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和黑鍋離開天池國都,跟隨着聚仙樓的商隊來到無量崖。
據邵景所說,這裡有一條連接另一個陰間的薄弱點,從這裡走,可以來到幹陽山對應的陰間,從那裡回到陽間就簡單很多。
紅山堂在薄弱點處建造了一條橋樑,是圓拱形的橋,一端跨在無量崖上,到了橋的中央,橋身突然消失不見。
但倘若走到橋中央,只需繼續向前跨出一步,便可以發現自己並非從山崖上跌落下去,而是來到橋樑的另一半。
這一半橋樑是跨在一條幹涸的陰間小河上,但也只有半橋,另一半橋樑完全看不到。
橋樑的建造,可謂巧奪天工。
陳實和黑鍋來到橋上,向下看去,但見一尊尊神屍掛在崖壁上,一望無際。
這座無量崖不知有多長,因此誰也不知崖壁上掛着多少具神屍。
“霧月到底是什麼?”
陳實收回目光,心道,“爲何霧月夜時,這些神屍會復活?神屍又是從哪裡來的?”
他詢問過雷渠等鬼族的族長,但這些鬼族流傳的詩歌中也沒有提到這些神屍的來歷。
陳實走到拱橋對面,遙望陰泉海,海中有泉眼,名叫陰泉,終日向外噴涌無窮無盡的寒氣。海面上,一株株大樹紮根在天穹中,樹下有巨棺。
“爲何這裡完全看不到陰山?”
他回頭看去,斷橋對面空無一物,不禁搖頭,與黑鍋一起離去。
他們回到黃坡村,陳實在村裡住了幾天,每日焚香祭真武誅邪劍。他與黑鍋這次出門比較久,打算在家裡多住幾天,再動身前往太華青宮。
他的骷髏身則留在天池國都,繼續做國主。
這尊骷髏身擁有他的一念,可以自主修行,採集神血,自己照顧自己,甚至還可以戰鬥,無須他的擔心。
只不過骷髏身無法處理複雜問題,但有內閣在,想來也沒有什麼複雜問題需要處理。
骷髏身修煉血湖真經,修爲進境已經遠超陳實,堪比煉神境界的強者,而陳實不過是初入合體境,而且每日要修行陰陽蕩煉,煉化自身邪氣。
當然,骷髏身只是陳實的一具身外身,陳實收回血湖真經,實力便會遠超骷髏身。
血湖真經對修爲提升倒是其次,對魂魄的提升才堪稱驚人,陳實的魂魄前所未有的強大,等閒攻擊神魂攻擊元神的法術,休想傷到他!
至於他的魂魄到底有多強,陳實也沒有底。
“小十,我們要告訴你一件事。”
沙婆婆、杜怡然、阿拙等人來到黃坡村,向陳實道,“這件事極爲重要,你待會不要驚訝。”
陳實眨眨眼睛,心道:“他們要告訴我的,不會是原始星圖吧?我已經知道了。”
沙婆婆遲疑一下,向阿拙道:“你一向是沒良心的,你來告訴他吧。”
阿拙瞥她一眼,慢吞吞的把他們爲陳實拔魔,結果出現一隻災的情況說了一遍。他性格木訥,不善於表達,把原本應該精彩紛呈的過程說得乾巴巴的。
陳實時而做出驚駭之色,時而又露出擔憂之色,時而有爲衆人拔魔成功的歡喜,又時而有魔頭狡猾厲害的擔憂。
沙婆婆、杜怡然等人越看越是狐疑,青羊一把抓住黑鍋脖子怒道:“你提前對他說了對不對?叛徒!”
黑鍋委屈的收起耳朵,夾緊尾巴。
胡小亮悄聲道:“騷羊,快把黑鍋放下。你想想他娘。”
青羊凜然,把黑鍋放下。
陳實赧然道:“是我逼迫黑鍋說的,不關他的事。”
沙婆婆笑道:“我們原本擔心你接受不了,所以纔沒打算告訴你。既然你知道了,而且接受了這個現實,那麼我們也就放心。那隻天災展現星圖之後,我們各自去天人交感,依照星圖感應,的確感應到一些東西。此次前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陳實精神振奮,道:“我早懷疑這星圖就是被天外真神擋住的星空。你們按圖索星,是不是發現了對應的星斗方位?”
