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神手什麼時候死的?”
陳實已經遠離快活林,直奔鳴鳳閣,司徒溫還在想這個問題。
他沒有看到陳實出手,沒有感應到陳實施展法術,他控制木偶偃師躲在陳實的耳洞裡,只知道陳實快速轉了一圈,然後走出賭坊和快活林。
殺一個元嬰境的高手,肯定不會無聲無息,尤其是這個元嬰境高手身邊還有其他八個元嬰境高手!
杜神手的寂照神變訣根本沒有施展,元嬰也沒有祭起,他的金縷衣也沒有來得及動用,八大金剛也沒有出手,難道他就這麼死了?
司徒溫甚至一度懷疑陳實吹牛。
“杜神手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忍不住問道。
“他的金縷衣,沒有護住腦袋。”
陳實喚上黑鍋,解釋道,“金縷衣的作用相當於鎧甲,誰穿鎧甲不戴頭盔?穿着金縷衣,不護住腦袋,還不如不穿。我就在他後腦打了一拳。”
司徒溫等待他繼續說下去,然而等了片刻,陳實還是沒有說話。
“打了一拳,之後呢?”他追問道。
陳實道:“之後就死了。”
司徒溫險些抓狂,結結巴巴道:“怎麼就死了?他的元嬰呢?他的寂照神變訣呢?還有八大金剛呢?八大金剛還有合擊之技,還沒有施展出來,怎麼就死了?”
陳實有些納悶,道:“我是去殺人的,殺人就是越簡單越好,打死他就行。我又不是故意增加難度的,爲何見識寂照神變訣和八大金剛合擊技?讓他們無暇施展,一擊必殺,豈不是更加有效?”
司徒溫沉默片刻,道:“他的金縷衣……”
“他沒戴頭盔。”陳實道。
司徒溫氣得結結巴巴道:“誰進賭坊還戴着頭盔?”
尤其是這賭坊還是人家的產業。
進自家的產業,到處都是自己的護衛,身邊又有八大高手保護,還要戴着頭盔麼?
陳實不解道:“他不戴頭盔,爲何還穿金縷衣?不是多此一舉?”
司徒溫沉默了良久,方纔道:“你若是殺我,會用幾招?”
陳實想了想,道:“兩招。”
司徒溫還是忍不住好奇,道:“能否說一說是哪兩招?”
陳實道:“我若是殺你,會先將銀針化作蚱蜢,依附在你的偃師上,跟隨你來到關山集。然後這些小蚱蜢便會爬附在樞機上,來到涼亭的位置。待到你站在涼亭中,我會出現在關山集對面的街頭,吸引你的注意力。”
司徒溫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我的視線被你吸引過去,我的所有力量都用來催動樞機,這時候那些螞蚱變回銀針,瞬間將我貫穿。對不對?”
“是這樣。”陳實道。
司徒溫不寒而慄,過了片刻,道:“這是一招。”
陳實解釋道:“我親自現身,吸引你注意力,這是一招,飛劍殺人是另一招。兩招。”
司徒溫再度沉默。
“那麼,你爲何沒有用這種手段殺我?”他忍不住問道。
陳實笑道:“我覺得你的偃師很有趣。偃師有趣,那麼你這人一定也很有趣。我爺爺教導我,要與人爲善,不能總是打打殺殺,要多交有趣的朋友。所以我就決定去關山集看一看,你是不是個有趣的人。”
他是個很聽爺爺的話的孩子。
司徒溫沉默良久,道:“替我謝謝你爺爺。”
若非老爺子這句話,此刻他只怕屍體都涼透了。
“不用客氣。”陳實道。
兩人來到鳴鳳閣,鳴鳳閣是戲樓,以唱戲爲主。浴都有大大小小十幾個戲臺班子,裘掌櫃便是所有戲臺班子的班主。
裘掌櫃居住在鳴鳳閣的牡丹樓中,如今已是下半夜,天色還未亮,月光皎潔。
陳實帶着黑鍋翻牆而入,進入鳴鳳閣。鳴鳳閣中已經有房間亮燈了,有老生起得早,已經在房裡開嗓,練習笑聲。
“哇呀呀呀呀呀——”
陳實順着廊道向牡丹樓走去,院子裡有女子揚起水袖,在皚皚的霧氣中作舞,應該是早起的旦角在練舞,身姿婀娜,楚楚動人。
陳實從水汽中穿過,聽到遠處又有老生在清嗓子。
“白馬坡,延津口!”
“斬過顏良,誅文丑!”
“在古城曾斬過老蔡陽的頭!”
“他三弟翼德性情有丈八蛇矛慣取咽喉——”
……
陳實經過一片園林中的小湖泊,來到湖泊對岸的牡丹樓,牡丹樓是個戲臺,耳畔傳來了司徒溫的聲音:“我與裘掌櫃見過幾次面,他有時是個男的,有時女子,有時是清瘦老者,不苟言笑,有時是個妙齡少女,很少以真正面目相見,話語也少。我對此人所知不多,聽聞他曾經也是個唱戲的,後來發家做了班主。又遇到貴人扶持,據說便是公子,傳授他雷霆體用,裘掌櫃實力越來越高。”
陳實耳聽得對岸傳來了那個蒼老的聲音:“……喝斷了橋樑水倒流!他四弟子龍常山將,蓋世英雄冠九州!長阪坡,救阿斗,殺得曹兵個個愁!”
