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東海之上,張衍撫風弄雲,御氣往壁礁府方向飛遁。
連日來他走遍周遭數萬裡之內的無人荒島,採集靈脈,山河圖中已是積攢豐略,可要去鬥劍法會上與諸派弟子爭鋒,只此還猶嫌不足,因此他把主意打到了壁礁府身上。
東海上並無靈眼,盧氏一脈出身妖族,本也沒有什麼仙宮異寶,是以用了數千年功夫,採來不知多少奇壤異土,靈泉真水,不斷溫養,才得以把一條原本真宮氣府一流的靈脈,孕化至堪比洞天福地的所在。
可此靈脈若是無人理會,靈機便會逐漸漸散,用不了百數年功夫,怕也和那些個荒島一個模樣了。
張衍思量着與其如此,還不如便宜了自己。
行有一日後,他忽覺有異,只見前方雷雨交加,海潮怒卷,一朵晦暗雲團壓在海上,往他這處滾滾而來。
只是除了那雲下那數裡方圓,外間俱是碧空清淨,一派風和日麗。
他看出有人在那裡弄法,不過法力能掀起如此聲勢,此人道行應也是極高的,至少也是成就元嬰之輩。
他暗忖道:“東海之上,但凡元嬰修士,皆是有名有姓,倒不知此處是哪一位?”
這時有一道遁煙從雷雲中歪斜飛出,上站有兩名道人,此刻俱是髮髻歪斜,衣袍破爛,顯得狼狽無比。
兩人背上則揹着一條五尺長短的怪魚,身後雷光過來,有幾次堪堪追及,看起來驚險萬分。
張衍不欲多事,一撥雲頭,正想繞轉過去,可那駕馭雷雲之人卻忽然分出一朵烏黑厚雲,往他罩來。
他眉毛一挑,擡手打出一團罡雷,將此雲震散。
可對方還不甘休,又是兩道疾雷轟至,他袍袖一個拂動,乾坤葉飛出一轉,將雷芒擋下,口中則道:“貧道只是路過此地,無心插手道友之事,還望不要誤會了。”
修煉到了元嬰境界,多是極爲珍視自家性命,若不是生死仇敵,或者涉及什麼天材地寶之爭,毫無必要在同輩修士之間起得衝突。
通常而言,這聲招呼一打,想來對方也會住手,可出乎意料,那人不知火氣甚大,還是不願相信張衍所說之語,依舊是把罡雷不斷打來,有些不依不饒。
張衍眼睛微眯,這等莫名其妙的鬥法,他不願爲之,看了那正逃遁的兩名道人一眼,心念一轉,趕了上去,須臾到了二人身後,把劍光一展,就將他們裹了進來,一催法力,眨眼去得千丈之外,再幾個騰掠,就已把雷雲甩在身後。
又飛去百十里,他方纔在雲頭站定,把那二人放了出來,稽首道:“兩位道友請了。”
這二人此時驚魂甫定,其中一名乾瘦老道見了張衍,神情頓時爲之一變。
張衍敏銳捕捉到了他面上變化,盯着他道:“這位道友似是見過在下?”
那名老道人被他看得心慌,硬着頭皮道:“是是,那日壁礁府圍攻清羽門,在下前去看熱鬧,曾有幸望遠遠見過張真人一眼。”
張衍笑道:“原是如此,還未請教兩位名諱?”
那老道忙打了一個道揖,道:“不敢當,在下崔木龍,此是同門師弟韋敬輝。”
他旁側那一名年輕道人知曉張衍乃是一位元嬰真人後,趕忙也上來恭敬一禮。
張衍又問:“不知適才那是何人?爲何追索你師兄弟二人?
崔木龍嘆了口氣,道:“真人有所不知,那是東海之中的一頭龍鯉,我師兄弟二人有個癖好,就是最喜美味,可吃遍東海,唯有那頭老龍鯉的徒子徒孫最爲鮮美,今日嘴饞了,便特地出來打打野食,這頭老妖平日裡都是蟄伏洞中不出,可今日不知抽了什麼瘋,竟然出了巢穴,如不是真人相救,怕是難以逃得性命。”
張衍適才見那雲團,就疑對方乃是一妖修,此刻聽得那作法之人竟是頭龍鯉,心中不由一動,暗自思忖道:“莫非是那個原故不成?”
