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蒼朱峰上轉了一夜,將洞府內外俱都查看了一遍,對此間境況已是瞭然於心。
涵淵洞府闢地約有三十來畝,於半山腰處立有一座大殿,用以召集弟子,訓言授功,另有屋舍百餘間,只是大多無人掃灑修繕,又無禁制護持,故而多數屋瓦殘破,蛛網塵封,非但絲毫看不出修道門派的氣象,反而顯出一股衰敗氣息。
這實則也怪不了楚牧然,沈柏霜當年在此時,用得心思也是不多,自其走後,山門失了最大撐大支柱,能維持至已是不易,哪裡有心思去管那些散佈在山間的無人居處。
此些對修道者而言,其實不過小事,然而作爲修道宗派,數十載未有弟子入門,且連修煉所需的一應外物亦是匱乏,那卻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若是在東華洲中,倒也無妨,不提玄門十派,便是二三流門派世家之中,亦備有玉液華池,靈貝地煞,門中弟子哪怕閉門百年,也一樣修行無礙。
然而這在東勝洲卻是行不通的,此地修士若需修道外物,唯有去往仙城才能購得。
神屋山眼下執掌仙城之人,恰是峨山派那位元嬰真人,累得楚道人不得不派遣弟子楚國界內的仙城採買,然而因路途過遠,這卻是要冒着極大風險的,一個不慎,便易被邪道修士半途劫殺,那趙師弟此次便差點喪命。
總而言之,涵淵洞一脈眼下可以稱得上是內外交迫,若是張衍來此晚上十餘載,恐連道統也要斷絕了。
張衍站在峰巔,看着冉冉升起的旭日,心下不禁思量,“既是掌門命我在此開府,看去還要在東勝洲待上一二百載,我當要把此處用心經營好了。”
他對侍立身後的汪採婷言道:“徒兒,去把楚師弟請來。”
汪採婷應了聲,腳踏玄光飛去,不多時,楚道人便匆匆而來。
張衍言道:“我請師弟來,是有幾樁事要交代。”
楚道人恭敬道:“府主儘管吩咐。”
張衍道:“我觀門內周域狹小,太過侷促,師長弟子同處一地,輩序不分,卻是不妥。”
楚道人一聽此言,暗罵自己一句,怎麼連這事也想不到,還要等到張衍來提醒,惶恐道:“是小弟的不是,如今既是師兄爲府主,自該把洞府讓了出來。”
張衍笑道:“師弟誤會了,我有沈師叔所贈那‘七寶大閣塔’,能聚集靈氣,不亞一處福地,楚師弟你那洞府,還是自家用着爲好。”
楚道人訝然,再問幾句,才知張衍是要在山中另闢幾座洞府出來,心中卻是暗暗叫苦,沒想到這位府主是個好臉面的,營建殿宇需用靈木石材,美玉琉璃,這卻是一筆不小花費,可眼下還哪裡拿得出靈貝來,只是府主初來,這第一樁事又怎能違其之意,想了一想,咬牙道:“是,小弟定然辦妥此事。”
蒼朱峰之所以得名,乃是因爲此山之中長有數十株千年蒼朱木,此木取一截枝幹下來,便是煉製法寶飛舟的上等寶材,然而在百年前,涵淵派與峨山派弟子鬥法時,卻被其贏了去大半。
剩下寥寥三株幼樹,因在山門之內,纔算得以保全,只是無有靈液澆潤,要其成材,怕還要等上數百年,眼下他卻是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上面去了。
張衍笑道:“此事尚且不急,另有一事卻是不得不及早安排。”
楚道人心中一緊,忙道:“請府主示下。”
張衍道:“我觀那護山禁陣,陣旗簡陋粗疏,靈光黯淡,若遇強敵,也當不得多久,一派山門禁制尤爲重要,若連山門都守不住,又何言傳功授道?”
楚道人苦笑道:“府主容稟,我派中無有那等精擅陣法之人,那仙城之中倒有陣圖,可所需靈貝動輒以數十萬計,門中卻拿不出這許多,因而只能先如此將就了。”
山門禁制以地脈靈機相合爲最佳,這便需擅長陣法之人佈置,因涉及門內根本,這叫外人來並不合適,而涵淵洞根基尚淺,無有那等人物,能立此兩百餘年安然無事,其實還仰仗了沈柏霜餘威。
張衍微笑道:“我對禁制陣法一道略有幾分心得,此事你挑選幾名弟子來,我自有安排。”
楚道人先是一怔,隨後大喜,激動道:“府主原來還精通陣法,此實乃我涵淵之幸。”
就在這個時候,忽見有一道煙雲飛上峰頭,往下一落,溫道人自裡走出,大聲言道:“師兄,府主,門外有一位章真人帶着趙師弟回來了。”
楚道人驚喜道:“不知趙師弟如何了?”