陳實手掌輕輕一震,震斷牡丹樓的門插,踏入牡丹樓中,轉身關上門。
樓上傳來鼾聲。
司徒溫悄聲道:“裘掌櫃的實力我不曾見過,不過大家應該都差不多。但聽聞他的雷霆體用訣是一門極爲剛猛霸道的絕學。”
“……你殺劉備不要緊,他弟兄聞知是怎肯罷休?”
陳實四下打量,微微一怔。只見這牡丹樓中掛着一張張唱戲的花臉面具,四面牆上掛的到處都是,老生、小生、武生、花旦、青衣、娃娃生、刀馬旦、正淨、武淨等等角色,各種花臉,栩栩如生。
陳實飛速瀏覽一遍,尋到樓梯,悄然無息上樓。
“我扭轉回身奏太后~”
陳實聽到歌聲越來越近,心中一驚,那歌聲唱到回身二字時,已經來到牡丹樓中!
歌聲就是從樓下傳來!
而且好像就是從牆上傳來!
樓下空無一人,牆上只有一張張花臉面具!
難道此刻,是花臉面具在唱戲?
陳實心頭一突,極速衝到樓上,牡丹樓的第二層有臥房,白色的紗帳一重一重,懸掛了數十層,陳實飛速衝破紗帳,衝到房間的中心,四下看去,牀上空無一人,被褥已經掀開。
他伸手摸時,被窩還是溫的。
裘掌櫃,剛起牀沒多久!
陳實四下打量,但見這間臥房大的出奇,外面的風吹來,將那些紗帳吹起,顯露出四周牆面畫着的巨大的鬼神面孔。
四面牆壁上各有一張鬼神的臉,有青面獠牙,有三眼赤發,有長着三顆腦袋的,最後一張面孔脖子上掛着一顆顆人首,血淋漓的。
這四面牆壁上的鬼神面目,用的是工筆畫,畫得很是認真,一絲不苟,描繪鬼神的面目,甚至給人一種鬼神就藏在牆壁裡,用戲謔暴戾的眼睛看着你!
從四面八方看着你!
四尊鬼神的面孔極大,佔據了整面牆。
“將計就計!”
那歌聲在樓下回蕩,待唱到將計就計時,牡丹樓第二層四面牆上,那一張張巨大的鬼神面孔突然張口,聲音洪亮,帶着濃郁的戲腔。
“結~鸞~儔~”
陳實心知不妙,當機立斷催動八極金闕神章,八門確立,門中金光如球,激盪的神力涌向金丹力場的中心,——陳實的丹田中的九轉金丹!
同一時間,四面牆壁上鬼神面目向外掙扎,隆起,從平面變成立體,帶着滋滋啦啦的電光,竟從牆壁中生長出來!
陳實四周,四張鬼神面目從四面而來,向他撲去,恐怖的壓力從四面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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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實的八極金闕,瞬息間被碾壓得飛速縮小,身軀也被擠壓得咯吱作響。
短短片刻四尊鬼神面孔便由虛化實,竟變成血肉之軀,張開血盆大口從四面咬下!
陳實足下一頓,轟隆一聲,將第二層樓的地板踩得坍塌,身形向下墜落。
他剛剛落地,便見樓頂坍塌,四張鬼神面孔已經變成了四個鬼神的頭顱,鼻噴煙,眼冒火,將屋頂掀飛!
陳實鼓盪氣血,只見四周的牆壁上,一張張花臉面具飛起,約有四五十張,圍繞他團團飛舞。
“你是陳實?”
一個聲音響起,陳實這時才注意到,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背對着他,正伸手去拿空中飄浮着的一張老生面具。
那白衣身影肩膀未動,脖子先動,猛地轉頭,冷笑道:“你是來殺我的?”
那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一張空白的臉。
沒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
他將老生面具放在自己臉上,這張臉突然間活了過來,變得鮮活無比,像是變成了戲臺上的一個老生!
“你是來殺我的!哇呀呀呀呀呀——”
他身形移動,腳下雷光一閃,速度快如鬼魅,下一刻便切入陳實的金丹力場,繞到陳實身後!
陳實心生警覺,不假思索催動雷霆體用,腳下雷光炸開,避開來到腦後的一擊。
“咔嚓!”
一道道雷光亂竄飛舞,奔襲而來,陳實頭髮炸起,腳踏雷光飛速後退,轟隆一聲撞穿牡丹樓,猛地翻身一躍,避開這一擊,但見雷霆擦身而過,轟入牡丹樓前的小湖中。
湖面爆炸,電光與氣浪四下飛舞!
