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很想跳下來,扛走一尊紅夷大炮,放在村口,一定威風得很,村裡的孩子們見了,還不跪地叩拜陳大王?
“回村就可以登基!”
可惜車輦沒有停下。
陳實目光掃向地上的那些屍體,也是神機營的裝束,不過這些人的額頭上都有一個小洞,洞口不大,只有一指寬,很纖薄。
車輦拉着他飛馳而去。
沒走多遠,又是一尊紅夷大炮映入眼簾,也是炮管被切斷,四周也有多具屍體,都是神機營的將士。
他們的眉心相同位置,也有一個傷口,像是指甲上下對掐留下的痕跡。
只是指甲不能穿透人的頭顱。
越往前走,屍體越多,紅夷大炮也是越多。
陳實心驚肉跳,昨晚他只看到了山巔有一道人影屹立,有一道寒光圍繞山巔繚繞,渾然沒有看到什麼東西飛到山下殺人!
“到底是什麼兵器,造成了這種傷痕?”
一路走來,陳實看到二三百具屍體,數十尊炮管損壞的紅夷大炮。
道門孫思邈被尊爲藥王藥聖,發明火藥,火藥中蘊藏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
修士與神魔最怕的便是雷霆,天劫便是以天雷爲首。
自那時起,凡人便有了屠神誅仙之力。
發展至今,以火藥爲基礎,形成火銃、鳥銃、霹靂彈、火炮等火器,再加上修士的符籙刻繪,威力驚人。
神機營便是皇帝直轄的禁衛軍,但凡有新式火器,皆可在神機營看到。
但神機營用的最多的還是鳥銃和紅夷大炮,遇到但凡不尊皇命的高手,炮誅。
哪怕修成元嬰,練就元神,一炮轟出,五雷爆發,也要魂飛魄散!
此次神機營出動了這麼多紅夷大炮和將士,可謂勢在必得,沒想到竟死傷慘重。
車輦飛速前行,一路過去,竟未遇到活人!
前方,昨晚炮擊的山巒出現,那座山頭上還有煙火,以及尚未凝固的岩漿。
那是紅夷大炮配上大五雷符籙烙印,造成的恐怖破壞力!
不過如今已經聽不到雷聲,炮擊聲也停止了。
陳實仰頭望去,但見這座山頭被轟平了大半,中央僅剩下一根粗達十數丈的石柱並未倒下。
石柱高二十餘丈,到處都是炮擊和雷擊留下的痕跡,下方是熔化的岩漿,冒着騰騰熱氣。
那車伕揮動鞭子,催促四匹駿馬拉着車輦,竟然直奔那根石柱而去。
石柱上傳來叮叮的聲響,金石交鳴。
此時天色還未大亮,天空中的明月剛剛閉合,太陽也只是剛剛睜開眼簾,天空中暗紅一片,倘若舉目遠眺,遠處不甚分明。
突然,石柱上方傳來陣陣奇異的聲音,晦澀難懂,彷彿神佛低語,對神佛來說是低語,但對陳實來說則是鴻音大作,震耳欲聾,甚至鑽到他頭腦裡,嗡嗡作響!
燦燦的神光拔地而起,衝上雲霄!
雲霄處坐着一尊無上神祇,周身金光,龐大無比,不知是誰的元神,腦後燦爛神光形成環狀,俯身探手,向石柱拍去!
突然,一道寒光驚天而起,咻的一聲一閃而過,那尊無上神祇脖子處有光芒滲透出來,頭顱徐徐滑落。
石柱上傳來一聲慘叫,接着一具屍體摔了下來,跌到車前。
天空中的無頭神祇崩潰,瓦解,化作靈氣,形成朵朵祥雲,讓人精神一振,其他山頭草木也變得蔥鬱很多。
“蕭王孫果是不凡,領教了!”