“服下了丹藥,已然無礙了。”
楚道人道:“那還不喚他過來拜見府主?”
溫道人道了聲好,立刻領命去了。
不一會兒,峰上飛來三道遁煙,落下之後,章伯彥先自走出,對着張衍一揖,便自退到一旁。
溫道人讓開身軀,露出最後一人,卻是一個身軀矮壯、布鞋高冠的道士,此人面目平板,眼眉細小,留着稀落鬍鬚,看去貌不驚人,見了張衍,卻是略顯侷促,施禮道:“涵淵弟子趙革,見過府主。”
張衍笑道:“師弟請起。”
他溫言和語地說了幾句話,趙革只是唯唯諾諾,又問起襲擊他之人是誰,卻是語焉不詳,顯然性格內向,不善言辭之人。
張衍也不以爲意,安撫一番後,言道:“趙師弟重傷方愈,不宜勞累,且先回去休養吧。”
趙革低頭謝過,退了下去。
楚道人嘆了一聲,道:“趙師弟是個老實人,本來此次採買不該他去,只是溫師弟性子衝動,行事魯莽,小弟又需坐鎮山門,是以別無選擇,只得由他前去,卻不想差點害了他。”
張衍卻問道:“不知這位師弟壽數幾何?”
楚道人凝神想了一想,回道:“趙師弟拜入恩師門下時,不過是十來歲的孩童,算來也不過兩百三十餘歲。”
張衍點了點首,笑道:“我觀這位師弟,資質卻在楚師弟和溫師弟之上,只是他所修行的功法卻是與自身不合,以至耽誤了。”
楚道人這卻不好接話了,當年所習玄功乃是當年沈柏霜所傳,張衍因身份不同,修爲又高,自可以直言其中不妥,可他們身爲弟子,卻絕不可以在背後評議老師的不是。
張衍也不在這話題上多做糾纏,他自袖中取出一張符紙,以指爲筆,凌空施法,一盞茶後,取下交予楚道人,道:“這其中有三篇功法,三位師弟取去修行便可。”
他身爲十大弟子之一,溟滄派內最爲高深的五功三經早已看過,但此法輕傳不得,不過他當年在經羅書院中曾觀覽門中典籍,卻是知曉不少上乘功法,索性挑選幾門合適三人修煉的傳下。
楚道人立刻猜出,這三篇功法,必然在自己原先所習的法訣之上,心下不由大爲振奮,小心放入懷中收好。
張衍看了一眼,道:“楚師弟無有袖囊?”
楚道人老臉一紅,道:“趙師弟去仙城採買靈物,便借予了他用。”
張衍轉首對汪采薇言道:“采薇,稍候取三隻袖囊送至三位師弟洞府中。”
楚道人連忙謝過。
張衍微微頜首,道:“楚師弟,勞煩你一事,你替我往峨山派一回,約那位雍真人改日一晤。”
溫道人聽了,卻是激動站起,道:“師兄這是要約戰雍復?”
隨後又恨恨言道:“這回傷了趙師弟的定是峨山弟子!府主可不要對他客氣!”
張衍笑而不答,他看得很是清楚,門內諸事其實並不急於一時,倒是峨山派這外部危機卻是需先解決了。
然而從先前問話來看,峨山派行事手段其實並不激烈,這兩百年來,兩派弟子之間也從未有過正面衝突,顯然亦有底線之人。
他們絕不會不知此時涵煙派的境況,便是趙革帶了些許修道外物回來,也絕然支撐不了數載,兩百多年都耐心等了下來,也不至於等不起這些時日。
趙革雖是身受重創,然而身上靈貝並未被劫奪了去,這更是從旁側說明不是峨山派所爲,其中定是別有緣由。
楚道人見溫道人興奮不已,在那裡叫嚷不停,他小心看了看張衍,卻是喝罵道:“府主如何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如何輪到你來置喙?還不住嘴。”
溫道人一怔,面上悻悻,卻也不敢再說。
楚道人回過身來,道:“小弟這便前去,府主可還有什麼話要小弟代傳?”
張衍笑道:“你可告知那位道友,約見之地可有他來選。”
楚道人點頭應下,便即告辭下了峰頭,回了自家洞府,那三篇功法放入禁制之中收好,轉身正欲出門,卻是一拍額頭,道:“趙師弟與溫師弟都有了功法,我方纔怎得忘了提一提高師弟?以他的資質,若能入府主法眼,也定是能一飛沖天。”
想了一想,他喚過一名弟子,道:“去把你高師叔喚來,就言我有要事與他說。”
那弟子去了不到一炷香,便就回轉,道:“師父,高師叔方纔下山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楚道人皺起眉頭,心下忖道:“這等時候,他下山去做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