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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露白,朝霞微紅。上半夜的驚心動魄並沒有改變秦孤鶴幾十年如一日的習慣,五半三十準時起牀,後半夜還算休息得舒暢,此時一套陳氏太極打得一絲不苟,似乎昨夜的鬧騰並沒能影響這位年過七旬的共和國特殊戰線元老。秦孤鶴原名並不叫孤鶴,只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組織上給了他一個“孤鶴”的代號,從此秦孤鶴橫空出世,也許只有共和國碩果僅存的此許元老才清楚,這個至今身上還留着起碼五發彈片的老人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秦朝風,“秋雪仍不下,朝風夜不休”的朝風。
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人正站在離他不遠的九曲小橋上,連日的奔波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憔悴,相反瘦了一圈後,人倒顯得更精神了。那張很普通卻線條剛毅的臉上又多了一些未曾復元的傷痕。傷痕背後的驚心動魄足以拍攝一部比007還壯闊的好萊塢大片。只是,能讓黃梅花受傷,對方的實力便由此也可窺一斑。
拳畢,秦孤鶴緩緩作收勢,回頭到一絲不苟立在晨風中的中年男人,擺擺手笑道:“我這老頭子早晨睡不着也就罷了,你跑到地球那頭,累了這些天,昨晚又後半夜纔回來,回去休息!”
“這樣踏實。”黃梅花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笑了笑說了這四個字,對他來說,不管別人他的眼神有多麼敬畏,但他始終清楚,自己是老爺子的保鏢,老爺子在總參時他是警衛員,老爺子離開了總參他就是保鏢。
秦孤鶴對黃梅花的脾氣再瞭解不過了,當下也不多說,只是在從九曲迴廊上走過時,輕輕拍了拍黃梅花的肩膀。很多事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爺子有邊用早餐用報的習慣,報紙是黃梅花拿進來的,除了《新華日報》《人民日報》之類的全國性黨報外,也有蘇州當地出的報紙。攤開報紙的時候,老爺子示意黃梅花坐下一起用早餐,黃梅花習慣性地從小鍋裡盛出小米粥放在秦孤鶴面前,隨後給自己盛了一碗。早餐很簡單,清粥小菜,黃梅花卻吃得很香。
每份報紙老爺子都會大致地瀏覽一遍,最後挑出一兩篇最重要的在吃早餐時消化。跟往常一樣,老爺子吃了一半時,黃梅花已經吃完了。老爺子破天荒地擡起頭打量了一下黃梅花,笑罵道:“就是改不掉這窮吼吼的毛病,吃個飯都這麼急……”
黃梅花好不意思地笑了笑:“這不是當年跟着您在部隊裡練出來的……”
老爺子放下報紙,戴下老花鏡,正色道:“這一次你和雲道都辛苦了。”
“秦爺……”
老爺子示意黃梅花不要打斷他,接着道:“我知道這趟美國之行不容易,所以才辛苦你親自跑一趟。不然別的人去,我實在放心不下。好在你把仲穎夫妻兩人都安全帶回來了,不然……”
黃梅花沒有說話,從他在洛杉磯機場下飛機開始,這一路上他清理了多少“障礙”估計這會兒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了,但最後,他還是把二少爺和那位極品的二少奶奶都帶回國了,完好無損。
“這一次他們不單單是衝着我秦家來的,所以有些事情,你暫時就不要去管了,自然有人去料理,我雖然老了,但是還不算糊塗,老虎不發威,真有人當我是隻病貓了……”
黃梅花一直聽着,直到秦孤鶴突然話鋒一轉:“陪在雲道身邊的小傢伙有些意思。”
黃梅花愣了愣,腦中浮起了那個穿着寬大中學校服的靈氣小童,笑道:“的確是很有意思。”
“我想安排雲道去大學進修一段時間,正好養養身子。”
