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人修爲不高,適才看張衍與沈柏霜動手那劍光縱橫的景象,卻覺得驚心動魄,膽顫不已,一想到他被其中任意一道劍光波及,就是屍橫就地的下場,不免冷汗直流。
現下見沈柏霜與王想蓉兩人退走,只以爲是張衍勝出,便眼巴巴地湊了上來,換上了一副歡喜模樣,拍馬道:“張真人果然劍術超凡,不愧是門中第一劍仙。”
喬掌院痛恨他這副小人模樣,哼了一聲,沒好氣道:“牌符呢?”
許道人忙不迭將那牌符取了出來,喬掌院一把奪過,道:“還有那法訣呢?”
“對對,還有法訣。”許道人因礙於門規,不便宣諸於口,就拿了一枚符籙出來,咬破指尖,速度極快寫了一行咒法,交了過來,自己則抿了抿手指,目光閃爍不定。
喬掌院看過一遍後,又默唸了幾句,感受到那袖中那牌符輕輕顫動,便知法訣無誤,手指一彈,那枚符籙化碎屑飛去,對張衍言道:“張真人,可入那禁陣中了。”
許道人趕忙喊了一聲,討好道:“且讓小道來引路。”
這地火天爐外側,設下了不知多少禁陣,若無牌符,決計不能飛遁,尤其是前面一段路程,千迴百轉,迷路處處不說,還立有一根根百丈高的石筍,撐起一片通天石林,俱都是陣門所在。
這與方塵院中的銅柱有所不同,每一根皆有十餘丈寬,哪怕張衍拿劍去斬,一時半刻也拿其無可奈何,其陣法威力也不能等同而語,張衍心下思忖,這陣法一經發動,恐是滅殺元嬰修士也不在話下,算得上是禁制森嚴了。
喬掌院畢竟是老於陣法之道的行家,每經過一處,必是要品評幾句,指出何處是破陣要害所在,何處是故佈疑陣,何處可取巧破開,何處之能躲避。
張衍聽得連連點頭,把其說過的話一一記在心中。
他已然在想,回去之後,定要將昭幽天池的陣法重新佈置,日後纔好放心出府鬥劍。
許道人則是一臉不以爲然。
喬掌院見他這副神情,有些恨鐵不成鋼,斥責道:“許經,我師兄好歹也是陣法宗師,而你身爲他弟子,卻是荒疏此道,真是丟盡了他的臉。”
許經在前走着,嗤笑了一聲,似很是不屑。
喬掌院更是不滿,指着他背影言道:“叫真人見笑了,我這師侄在陣法之上的天賦尤勝於我,若是精研下去,翌日成就必在我等之上,可如今他卻妄想學那些神通大法,老道甚覺心痛可惜。”
張衍聞聽許道人天賦如此之高,心中卻是一動,目光也是微微閃了閃。
哪知許道人聽了這話,卻不知爲何攥緊了拳頭,忽然激動起來,大聲道:“對,師叔說得不差,師侄我是丟盡了恩師的臉,可是我又能如何?當年老師被北冥洲大妖所殺,連元靈都找不回來,那時師叔又在哪裡?幾位師兄又在哪裡?老師死後,我許經就知陣法之道雖可守護山門,卻不能護持己身,若無神通法門,哪得長生大道?”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用盡全力喊了出來,震得石林之中隆隆作響。
張衍側目看他一眼,沒想到這許道人看起來一副十足小人模樣,竟也是一個心慕長生大道的。
喬掌院愣在當場,他沉默了一會兒,澀聲道:“當年是你師故去,並非師叔不願相救,而是當初奉命守護一處大陣,不得擅離……”
許道人冷笑道:“師叔也不必解釋,便是你去了又能如何?不過多一個添頭罷了,師侄只是要師叔知曉,我許經絕不會踏上這條老路!”
喬掌院似是被觸動了心事,神情有些頹然,一路之上悶悶不樂,再無說話之意,直到快到地頭的時候,他纔算有了點生氣。
三人已是不知不覺站在了陸洲最高峰上,因地火之故,這裡半點草樹也無。
面前有九座畝許大小玉石高臺,雕有水紋星斗圖案,圍在峰丘四周,每一座上皆插有一面十丈高下的玄水黑幡,迎風抖動,獵獵作響,正中則是一處不見底的深坑,此處直通地肺,有紅雲黑煙不斷從裡冒出,從自處往上看去,天中乃是一片烏色,似是雷雲相聚,煞氣翻騰。
許道人一通發泄之後,也似扯了僞裝,再不像先前那般點頭哈腰的奉承,將兩人送至這天爐深處之後,拱了拱手,便想要離開。
然而這時,張衍卻喊住了他,道:“許經,你可是要學神通道術麼?”
