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午了,昨日從王府回來到現在過去也算整一天兒了,二爺一直皺着眉頭,思慮不停。
想得再多,也總要走出那一步的。有時候不幸與幸總是相依相伴而來的。
老秦該長大了。
他是師哥,只能護着他們,卻沒辦法替他們承受苦難。這佛祖還是九九八十一難才成金身的,何況他們是人呢?
不求渡金成佛,但願相伴俗世。
陪楊九吃過了午飯,讓九涵安排出行,備好馬車去書院兒。
正打算喝下手裡這杯茶就要出門了,外頭小廝跑了進來,說堂主帶着秦小爺往這來了,兩人還挺着急的模樣。
二爺一皺眉,沉了沉心思。
好端端的,不在書院養着傷怎麼來了?
不過片刻,堂主扶着秦霄賢就進了院兒。他腳步微浮,整個人蒼白得很,加上本就清瘦的身子,更是讓人看不過眼了。
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個兒呢!
堂主扶他進了屋,看向二爺,皺着眉無奈道:“他非吵着要見你,我就帶來了…”
二爺動作一頓,放下杯子站起身。
秦霄賢氣息不穩,一把推開了堂主,顛着腳步走到二爺面前,整個人慌得不像話,語氣甚至還像是屏住呼吸。
“她在哪?”
要不是今兒太醫來給師父送藥材,順道看了看他,說起平西王一個多月前也救了個從梅嶺摔下來的姑娘…
他都不敢想象會被瞞着多久。
二爺看着他,咬了咬脣。
“我知道她活着!”秦宵賢一把就攥起了二爺的領子,沒有往日裡規矩的樣子,紅着眼,嘶啞地吼着:“把她還給我!”
他的憤怒,他的嘶吼,他的眼淚都在這一瞬,盡數崩潰。
他已經不想去追問,爲什麼辮兒哥和楊九瞞着他,爲什麼要把玉溪藏起來,所有爲什麼的原因。
什麼都不想知道。
只想見到她。
“她不想見你。”二爺在他的哭喊下紅了眼,心疼這個原本可以無憂肆意的少年。
“她受了重傷。”
“是她不願意見你。”
“你還不明白嗎…”
“否則,爲什麼活着,還不願意見你。”
如果不是有苦難言,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如果不是無可奈何,她又怎麼會不見你。那身喜袍上的針針線線,無一不是她的心意,她的期盼。
他攥着二爺的衣領,緊了又緊,淚盈滿眶咬着脣角兒說不出話來。
他是真想壓下顫抖,聲嘶力竭地質問一句:雲長弓,你還是我師哥嗎!
“把她還給我!”他淚如雨下,咬着牙努力保持冷靜,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心,我的命啊!”
要是楊九出了事,你還能冷靜地說出這些道理這些苦衷嗎?明知道我這樣愛她,勝過性命百倍,你又怎麼能幫着她來騙我,眼看着我生不如死!
雲磊閉了閉眼,壓下酸澀與水霧。
不是不讓你去,是怕你去了,更加痛苦萬分。
人是這世上最難以琢磨的,總有一堆的道理規矩與大局,但放在感情裡又統統變得不值一提。
二爺最終也沒有攔他,讓九涵親自送他去王府,去見他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他的心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滿是他的白月光,苦樂悲喜都繫於溪。
今宵月影清如溪。
他到時,屋裡沒有旁的人,只有她一個人沉沉睡着。
她瘦了好多好多,整個人剩下了一副骨頭的樣子,比起當初時疫更加讓人心疼。
她纖細修長的手臂也滿是血痕,脖頸下露出了刀傷猩紅,也不知傷了她多深。
她氣息淺淺,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的那樣輕微。
他張了張嘴,顫抖着卻不敢發不出聲音來,生怕嚇到了她。動作極輕,屈膝緩緩跪坐在了牀榻下。
她脣角兒上有傷口,和從前一樣,一着急難過就咬傷了自己。
他閉了閉眼,垂下頭去無聲地哭得像個孩子。
顫抖着手去撫她脣上的傷口,更勝於傷在他自己身上。
指尖微涼,一顫,她散亂在鼻翼臉上的發便滑到了嘴角兒。
她一身的血痕,脣角兒的傷口,他心疼得還沒能喘過氣兒來,就一眼看見了她臉上血肉模糊的傷。
難怪你不見我…
難怪辮兒哥幫你瞞着…
你就這樣不信我。
她皺了眉,似乎感覺到了有人,醒了過來。
睜開眼對上了他猩紅的眼和滿臉淚痕,她一下就愣住了神。
從半夢半醒,從不可思議,再到無法鎮靜。
眼淚奪眶而出。
她本就一身是傷,挪動不得,擡起遍是血痕的手慌亂地擋在了臉上,嗚咽着向牀角兒躲去。
每一動,渾身上下的傷口就撕扯開來,疼得她咬緊脣。
不。
我不能讓你看見這樣的我。
這不是你的白月光。
這不是你的玉溪。
不。
秦霄賢坐上了牀榻,想要哄她,但眼看着這傷口鮮血淋漓,心疼得連碰都不敢碰。
她在哭。
她在躲。
“玉溪…”他早就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玉溪…”
“不…不是…”她的眼淚滲進了傷口裡,疼得讓人睜不開眼,連嗓音都是嘶啞濃重得可怕:“我不是!你走!走啊——”
我愛你勝過生命,又如何接受你不要我。
“看着我!”這是他第一次吼她,吼了他的玉溪,吼了他心尖兒上的寶貝。
拉下了她的手,與她額頭相抵。兩人淚珠相打交碎,他顫着聲音,一字一句。
“我還是你的旋兒哥。”
“這一切都沒有變。”
“不管你是什麼樣,你都是我的白月光,我的玉溪。”
“沒有變——”
她悶在旋兒哥懷裡,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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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就好。
我沒變,乖乖的,別不要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