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宏決定前往西海真龍遺府之後,卻未立即動身,他現在把這處小界也是視作了囊中之物,準備回山之門與龍府一同獻給自家恩師,因而心中有了思量,如果自己一走,這處被玉霄反手奪了去,那卻不妥了。
此爲,他臨行之前特意把蟬宮宮主肖莘喚來,命其在自己離去這段時日內,務必要緊守此處,不得有失。
肖莘卻是極爲擔憂,道;“真人有命,肖莘自當遵從,只是真人這一走,玉霄若再遣人來,我蟬宮怕是抵擋不住,真人何不奏明渡真殿主,再遣幾名上真前來坐鎮?”
魏子宏從抱陽鉞處得知,而今自家師父尚還在虛天之外,暫是無法理會此處了,不過他也不去明說,只道:“這等小事,何須驚動我恩師,我有一法,可助你度過此關。”
他自袖中取了一粒明珠出來,道:“此爲重影珠,可把我相貌照見入內,使動法力,便可放了出來,觀去幾與真人無異,非親近之人絕難看出不妥,你每隔幾日,便可設宴請諸修,到時將此珠置於席上,若見我在,其懼殺伐真器之威,必不會輕易來犯。”
肖莘上前幾步,將這影珠收了,萬福一禮,道:“肖莘遵命,只盼真人早去早歸。”
魏子宏點了點頭,道:“肖宮主儘可放心,你等既入我門下,我必不會棄之不顧。”
事情交代完畢之後,到了第二日,他便與蘇奕華自海下潛渡,出了風陵海,往西而去。
這南海之地,此間修士要麼被玉霄驅趕剿滅。要麼逃去了風陵海中,故此這一路之上並無什麼修道之士,只需小心避開玉霄耳目便成,自然一路順順當當到得西海之上。
到了這處,因挨近中柱洲,算得上的是少清派地界了。卻是不用再擔憂玉霄派了,故此二人浮上海來,放出海舟前行。
飛遁有十來日,兩人忽然見得一幕壯觀奇景,海上疾潮翻涌,浪沫紛飛,有成千上萬豚魚齊往一處遊躍,綿延出去竟有百里。
而那領頭者,卻是一個已然化形的妖修。相貌粗獷,一身粗布衣衫,只頭上挽了一個道髻。
他似也見得兩人之後,對着後方呼喝一聲,這如許多豚魚在他這一聲之下,居然盡數停下,未有再動。此人再一揮手,其又齊刷刷讓道一邊。隨後他到得兩人面前,恭恭敬敬一個稽首。道:“小妖無狀,攔了兩位上師去路,實是失禮。”
蘇奕華不由嘖嘖稱奇,便是北冥洲妖修,雖入了道途,但大多都好似生番一般。不通禮數,粗蠻不堪,而西海更是一處荒僻所在,這般識規矩的妖修可是少見。
魏子宏也覺有些詫異,問道:“這位道友。你等這是往何處去?”
那妖修又是一揖,道:“回稟兩位上師,小道乃是此地修士於甲岸,因下月初一,李真人在海上傳道,機緣難得,故而帶了徒子徒孫,前去聽法。”
魏子宏問道:“這李真人又是何方高人?”
於甲岸道:“這位李真人諱名彌岫,兩百年前到此傳法,不拘異類人修,都可前往聽道,乃是一位有道高真,若是兩位上師欲往,往西八千里,尋一名喚‘延重洲’的所在便是了。”
他言辭之時,態度謙和,但說到那李真人時,言語中卻是透出一股崇敬之意。
魏子宏再又問了幾句,便就放他走了。隨後轉首過來問道:“你可知這李真人麼?”
蘇奕華搖了搖頭,道:“貧道爲防有人察覺龍府在此,自出來之後,已有兩百餘載未曾到得此地了,並未聽過那位李真人的名號,不過數千裡外有一處懸笛島。其上住有不少修士,似本是從中柱洲遷至此處的,這人說不定與其有些淵源。”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沉思道:“聽那小妖所述地界,倒是龍府有些挨近,可那裡本只是一片空廣海域,我卻從未見過有什麼延重洲。”
魏子宏道:“那便是順路了,不妨前去看上一看。”
蘇奕華也有些不放心,當即點頭贊同。
兩人往西處行走半日,果見一處島洲,據地甚廣,南北足有千餘里,其正北處有高崖一座,陡峭如柱,巍巍矗立,只上端削平,露出一方平臺,而下方萬木崢嶸,鬱鬱蔥蔥,時有羣鳥飛掠,啾啾驚空,顯出一派勃旺生機。
這島洲好似在此矗立萬千載,但在他們眼裡一觀,卻是看出異處來。
蘇奕華斷定道:“此處當是堆土砌石而成,又在外佈設了聚靈陣法,但要想營造出這麼一番地界來,便算是元嬰真人,恐也要用上百年之功不可。”
魏子宏來回一看,道:“這番作態,倒似要在海上開門立府的模樣。”
蘇奕華問道:“魏真人,可要前去相見麼?”