天空中一個女子身影急速遠去,聽聲音應該便是昨晚陳實見到的那個金紅纓。
石柱幾乎筆直,車輦無法攀登而上,陳實見狀,從車上跳下。
那車伕道:“有勞陳公子了。”
陳實側耳傾聽,四周只有熔岩凝固,遇冷炸裂的聲音,並無其他聲響。
他定了定神,攀巖而上,手腳並用,很快便爬到石柱的頂端,距離登頂只差幾步。
“嘩啦——”
一些山石被他蹬下去,砸入下方的岩漿中。
陳實險些踩空,幸好手掌扣住一道石縫,低頭向下看去,車輦彷彿只有巴掌大,倒是旁邊的岩漿不小一片,約有半畝。
“跌落下去的話,爺爺的水火蕩煉只怕也救不活我。”
陳實定了定神,繼續向上攀登,終於爬到石柱上。
這石柱上居然橫七豎八倒着幾具屍體,每一人死後都蘊藏着很大的威嚴,氣勢壓得陳實難以喘息。
“哈!哈!哈!”
陳實大叫幾聲,爲自己壯膽,向前走去,四下搜尋一番,在一塊山石後發現了蕭王孫。
蕭王孫仰面倒在地上,身下血流成泊。
他的身前的山石上插着一口明亮無比的細劍,劍有八面,中間細腰,劍柄鑲嵌玳瑁、綠松石等寶物。
劍中君子,謙謙溫潤。
這把劍給陳實的感覺便是如此。
陳實剛剛走近,突然耳畔傳來嚶嚶的刺耳聲,有寒光從他眼前拂過。
陳實急忙停步。
一根根頭髮輕輕飄落下來。
他的身後傳來咔嚓一聲,接着傳來石頭摩擦的聲音,那塊山石竟然被無形劍氣切開,徐徐滑落。
陳實一動也不敢動,大聲道:“蕭前輩,我是陳實!你聽得到嗎?”
蕭王孫久久沒有迴應。
陳實試探擡腳,沒有劍氣襲來。
他鬆了口氣,剛要落腳,突然腳步停頓在空中,沒有落下。
他的眉心出現一個細小無比的劍,長短只有三四寸,但劍柄劍鍔皆清晰分明,甚至劍還煅有八面。
這柄玲瓏小巧的劍飄浮在空中,指着他的眉心,讓陳實不敢有任何異動。
現在他終於知道,山下的那些神機營將士是怎麼死的了。
蕭王孫有兩把劍,一長一短。
長劍劈開一個個轟來的炮彈,小劍則飛下山,斬殺敵人,斬斷紅夷大炮!
長短二劍配合密切,才讓他戰勝對手!
“蕭前輩,我是陳實!”
陳實大聲呼喊,蕭王孫還是沒有動靜。
陳實額頭冷汗越來越多,擡起的腳不敢落下,這兩口劍顯然有靈,自主護住。
長劍散發劍氣,小劍飛起殺人。
倘若自己稍有異動,只怕便會被這兩口劍當場擊斃!
陳實眼睛盯着眉心前的小劍,慢慢移動手掌,移動速度無比之慢,緩緩探入懷中。
過了片刻,他纔將手從懷中抽出。
他手中的竟是幾炷香!
陳實另一隻手慢吞吞移動,去取火摺子。
過了良久,他纔將這幾炷香點燃。
“兩位前輩,我是蕭前輩的朋友陳實,我特來搭救蕭前輩,遲了恐怕耽誤了蕭前輩的性命。”
那幾炷香的煙氣飄向兩柄劍,長劍突然飛起,叮的一聲插入一旁的劍鞘之中,而那柄小劍則有些遲疑,搖擺不定。
陳實擎着香,道:“再不救人,說不定就沒救了。”
小劍猶豫一下,飛到陳實耳邊,陳實移動,它也隨之移動。彷彿只要陳實敢對蕭王孫不利,它便會立刻將陳實的腦袋割下來。
陳實舒了口氣,他猜出長短二劍有靈,因此纔想到上香交流的辦法。
“沙婆婆說得對,心存敬畏,路路皆通,心存不敬,活路也可能變成死路一條。”
陳實上前,探了探蕭王孫的鼻息,發現鼻息尚在,查看一下傷勢,卻見蕭王孫傷勢極重,身上不僅有雷擊炮擊留下的傷痕,還有各種法術以及兵器留下的傷口,氣若游絲。
“換作是我,只怕早死了。”
陳實將他抱起,來到石柱邊緣,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太陽也逐漸從扁變圓。
陳實遲疑,他就算獨自一人,也不敢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更何況還抱着一個重傷昏死的蕭王孫?