沙婆婆、杜怡然等人對視一眼,默默點頭。
沙婆婆道:“我們的確感應到對應的星斗。不但如此,有了這些星斗的具體方位,我突破到還虛境時,肯定會少了許多阻礙。不像他們當年。”
杜怡然等人當年突破到還虛境時,遇到的阻礙極大,開闢虛空時,始終無法定型。哪怕他們發掘許多真王時代的遺蹟,拼湊出華夏神洲的星圖,也難以穩住還虛境。
若是按照這種方式修煉,沙婆婆修煉到還虛境時,只怕也要被困在這個境界上駐足不前。
五大惡人除了阿拙,沙婆婆的年齡最小。她的天資也極高,不過兒子向天雨在陰間走丟,家庭破裂,讓她無法專心修行,耽擱了很多年。
如今尋回向天雨,又恢復年輕,她的修爲也開始再度突飛猛進。
有了原始星圖,她突破到還虛境,便是水到渠成。
而且她用原始星圖來開闢虛空大境,比其他人的虛空大境更加完美,實力也更爲強大。
當然,杜怡然阿拙等人也可以借原始星圖,將自己虛空大境中的錯漏修補完善,同樣也可以大幅度提升實力。
杜怡然道:“我們此來,便是把原始星圖傳給你。”
陳實感動莫名,但隨即想道:“我爹也幫我拔魔,他應該也看到星圖了,爲何他不親自傳給我反而讓沙婆婆他們傳授?”
杜怡然展開自己的虛空大境,讓陳實進入大境之中,參悟每一顆星辰每一座星斗的方位,以及運行變化的道理。
“星空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東南西北四天宮,中天、北斗等等星辰星象,我們幾人花費了十數天,終於將這些星辰星斗一一對應。”
杜怡然元神坐鎮在虛空大境中,輕輕擡手,陳實身不由己飛起,落在他的掌心中。
杜怡然手掌輕輕移動,陳實卻看到滿天星斗在移動,變換,星河在流淌,說不出的奇妙。
“爲何原始星圖如此重要?”
杜怡然元神聲音隆隆作響,“因爲這牽扯到合道。修士在還虛境開闢虛空,建造自己的世界,打造天地日月,星辰星斗,江河湖海,山川丘陵。最終要做到合於自身。這便是大乘境。”
他移動手掌,陳實在星河中飛行,羣星從陳實身邊一晃而過。
杜怡然停手,陳實停在巨大的東天青龍天宮前,大大小小的星斗,共同組成了這座天宮。
“做到大乘境,體內便有天地。但這天地,要與外在天地相合,驗證自己的道,與天道是否相同。此乃合道!”
陳實正在震驚於青龍天宮的龐大,忽然又不由自主的飛到南天朱雀天宮前,耳畔傳來杜怡然的聲音,“我們與陳棠共同研究這片原始星空,據此得出一個結論。如今的修行道路與真王時代不同,但也可以合道成仙。之所以從未有人合道過,是因爲星圖錯了。”
陳實聞言,心神大震,立刻明白他的話。
小諸天便是李家的兩位老祖的虛空大境組成,其中日月,顯然不對,他們的日月,是兩隻眼睛!
分明是模仿天外真神,所以在開闢虛空大境時演化日月,演化成類似天外真神的眼睛!
而星空更加離譜!
星河干脆就是由星星組成,無數星辰堆積在一起,相互碰撞,在天空中流動。
星辰更是奇形怪狀!
“這種錯誤的星空如何合道?合不成道,自然就成不了仙!”
他心裡突突亂跳,想到真王時代結束的這六千多年,竟無一人能夠成仙,顯然問題應該出現在這裡!
還虛境對天地自然的理解和表達,與真正的天地並不一致,所以無人能合道成仙!
突然,杜怡然的虛空大境收攏,與他元神相合。
陳實也不由自主的隨着星空,向杜怡然的元神體內飛去。
“咻!”
他伴隨着無數明亮的光芒,來到杜怡然元神體內,在其體內遨遊。
隨即又有五顏六色的光芒從四面八方照來,那是杜怡然的肉身與元神相合而造成的異象!