許道人不由怔住。
他心中先前未嘗沒有巴結張衍的心思,門中十大弟子何等身份,若是能得及提攜一二,那定是有極大好處的。可他自家也知這不過是妄想而已,對方哪有閒暇來關注他這等小人物。
況且先前搬弄了一番是非,料想給其的印象定是不佳,也就死了這條心,眼下乍然聽聞此語,他一時有些茫然無措了。
張衍笑道:“你若當真這麼想,貧道可給你一個機會,但陣法一道你卻不能捨棄,需得重新拾了起來,你可願意?”
許道人聽他說起條件,這纔有些相信。
他雖然想學神通道術,但是沒人教他,那便是窩死在門中也學不會,跟了張衍,總歸是有個機會,因此不及多想,噗通跪倒在地,叩首道:“張真人,小道願意聽憑吩咐。”
張衍沉聲道:“你莫要心急,在此等着便是了,快則一年,遲則三載,我必會喚人來尋你。”
他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他所想得是,自己充任瑤陰派太上長老不過是權宜之計,但自己徒兒魏子宏卻是不同,將來是要回到那方小界之中開門立戶的,只是草創之時,必定是人丁稀薄,一門之尊,也不能整日看着大陣,不妨替其找一人來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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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許經就是合適人選,雖在陣法一道上有天資,但在門中地位不高,想必只要自己向秦掌門開口討人,必定不會回絕。
至於此人想學的那些護法神通,雖溟滄派中法門不能傳授,可瑤陰派中卻有幾門,教與不教,就由魏子宏自己去拿主意了。
喬掌院嘆了一聲,沒有說什麼,道:“張真人,排布那禁制之前,需將那大巍雲闕投入地坑之中吸納地極罡煞,火肺元精,一載之後,方好祭煉,不知真人可要再候上些時日?”
張衍略一琢磨,那玉簡已是看過一遍,只是祭煉禁制之法其實並不繁複,有殘玉之助,自己至多隻要三月就能做到純熟於心,一年那是綽綽有餘,因此回答道:“喬掌院,你可先行動手了。”
喬掌院應了一聲,飛身而起,落到正對自己的一座玉石高臺上,自袖囊之中摸出一物,向外一扔,便就飛出一點靈光,在雲氣襯映之下不斷旋轉,慢慢擴大,最後現出一座幾近五百丈大小的龐然宮闕,再往下一落,便往底下那一方通達地肺的深坑中墜去。
張衍只是驚鴻一瞥,隱見那宮闕之中樓臺遍佈,殿宇重重,亭臺花謝,無不精麗,幾不亞於一方道場,遠不是星樞飛宮可比。
他曾聽聞。若是自己法力深厚,催動之下,這雲闕還可大上數倍,只要祭煉成了,恐是連龍鯉也盛得下。
喬掌院目視那處深坑,神色肅穆,他在高臺之上拿起牌符輕輕一晃,但覺腳下隆隆有聲,那些煙火似被一雙看不見的無形大手掃來撥去,不斷晃動。
許道人頗識眼色,見張衍暫且無事,便道:“張真人,此處山腹之中,有一處洞府,乃是數千年前山門中一位洞天真人所留,很是安舒,可做休憩。”
張衍眼前一亮,道:“洞天真人所留,不知是哪一位前輩?”
許道人爲難道:“小道身份低微,也不曾得知,不過前一位執事曾言,那洞府之後,還有一處這位真人親手所設的禁制在,想是封禁了什麼東西,只是我等俱是修爲低微,只消靠近便被一股罡風推了出來。”
張衍頓時來了興趣,道:“且待我去一看。”
許道人打了一個躬,道:“真人請隨小道來。”
他一掐法訣,腳下騰起一道煙嵐,沿着山腹壁道往上飛道,張衍身形不動,亦有清風將他託動,冉冉飄起。
想來當初那名洞天真人也是來此祭煉什麼法寶的,是以未曾住得遠,行不多久,許道人便說到了。
張衍舉目瞧去,見山腹深處有一丈許高的洞門,恰好夾在兩處如刀削斧砍的陡峭山壁之中,極不起眼,洞門前還有不知何人搬來的一塊大石,恰好堵住了出入路徑。
這石塊上並無任何禁制,恐也是某位執事隨手擺在此處,告知來此之人莫要亂闖,實則頂不得大用。
許道人落下身形後,走前幾步,輕輕一擡手,一股煙煞發出,就將那巨石挪開,任由其落下山去,轉身指着言道:“真人,就是此處了,那禁制便在洞府之後,小道身爲執事,不便前去,只能在此留步了。”
張衍頜首表示知曉,心念一起,便有一陣罡風掀動,將那洞府大門緩緩推開,少頃,就有明珠光華從裡透出,他微微一笑,一擺大袖,便往裡步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