黃梅花微微一愣,卻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實之前我也很好這個孩子。當初能通過桃夭那丫頭進入到我的門下,這就說明是一份機緣,我也曾經想過讓他接手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可是這幾天你不在,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那是一塊好玉,不能糟蹋了,得好好兒用心雕琢雕琢啊!”老爺子說完獨自起身,他有飯後在小區裡走兩圈的習慣。黃梅花一步不拉地跟了上去,似乎想問些什麼,卻一直沒有開口。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大刁民正坐在醫院的花園裡曬着太陽,一本用詞極爲晦澀的英文經濟學論文專著,手邊還放着一本《牛津英漢雙解詞典》。住院這幾天,大小雙來了一趟,似乎這兩天被他們那位極品媽折磨得不輕,兩張原本帥氣精神的臉都不約而同地擺出與年輕不相稱的滄桑,兩個小王八蛋跑來醫院倒了半天苦水就被十力趕了回去,在十力面前,兩個小土匪比家養的貓咪還溫順。原本以爲會在第二天出現的黃梅花卻一直沒有出現,反倒是鳳凰這幾天也天天跑醫院,一來醫院離學校很近,二來李雲道拜託了鳳凰幫忙借些書來消磨時間,一開始鳳凰弄來八本經濟學入門書,李雲道第二天如數奉還,鳳凰問他真完了,某人居然能把書中某頁的經典段落背得一字不差,最後,鳳凰便弄來了這本大部頭的晦澀英文原著。
李雲道的英文底子並不算好,但勝在記憶力強,加上有鳳凰這個優等生在身邊,不懂就問,有問必答,這倒也讓李雲道的英文水平有了一定地提升。但提升得再快,也不足以在短短半年時間裡就能夠消化眼前的這部學術專著。就在李雲道對着這本大磚頭一般的專著孜孜不倦時,黃梅花傳達來了老爺子的意思。
放下手機,李雲道只是輕輕將手中的書合上,放到身側,閉上眼睛,手指微動,緩緩敲擊木製的椅面,上去似乎在感受難得的溫暖陽光。正坐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爲一道高數題奮力而上的鳳凰似乎突然感受到了什麼,擡頭疑惑道:“怎麼了?”
李雲道笑道:“沒事。”兩隻手插到上衣兩側的口袋裡,微微握緊,又緩緩鬆開……良久,李雲道才緩緩舒出一口氣:“大師父說得其實很對,身在此山中,你就沒有一覽衆山小的機會。”隨後,轉頭衝還一臉疑惑着他的鳳凰輕輕一笑:“咱們要成校友了。”
“神經病!”
李大刁民沒有跟鳳凰鬥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他很清楚,的確是自己的心態出了一些小小的問題,又或者說是之前對一件事情太過於執著,所以有些放不下,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他這個“三哥”還沒有被喊上幾天,就要從良上岸了。十多歲就開始在崑崙山的流水村跟一羣維族漢子爭搶玉石,李大刁深知自己算不得一個好人,不然面對那個被扔進狗場的叛徒,他是萬萬下不去手的。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些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那天后,他就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可是現在有人從岸上扔了一條纜繩下來,告訴他我拉你上岸,原本存了必死之心的人就會懷疑,這到時候是真的還是假的,又或者是自己的幻覺。
知道這個消息,最開心的當屬斐家大少爺了,如果不是李雲道的傷口還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他一定要拉上李雲道去蘇州的繞城高速上飆上幾十圈。
瞎興奮了老半天后,斐寶寶終於回過神來,臉色微暗道:“哥,你去讀書了,那這邊……”
李雲道搖頭道:“我想老爺子和黃叔應該有安排吧。”
“這事兒弄得……這一刀白捱了……”斐寶寶皺眉不悅道。
李雲道瞪了他一眼:“別胡說。不是老爺子,我現在沒準兒還在金雞湖邊的工棚裡吃揚塵,做人要講良心。何況,去讀書,似乎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兒。”
斐家大少聽完,又來勁了:“哈哈,哥,我告訴你啊,我們學校現在美女還真不少,尤其是那位校花比阮姐差不到哪兒去……”
李雲道卻沒有理會斐家大少的自吹自擂,只是淡淡地着窗外的豔陽天。
風吹,搖落了一地桃花。下山大半年了,久違的春天,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