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銀鈴把二人帶至島上之後,也算交卸了差事,隨意交代了幾句,便就不見了影蹤。
下來一連七日,都無人來理會二人。
直到半月後,翁饒自花會回返,這才喚蘇奕華去見了一面。
此人表面雖對他很是客氣,但實則透着一股淡淡疏離,還三番兩次暗中示意,叫他不要把昔年救他之事說了出去。
蘇奕華心下早有所料,主動提出只要一地清靜之地潛修,不擾外人即可,不敢再有過分奢求。
翁饒對他這般識時務很是滿意,順勢打發他到一處名爲散谷島的地界修行。
等翌日二人到得散谷島上,才發現此地入目皆是荒灘石礫,只偶有幾從悽草,且此地靈機散亂,絕非是什麼修行的好去處。
正絳哼了一聲,憤憤言道:“恩師,你說得不差,翁饒果是刻薄寡恩之輩。他也不想想,若無恩師當年伸手,早便死在了東海,又哪來眼下這般逍遙?”
蘇奕華呵呵一笑,道:“來此雖爲避禍,但亦是要找到那處小界,霜楓島對我越是冷落,那便越好行事啊。”
正絳猶自不平,道:“徒兒也知是這個道理,但就是氣不過。”
蘇奕華嘆一聲。這個徒弟天資是好,就是性子太急太直,無有什麼城府,等修爲再上去一些,定要讓他出去多多歷練。
正絳這時道:“恩師,天色尚早,可是去尋那處小界?”
蘇奕華一擺手,道:“不急。”
他摸了三根菸香出來,持在手上輕輕一晃,就有一股清煙嫋嫋升起。到了上方。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天穹之中,卻是隱隱出現一團虛雲輪廓,他望了幾眼,臉上浮出幾絲冷笑。道:“有人在用千里望鏡之術在察看我等。”
千里望鏡之法。乃是借雲生相。以雲作鏡,功行深厚者,百里方圓內一草一木。無不在其窺看之中。
正絳驚道:“恩師,難道霜楓島意圖不軌?”
蘇奕華搖頭道:“當是我師徒初到這裡,翁饒還不甚放心,故此遣人監視,不過既已到了這裡,也不必急着動作,爲師料他時日一長,必會退去。”
下來半月內,他每日只是閉關打坐,偶爾外出,也是拘了一些小妖過來,充作僕役。
這一日回來,他循例舉香探看,卻發現到天上那團大雲已是不見了影蹤,知是退去,頓時心情大好,這處雖是荒島,然此刻望去,海水碧藍,遠望無垠,卻生出一股海闊天空之感。
又耐心等候數日,見對方未有再回來,這才真正放心,將洞府交給小妖打理,自己則帶了正絳四處探看。
風陵海雖宗門數百,但只有三家勢力最大,門中執掌皆是元嬰修士,而霜楓島便是其中之一,故其所佔海域極廣,海島亂礁不計其數,他每到一處,就取了一枚符詔出來,作法看有無感應。
這枚符詔蘇氏也是以不菲代價,從一名越橫山一名弟子手中換來的,乃是找尋小界的關鍵之物。
用了大約三日,卻是到了一處石林叢生的小島之上,他正待細觀,卻忽覺袖中符詔顫動,方纔拿出,其忽的一聲,就一道化金光飛去。
蘇奕華不驚反喜,把徒弟一拽,起遁法追去,就見金光到了三丈高石柱,往下一投,便自不見。
他落下身來,在石柱前轉了幾圈,確認無有什麼禁制,便輕輕吹出一口清氣,那石柱轟隆一聲倒下,他把拂塵一擺,將灰土捲開,卻是露出一個地洞,捺下心中激動,道:“該是此處了。”
正絳道:“師父稍待,徒兒先去探路。”
蘇奕華一把抓住他,道:“不必,裡間不知有無陣法佈置,你在上面等候,爲師下去看看。”
他一躍而下,下身十丈之後,身形落定,卻見這裡是一處地下行宮,一眼望去,有無數通道,也不知哪處纔是正路。
不過他自辦法,自袖裡拿了一隻玉鶴出來,往天中一祭,其便撲棱棱飛其,轉了一圈之後,卻是一聲長嘯,往左側一條通路飛去。
蘇奕華一笑,跟着那飛鶴行走一個時辰,突然往地下一墜,不再動彈。知是到了地頭,擡頭一看,卻這面前是一座雲壁銀階的大殿,正中有設兩座法壇,背後是一面三丈高下的石鏡,打磨的光可鑑人。
他目光一轉,瞧見那符詔恰是落在左側法壇之上。頓時泛出喜色,飄身上去,把那符詔拾起,當下起法力往裡灌入,就見那面石鏡之上飄過一絲絲漣漪,好似水波盪開一般。
他見得此景,更是欣喜,哪還不明那出入門戶就在此處,當即法力運轉不停,可有盞茶功夫之後,那波瀾卻是漸漸消去,任他再如何使力,也是不見動靜。
他臉色一下沉了下來,皺眉道:“確是此處不差啊。”
沉思片刻,他望向對面那個法壇,心下動了動,“莫非是當要兩枚符詔不成?”