魏子宏搖頭道:“此人在此,當是巧合,既與我等不相干,且不去管他了,先隨你去啓那龍府,這人不是下月講道麼,那時若是合適,再來此拜訪好了。”
蘇奕華道:“真人言之有理。”
兩人也不去驚動那李道人,繞過此處,又往西南去了數千裡,便就潛入海下。
下去有數個時辰,魏子宏漸覺水重如山,便祭了護身寶光出來,將身軀護出。功聚雙目,向下一望,見這海下有山有峰,亦有峽谷溝壑,千橫萬縱,錯落不平。
這時蘇奕華往前方一縱,拐過一處峰丘,他也是跟了上去,才方繞過,就見不遠處有一穴洞,穴口上氣流奔卷,珠沫飛灑,有數只如龜似蚌,體驅平扁的怪魚趴在洞沿吞吐,見二人到來,卻是擺了擺身軀,讓開了去路。
魏子宏道:“此物是你豢養麼?”
蘇奕華傳音道:“這卻非是,這幾隻精怪,是察覺到龍府好處,固來吸取靈機,幾番驅趕也是不走,不過貧道見其無礙出入,又常常捕殺四處精怪,也就隨其去了,只當用其看守龍府,後來倒也相安無事。”
魏子宏看了看,道:“此物似是《水精奇志》上所載蚌蜃,聽聞其渾身堅如金鋼,法力難傷,不過只食腐草爲生,倒非是什麼兇物。”
蘇奕華嘆道:“魏真人見聞廣博,貧道不如也。”
起手指了指前方,道:“龍府就在裡間,只是再往前去,有熱毒地火,卻需借法寶相渡。”
魏子宏道:“這卻容易。”
他把袖子一揮,祭了一張葦蓆出來,上有靈光閃動,就將水勢稍稍分開,先是上去坐了,隨後招呼蘇奕華上來。
待坐定之後,就驅法前行,一入穴洞,就有滾滾濃煙濁塵噴涌過來,裡間竟雜有幽光藍火,兩側石壁則隱現赤斑,有明黃靈光閃動如霞,時明時暗。
這洞中路徑前繞後拐,曲折崎嶇,不過兩人法力高深,遊馳中不見滯礙,此次去了不遠,就闖入到一處寬敞石府之內,左右皆有明珠嵌壁,熠熠生光,此時水勢逐漸退去,露出一排三丈長的玉階,正中置有銅環金板,每有水珠飛濺而下,就奏出叮咚娛耳之聲。
魏子宏打量了一會兒,道:“你這處倒也破費心思。”
蘇奕華苦笑道:“貧道那時被困海下,只一心修行,想着早日脫身,哪有心思弄這些,此非我修葺,而是此間本就有的,也不知是何人洞府。”
魏子宏道:“再往西去,乃是西三洲所在,許是當日哪位前輩所留,不過那條蒼龍,本是海中龍君,嬪妃無數,不定此處便是它一處隱秘行在。”
蘇奕華聞言一笑,道:“或還當真如此,不然爲何那龍府當年偏偏轉挪至此!”
兩人邊行邊談,最後來至一處石門之前,高有十餘丈,門上有水波雲紋,珠光一照,飄蕩若動,此時半掩半閉,只露開一隙。
蘇奕華在門前站定,道:“真人,就是此處了。”
魏子宏上前輕輕一推,石門轟轟向內移去,他額頭神目一睜,一道光華掃過,見並無禁止,就邁步往裡,直過兩重殿宇後,又見兩扇石門,不過早已缺裂大半,殘破不堪。
蘇奕華嘆道:“當年山門察覺族中謀算,命齊真人率衆來襲,族中五位真人不得不以性命祭動殺劍,破開此門,才致如此。”
魏子宏不言,徑自踏步入內,到了裡間,發現自己卻是立身在一處百丈方圓的懸空銅盤之上,正中立有一塊碩大石碑,四周則空無一物,只頂部有一根根粗大鏈條垂下,通至下方漆暗深處。
蘇奕華亦步亦趨,跟了進來,他指着下方道:“真人,那蒼龍遺蛻當在下方,只是貧道每回欲下去一觀,行至半途,就覺心神驚慄,難以自持,有一次強行接近,也只窺見一斑,不得全貌。”
魏子宏沉吟一會兒,自袖內拿了一面金鏡出來,對着下面就是一照,須臾,鏡中卻只浮現出一團墨黑雲團,不見他物,再想細看,卻聞“咔嚓”一聲,手中之鏡竟是片片碎裂,掉落於地。
蘇奕華吃驚道:“真人,這……”
魏子宏卻一擺手,笑道:“無事,看來這位龍君屍身果在此處了,傳聞其生時身長萬丈,頜下有明珠,名曰‘祈厭’,能破虛妄,洞幽冥,有此物在,我這寶鏡是照不動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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