陳實人在半空,四大鬼神頭顱呼嘯而至,其中青面獠牙的鬼神頭顱,張口噴出一股陰風,陰風吹過,陳實只覺寒風刺骨,渾身顫抖,血液像是要被凍僵一般。
他勉強落地,渾身肌肉抽搐般疼痛起來,另一隻三眼赤發的鬼神頭顱三目睜開,三道神光射出。
陳實強忍劇痛,連翻帶滾,避開三目攻擊。那長着三顆腦袋的鬼神頭顱在半空中翻滾,三顆腦袋桀桀怪笑,各自噴出一道真火,形成三昧真火,燒向陳實!
“司徒溫!”
陳實腳踏北斗七星,在空中步罡踏斗,足下又有電光,赫然是催動雷霆體用訣,避開這一道道攻擊,怒道,“你不是說你與裘掌櫃差不多麼?”
司徒溫也被裘掌櫃的攻擊嚇了一跳,訥訥道:“我只知道他的修爲境界,沒想到他竟如此厲害。他除了雷霆體用訣之外,另有一套極爲厲害的功法……當心!”
陳實避開脖子上掛人頭的鬼神頭顱的撕咬,背後卻中了裘掌櫃一擊,後背的衣裳被打的炸開,連翻帶滾砸向小湖泊。
司徒溫嚇了一跳:“真王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深知雷霆體用訣的可怕。
這種功法可以掌握雷霆,修士的金丹、元嬰和元神雖然不懼法術、兵器,但都含有陰氣未曾化去,容易召來雷霆。
雷霆體用訣舉手投足便蘊藏雷霆之力,金丹遇之破碎,元嬰遇之湮滅,元神也要遭到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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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將雷霆打入體內,魂魄也會破滅消散,連下陰間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用!
陳實背後中了裘掌櫃一掌,他不過金丹九轉的修爲,肯定是金丹破滅,魂飛魄散,死得不能再死!
陳實卻沒死。
他落水的一瞬間,立刻鼓盪氣血,衝擊四肢百骸,將那股入體陰風煉去!
他在陰間蓮田裡,服用了不知多少還魂蓮,將他的魂魄煉得無比強大。哪怕裘掌櫃這一擊蘊藏雷霆之力,也無法將他的魂魄打的灰飛煙滅。
他翻身而起,擡腳踐踏湖面,湖面炸開。
陳實咆哮,身軀暴漲,頃刻間化作丈六高的巨人,三頭六臂,青面獠牙,手持戟、索、鉞斧、弓箭、斬邪劍、帝鍾,頭頂赤發,伴隨着雷光沖天而起!
“我要風雷!”
陳實激盪的氣血形成一面面巨大的符籙,衝上天空,頓時雷聲大作,大雨傾盆。
他衝向牡丹樓,弓箭射穿青面獠牙鬼神頭顱,一丈多長的斬邪劍劈下,將那顆頭顱劈成兩半,困神索甩出,捲住三眼赤發鬼神頭顱,用力拉來,另一條手臂短戟刺出,將三隻眼睛洞穿!
陳實轉身掄圓鉞斧劈出,將三顆腦袋的鬼神頭顱豎着從中間劈開,斬邪劍橫斬,將之橫着從中劍斬開!
脖子上掛着人頭項鍊的那個鬼神頭顱見狀,心中一驚,正欲逃走,已然被陳實一腳踩下,踩在地上,陳實再起一腳,將這鬼神頭顱踩穿!
他手中六件兵器舞動,引來天上雷霆,雷光在六件武器間亂竄,衝向裘掌櫃!
雷霆體用訣與天蓬伏魔大法,對決雷霆體用訣與不知名的法術!
裘掌櫃硬接這一擊,身軀險些炸開,周身血霧翻騰,臉上的老生面具也自啪啪炸裂,碎得一乾二淨!
他周圍花臉面具飛舞,立刻又有一張武生面具飛來,落在臉上的一瞬間,裘掌櫃沒有面目的臉立刻長出眼耳口鼻,變成大花臉,背後插着四面旗幟。
“不管你是什麼法術!”
陳實揮起帝劍,帶着天空中的一道道雷霆,揮劍斬下,帶着滾滾雷音。
“在北帝面前,都是虛妄!”
帝劍落下,旗幟迎上,帝劍斬旗,旗斷,面具裂開。
裘掌櫃眉心出現一道血線。
又有一張刀馬旦的面具飛來,剛剛落在臉上,他的身軀剛剛變成女子,陳實手中的短戟便已經將她身軀刺穿!
“呀呀呀呀呀——”
陳實丈六之身,發足狂奔,氣血炸開,雷霆在頭頂翻騰,將短戟連同裘掌櫃一起射出。
短戟帶着裘掌櫃的身體,飛出裡許地,插在浴都的城樓上。
浴都城,公子勢力,一門一巷,一會一林一鳳閣,悉數拔除!
陳實轉身,散去體外腐朽的氣血,身軀恢復正常,走入茫茫雷雨之中。
城外,天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