?”
“託您的福,蓮色現在夜夜爆滿,其他幾家按摩足浴的場子也都不錯,雖然比不上文哥那些高端場子來錢來得快,但咱勝在有羣衆基礎。毛主#席不是教導我們,要從羣衆中來,到羣衆中去嘛,我現在總算髮現了,學什麼經濟學都沒學毛#主席語錄強!”賴遠樂嘿嘿地摸了把腦袋,說實話,不知爲何,他一看到李雲道心裡就犯怵,就算面對那位黃梅花黃叔他都沒過這種感覺,面對秦家老爺子的那種心裡發怵的感覺卻在這個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面前被無限放大。
“人呢?”寒暄完,李雲道便直奔主題,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柱子上綁着呢!那小子聽說是您找他,嚇得尿了兩回褲子,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什麼城西一霸,我呸,真不知道許天笑怎麼就看上這種貨色了?”
李雲道點了點頭,徑直往倉庫中央走去,劉曉明連忙跟上他的步伐。賴遠打量了劉曉明一番,突然恍悟:這哥們兒不是刑警隊的警察嗎?三哥這也太牛#逼了吧?咱們以往逮個人,都要躲着點警察,人家這倒好,直接領着警察上門了。想到這裡,賴遠一個勁兒慶幸自己這回算是站對了隊伍,回頭回去得好好兒勸勸昌雄,這種氣置不得,人家這擺明了洗白上岸走正途了,也沒上演昌雄和文老大想象的奪嫡的把戲,沒準兒道上這點東西,人家根本就沒看在眼裡,萬一人家爬得好,弄個局長什麼的當當,比混社會不知道強多少倍。
賴遠琢磨自己那點事的時候,李雲道已經站在張大發的面前。賴遠沒說謊,綁在柱子上的張大發褲襠裡一片潮溼,地上也有一灘,一股難味的臊味。李雲道卻不以爲意,冷冷盯着張大發看了足足五分鐘,直到看得張大發頭上爲數不多的幾根頭髮都快要炸立起來的時候,他才緩緩道:“你就是張大發?你打了老黃?”
“三哥,哦不,三爺,我是真心沒動手,都是手下那幫小的,不懂事,跟大爺發生了點口角,這纔不小心產生了點糾紛。您放心,那位黃爺的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我統統照付,別外再額外給老爺子二十萬養老金,算我這個小字輩孝敬老爺子的。”
李雲道點了點頭:“該付的你自然一分不能少,但老爺子斷了兩根肋骨,骨刺傷了肺葉,沒準兒會落下終生的後遺症,你說這事兒咋辦?”
張大發連忙道:“我一定給老爺子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買最好的營養品,請最好的護工,等出院了,我請最好的保姆,像照顧親爹一樣照顧老人家。”張大發這會兒是有什麼牌都可勁兒往外甩,唯今只有一條:保住性命纔是最重要的。
李雲道又點頭:“這可以。但我說的是斷了肋骨和傷肺葉的事,我這人很公平,也很刁,所以以前在山裡,村子裡的人都喊我大刁民,說的就是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但倘若敢踩我的底線,那對不起,有句話叫‘雖遠必誅’,聽說過沒?”
張大發一聽就急眼了:“三爺,求求您了三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我一死,家裡孤兒寡母沒人照顧,三爺,求求您給我一次機會……”來這裡的路上,閒得無聊的賴遠把李雲道下山以來的光輝戰績跟張大發分享了一番,一聽說北方養狗場裡的無名屍骨,張大發就感覺自己的尿要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