他身上攜有那朵程真人贈送的“瑤紫簪花”,此花能把萬里之外的龍鯉吸引過來,想來是走得近了,是以被這老妖察知。
這麼一想,那老妖很可能衝着自己而來的,而這二人只是被捎帶上了,否則以他們這點修爲,面對那等大妖,怕是一個照面都撐不過去。
他念頭轉了幾轉,眼下他尚準備往壁礁府去,還無暇來理會這頭老妖,等到回來之後,再作計較。
倒是崔木龍和韋敬輝兩人被張衍救了性命,感激無比,竭力邀請他一同去府中品嚐美味。
韋敬輝更是道:“張真人,在下洞府火蝮島距此不過六千餘里,家姐也極好客的,雖然在下修爲低微,法力淺薄,可竈頭上的功夫卻敢自誇。”
張衍笑着言道:“貧道今日尚有要事在身,待了結之後,定來道友洞府造訪。”
韋敬輝大喜,他先前聽崔木龍說過張衍之事,知其與清羽門關係匪淺,拋開這些不說,自身還是一位元嬰真人,若是攀上幾分交情,那麼投靠清羽門便十拿九穩了。
崔木龍猶豫了一下,道:“張真人,聽聞崇越真觀的弟子正在四處打聽你的下落,真人千萬要小心了。”
張衍目光閃了一閃,稽首道:“多謝崔道友告知,兩位,告辭了。”
言訖,他轉身拂袖,駕一道遁光飛起,躍入罡雲之中,望東飛走。
那壁礁府極是好找,行出約有兩日功夫,他便遠遠望見一處海上聳起一座壯麗宮城。
此城五色珊瑚爲牆,黑礁爲灘,規模甚大,闢地千里有餘,樓宇鱗次櫛比,無不精麗。
朝陽之下,海上粼粼波光閃躍,琉璃屋瓦沐浴金霞,鮮豔奪目,遠處大殿高塔如影如畫,渺渺融入海天之間,不愧是盧氏一脈營造萬年之所在。
城心正中,有一處千頃大小的海穴,原本是那大海舟停泊之所,現已是空空蕩蕩,一物不存。
那艘大海舟打造初衷,本是爲府主出行彰顯武威權勢,震懾東海水族,並無法變幻大小,張衍因嫌棄其攜帶不易,是以就扔給了盧常素。
若是將來回得溟滄派,此物只能送與清羽門爲禮,權當做個順水人情了。
現距盧氏破府兩月不到,盧氏族人雖已煙消雲散,但東海上的散修小宗還不知清羽門如何處置壁礁府這處殘址,是以還在小心觀望,尚還未曾出手佔據,只有一些海中魚蟒成精的小妖不知就裡,看此處禁制已廢,自以爲得了便宜,佔了幾處宮宇去,扯旗稱王。
這些小妖修爲低微,無甚本領,張衍也不去理會。
沿着城牆繞遊一圈之後,他感應到那處靈脈正海穴之下,便就一摁遁光,往下衝去。
海穴中不少小妖察覺到一股強橫無匹的氣機的衝來,都是驚慌失措,四散逃避。
下去了直有數十里,就到了海穴底部,見一團微光陷入泥沙之中,內中似是別有洞天,知是找到了所在,他撐開劍光,將身遁入,化虹隨劍而走。
到了那處亮光前,劍光倏爾往下一落,只覺微微一滯,似是撞上了什麼阻礙,他喝了一聲,把法力猛的一催,就突入進去,此時眼前景物頓爲之一變,目光四下裡一掃視,見自己到了一處盡是明珠彩光的瓊殿之中,佔地約有百畝大小,滿眼琪花瑤草,不過許多地方坑坑窪窪,看得出被人採摘過了。
張衍心下思忖,這應是王英芳與盧常素前番來時所爲,留下的這些草木多是隻能賞玩妝點,別無什麼用處了。
他腳下一蹬,乘風而起,頃刻之間,把殿宇走遍,尋得一處靈氣最爲濃烈之處。伸手入袖,把山河圖取出,再往空中一祭。
這一副山水繪卷立時浮在半空,沿着圖軸徐徐展開,不過片刻,就展至百丈大小,其中現出無數山水州陸,通都大邑。
張衍一捏法訣,這圖卷震了一震,就把人間州城隱去,獨留山嶽江河猶在,隨後就有一絲絲璀璨靈光自地脈中飛出,如受吸力牽引,俱往圖中投去。
他在這裡抽取靈脈,壁礁府外,卻有兩名身着藍色道袍的修士飛至,二人望着下方,臉露興奮之色,低語了幾句,就有一道飛書去往天中,隨後遠遠退了出去。
這兩人皆是崇越真觀弟子,張衍在出得清羽門後,實則就被此觀弟子盯上了。
可他乃元嬰修士,大多數時候卻是在極天之上飛遁,東海地界又是廣大無邊,要想找到他的下落哪裡有這麼容易?
就算偶爾驚鴻一瞥,可等消息傳回至觀中時,他又早已不知去往何處了。
只是此次他在這裡收取靈脈,需逗留不少時日,卻是給了崇越真觀一個機會。
不過兩日之後,就有一道矯若驚龍的長虹飛至,到得殿宇之上,那光華一開,沈林圖手持拂塵,從中走出,他得到飛書傳信之後,爲怕張衍走脫,就疾展遁法,以最快之速趕來此處。
不過到了這裡,他卻也不急了,朝下看了一眼,撫了撫鬍鬚,淡淡一笑,他並未往海穴中去,只是走了兩步,坐下下來,耐着性子等候張衍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