他看到五座瑰麗的大山飛來,那是杜怡然的五臟,仰頭又看到一座座諸天,雲氣縹緲,那是三十三塊脊柱骨,又看到飄浮在最高天的十二重樓,看到真氣有如天河,沿着三十三重天奔流上下。
向下則看到九曲黃泉帶着滔滔墜落,貫穿幽冥地府,直通腳底的涌泉。
涌泉的景象,有如陰泉海的景象!
這是杜怡然肉身內部的景象,再與虛空大境相合,頓時有了日月山川,江河湖海,當真是波瀾壯闊!
陳實激動得眼前有些發黑,杜怡然向他展現的是另一種修行的可能!
就算沒有渡劫境,就算沒有飛昇境,也可以合道成爲仙人的可能!
真王想要推行的成仙路,歷代能人志士想要尋找的路,爺爺他們當年一直孜孜不倦,探索的路,終於看到了補全的希望!
合道天地,成爲可能!
“小十,記下星圖和變化!”
杜怡然的聲音傳來,“你走的是真王時代的舊路,我們走的是新路。將來,我們若是合道失敗,你嘗試舊路!明白嗎?”
陳實心裡沉甸甸的:“我明白!”
真王時代至今,合道這條路犧牲了無數能人志士,將來說不定還要犧牲無數人,去趟這條路。
杜怡然、阿拙他們,已經做好了合道不成而犧牲的準備!
倘若他們犧牲了,那麼陳實便須得走上舊路,再利用原始星圖修行,渡劫,飛昇,合道,驗證是否能成功!
若是不成,他也要犧牲,成爲先烈!
陳棠和巫輕妤站在不遠處,夫妻二人安安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巫輕妤道:“阿棠,你也感應了原始星圖,並且你也開闢了虛空大境,爲何你不親自教導小十?”
她頗爲疑惑。
沙婆婆、杜怡然這些人,就是陳棠親自去請過來教導陳實的,但明明陳棠總是覺得沙婆婆他們不三不四,而且他自己也懂,偏偏請別人來教,這就很奇怪了。
“父母難以對子女嚴厲,我怕我面對小十的時候,不夠嚴厲,讓他疏於學習。”
陳棠道,“但交給杜伯伯他們教導,他們不會心疼,該打就打,該訓就訓。而且,小十更加容易接受他們的教導,勝過我良多。”
巫輕妤笑道:“沒想到你悶聲悶氣的,背地裡卻想這麼多。”
陳棠沉默,過了片刻,方纔道:“我覺得我一直很虧欠小十,我愧做他的父親……”
巫輕妤用力挽住他的胳膊,柔聲道:“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沒有必要自責。”
她想起一事,笑道:“對了,我發現你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從前沒有的習慣。你經常會不經意的回頭好像在看什麼。”
陳棠心頭微震,搖頭道:“沒有看什麼。”
巫輕妤仰頭看着他,認認真真道:“我是你的妻子,是小十的娘,我想看看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想替你揹負一些壓力。借我你的視野阿棠,不要一個人承受。”
陳棠猶豫一下,將她的元嬰收入自己的神龕中。
巫輕妤站在神胎的旁邊,這時,陳棠轉頭,漫天的神光映入巫輕妤的眼簾,一尊尊天神般偉岸的存在出現在天空中,注視着陳棠,注視着他們。
陳棠沒有繼續看下去。
巫輕妤從他的神龕上飛下,緊緊地抱住他。
“阿棠,辛苦你了。別回頭看他們!他們威脅不了我們,別回頭!”
陳棠身軀顫抖一下,恢復平靜:“我不怕他們。只是,我有了弱點。”
巫輕妤抱緊自己的男人。
他的弱點,就是他們。
十三世家拿捏住這個弱點,便會像困龍一樣,把陳棠困在新鄉這個淺灘上,讓他不能施展才能,不能一展抱負。
巫輕妤遲疑一下,悄聲道:“阿棠,你沒有必要揹負這麼多。有一件事我一直瞞着你,你兒子在陰間的時候做了很多事,闖下了很大的名頭,有些很可怕的存在追隨着他……”
陳棠道:“我知道,是天池鬼國的高手麼?”
巫輕妤輕輕搖了搖頭。
陳棠擡起頭,驚愕的看着她。
“是那八年間發生的事情。”巫輕妤氣吐芝蘭,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