但如何才能下去,倒是個難題。
這時,蕭王孫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是他,聲音低啞道:“快走……金紅纓會回來……”
“下不了山!走不掉!”陳實額頭冒出冷汗。
蕭王孫手耷拉下來,一根指頭指向長劍,稍微動了動。
那長劍帶着劍鞘飛起,出現在陳實前方腳下的空中,一動不動。
陳實心中微動,嘗試着邁出腳步踩在劍鞘上,劍鞘向下微微一沉,載着他緩緩下落。
不久後陳實腳踏實地,喜道:“蕭前輩,我們下來了!蕭前輩?”
蕭王孫一聲不吭,又昏死過去。
陳實立刻抱着蕭王孫將他送上車,飛速道:“快!去見莊婆婆!”
車伕疑惑,不知莊婆婆在何處。
“跟上我!”
陳實跳下車,疾馳而去。
車伕見狀,甩動鞭子,四馬拉車跟着陳實狂奔。
陳實奔行數十里地,來到崗子村外,進入大山。復行十多裡山路,終於來到莊婆婆所居之地。
“在這裡等我!勞煩莊婆婆先給此人續命!”
陳實顧不得多說,放下蕭王孫,立刻腳下不停,奔向山澗林地。
半個時辰後,莊婆婆的樹洞中便聚滿了“人”,幾個虎頭虎腦的胖娃娃哭喪着臉,抱着自己的頭,它們的參草果又被摘下幾顆,送給這個躺在牀上的傢伙服用。
“他服用了參草果,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但其他傷勢太重,參草果無法治療。”莊婆婆歉然道。
蕭王孫依舊昏迷不醒,雖然外傷已經痊癒,但最嚴重的反倒是雷擊和神機營強者法術造成的傷。
這些傷,非藥石所能治癒。
“多謝婆婆,多謝果果!”
陳實忙不迭向他們稱謝,胖娃娃湊到他跟前,仰着頭,兩隻胖乎乎的小手不斷比劃,卻是討要更多的玩具。
陳實答應下來,再度抱起蕭王孫,將他送入車輦,道:“我們去鏡湖山莊。”
車伕再度啓程,車輦飛馳。
日中時分的鏡湖山莊依舊像從前那般陰冷,安靜,聽不到任何蟬鳴鳥叫。
潭水冰寒刺骨,高大的樹木遮蔽一切陽光,車輦碌碌,緩緩停在莊外。
陳實抱起蕭王孫,走入莊中,將蕭王孫的棺槨一層一層掀開,把他放了進去。
陳實正欲蓋上一層層棺槨,突然長劍飛來,也落入棺中。
那柄小劍則不急不緩的圍繞棺槨旋轉,應該是在外守護。
陳實蓋上五重棺槨,鬆了口氣,低聲道:“鏡湖山莊自然可以救命,蕭前輩上次受傷,便是來鏡湖山莊療養。而且這座山莊外人不可進來,金紅纓就算尋到這裡,也無法進入山莊。”
鏡湖山莊是爺爺與蕭王孫等人打造而成,幾個棺槨中已經住了人,這些人的本事,絕對不比蕭王孫差。
金紅纓倘若能追蹤到這裡,便會面對幾個蕭王孫這般的強者!
“蕭前輩的安危沒有大礙,那麼紅夷大炮和登基的事情……”陳實心中一片火熱,望向莊外的車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