這一念升起,他越想越覺有理。
“當年那位真人門下有兩名弟子,這枚符詔既是自越橫山弟子手中得來,那麼另一枚極可能另半張是在翁氏後裔手中,只是這麼一來,卻有些難辦了。這等祖師所傳之物,定會高高供起,用尋常手段定然是拿不到的,莫非要用搶劫手段麼?”
思忖了一會兒,覺得只有回頭慢慢設法了,於是拿起符詔,按原路回返,上了地表,正絳道:“恩師……”
蘇奕華擺了擺手,道:“此地不方便說話,回去再言。”
正絳看得出自家老師似心緒不佳,不敢再問,忙道了聲是。
兩人起了遁光,行有半日,又回了散谷島上。
可方纔把遁光落地,卻見天中有一駕金光飛舟自遠處過來,正絳頓時緊張起來,道:“師尊,是不是我等露出了什麼破綻?霜楓島前來興師問罪了?”
蘇奕華十分鎮定,安撫他道:“不必驚慌,那舟上只有寥寥兩三人而已,我等行事小心,漫說霜楓島不會知曉,便當真知道了,又豈會只遣這些人來?”
正絳這才安心。
那飛舟到了島上,只見一名英姿不凡的年輕修士自舟上飄飄降下,落在洞府之前
“周子尚?”
蘇奕華見得此人,心下就是一凜,腦中飛快轉念,“他來此處作甚?”
周子尚走臉上帶着些許笑意。上前來,拱手道:“這幾日在霜楓島做客,聽聞真人也在此地,故而轉道過來拜會一下了。”
蘇奕華還了一禮,道:“這位道友有些眼熟,不知如何認得貧道?”
周子尚直視他雙目,道:“蘇真人不認得周某,周某卻是認得蘇真人吶。”
蘇奕華故作訝然,退後幾步,道:“貧道華辛,卻不知是道友所言蘇真人爲誰,怕是認錯人了。”
周子尚看他一眼,玩味一笑,道:“道友不必遮掩,我既來此,便已知曉你身份。”
蘇奕華頓時心下一沉,眼中卻是露出了幾分殺機。
周子尚卻似渾不在意,笑了笑,道:“蘇真人勿要慌張,我與你是友非敵,並無惡意,貧道今日到得此地,也只爲說一句話。”
蘇奕華盯着他,緩緩道:“道友請言。”
周子尚笑道:“溟滄派容不下蘇氏,我玉霄卻得容得下,只看道友如何取選了。”
他伸手解下一枚玉佩,拋了過來,道:“周某這幾日在霜楓島做客,一時半刻尚不會走,道友隨時可來尋我。”
說罷,對他再一拱手,笑了一笑,竟是毫不拖泥帶水,就此登舟離島而去。
正絳看着飛舟漸漸隱沒在遠空之中,道:“恩師,他所說之言可信否?”
蘇奕華冷聲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要當真入了玉霄派,生死可就自家手上了。”
莫說他不信周子尚之言,就算對方當真有招攬他入玉霄派的意思,他也不會答應下來。
蘇氏當初能爲溟滄派五大巨族之一,那是因有背後洞天真人在上,而今他孑身一人,無根無基,身懷龍府,就好比小兒鬧市持金,即便入了玉霄派,對方也可隨時隨地找個由頭將他殺了,那時真龍府自然而然就歸了玉霄派了。
不過對方既已知曉他身份,若是不應,下來就必會用上強硬手段了。
他沉思許久,眼中卻是露出一絲精光,既是如此,那就不妨利用其一番,許能避過此劫。
魏子宏自出了溟滄派之後,便往南海行走,但因再有數年,就是魔穴出世之時,東華南洲隨處可見依附玉霄的小派修士,且也如北地一般,凡靈山秀水之地,皆是設有禁制法壇。
他若直直過去,必會被察覺行跡,因此行隱秘,故只能繞路而行。
只是到了海上之後,越往南去,越能覺得玉霄勢大,幾乎每一處島嶼四周皆有修士巡弋,
而路過南崖洲一地時,遠遠望見雲筏翔空,飛舟行天,密密麻麻,不計其數,幾是蔽天蔽日。
他也是看得暗自心驚,出於謹慎,也是遠遠避開,如此半月之後,就已至風陵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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