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將翼崖神像鎮壓之後,連過四十餘日都是安穩,沒再見到有什麼風波動靜。
這時已是入了年末臘月,到得初九,地火天爐之中傳來一陣陣擊甕之音,鹿歧山上岩石震慄,罅隙之中,有散碎沙礫不絕落下,爐煙滾霧宣溢而出,頃刻將千丈大小的窟坑填滿,不多時,有聲揚起,如羣鳥遷巢穴,啾啾亂響。
幾日之前張衍便看出開寶的時機到了,怕出了什麼差池,也沒有行功運法,只是在旁看護。
忽然底下有一道金光飛出,直往他處奔來。
這是樑、魏二人換了闢地乾坤葉回來,張衍把大袖一捲,就把此寶收了。
又等了差不多有十幾息的功夫,耳畔忽聞一聲大響,有如晴空劈雷,轟然震開,十餘道光霞如虹飛出,衝在半空,緩遊浮騰,各有精氣包裹,放出半尺霞光,殊爲絢麗。
張衍隨手一招,攝來一寶,橫在面前一看,這是一對金鞭,五尺長短,柄處渾厚,入手緊實,可分可合,鞭身共分二十四節,呈八角形狀,稍稍晃動,耳邊就有風雷之聲,隆隆作響,一激法力,兩鞭一齊躍至空中,一有風雲盤旋,一有雷電纏繞。
他讚了一聲,道:“好一把風雷鞭。”
想了一想,再一伸手,捉了一件法寶過來,信手抹去其上精光,現出真容,卻是一面小旗,藍靛色面,手撫上去,光滑似緞,紋理似歡舞鳥獸,暗含玄妙,邊緣有明黃色流蘇,拿起來一搖,盪出片片瑰麗雲霞,去得十丈外方纔緩緩消去,看得出應是一件守禦之器,他暗暗點頭,這兩寶皆非凡品,擡頭一看,見空中雖法寶各現霞彩,但都無甚奇異,唯獨其中有一團精光愈放愈亮,很是奪目,與餘者大爲不同,因此起手一點,也自招了下來。
拿起一看,這寶是一盞樣式奇古的蛇形燈燭,銅色燭臺,有半尺高,盤蛇託底,鱗斑匝密,蛇嘴大張,吐出一信,上有一團豆大火芒,忽閃忽滅。
他吹一口清氣上去,此火非但不熄,反而猛地竄高數寸,灑下一道如水柔光,滿地幻影,似有數條蛟蛇在裡攀遊。
此寶如此古怪,他片刻間倒也看不出有什麼奧妙,就擺在了一旁,又把剩下幾件法寶一一檢視,卻發現俱是靈器。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好歹煉這些法寶所用寶材是那翼崖神像,怎麼卻無一件成得玄器的?
樑長恭與魏叔丹二人煉寶已畢,早已自爐門走出,只見張衍查驗法寶,因此站在一邊,不敢上來相擾。
此刻見他心生疑惑,樑長恭上來一拱手,道:“真人勿疑,此間法寶件件俱是上品靈器,不過因根底還算豐厚,若是能找得與法寶有緣的主人溫養,倒是有成就玄器的可能。”
魏叔丹生怕張衍以爲他們二人沒有盡心盡力,也是連忙出言附和。
他們平生只煉成過兩件玄器,張衍那闢地乾坤葉便是那第二件,根本是可遇不可求。
這由列玄教祖師神像所煉法寶,其實也是俗流,可要孕出真識也並不容易,只是較別家法寶機會爲大就是了。
張衍點了點頭,這些法寶他本也是準備帶去給了門下弟子,不成也不必強求,便道:“貧道先前曾言,若是出得法寶,可由幾位各擇一件,這十二件法寶,兩位看哪件合適,便取了去吧。”
兩人都是有眼色的,看張衍方纔擇過幾件,似乎屬意那風雷鞭和那面錦藍旗,因此故意漏去不揀。
樑長恭沒有多看,取了一隻銀絲小爐過來,一入懷中,暖意融融,渾身舒泰,自家精神也振奮了幾分。
他生平所煉法寶甚多,可從沒有一件似這小爐般與自家相契,臉上也是不覺露出喜愛之色。
魏叔丹則拿了一柄白牙摺扇在手,把扇骨一開,香氣撲鼻,瑞光鋪開數丈,扇面中現出梅蘭竹菊,各顯冷傲清貞,只是看着好像並不出奇。
他眉頭一皺,再把此扇翻過來再看幾眼,心中略動,眼中突地現出一絲喜意,“啪”的把扇合上,不動聲色藏入袖囊之中。
張衍既然允諾二人任擇一寶,當也不會去管到底有什麼玄妙,將袖一揮,把餘下法寶都收了去,隨後又抖手拋出兩隻玉匣過去,道:“二位爲貧道辛苦數載,此是煉寶酬謝。”
樑長恭連連擺手,道:“我等既蒙張真人賜寶,怎敢再收酬勞?不妥不妥。”
魏叔丹卻一招手,將兩隻玉匣拿了過來,對樑長恭使了個眼色,嘴中則道:“既然是張真人所賜,樑道兄,我等就收下吧。
他雖與張衍相處時間不長,但也看出他絕非故作客套,這數年來煉寶,也未曾有絲毫懈怠,收些酬勞,自問也是當得起的。
張衍笑道:“樑道友你也不必急着推辭,貧道還有一樁事,要勞煩二位。”
樑長恭見得如此,也只好收下了,又拱了拱手,道:“真人有事儘管吩咐。”
張衍將自己需祭煉劍丸一事說了,最後言道:“煉器一道,兩位算是行家裡手,只是這劍丸非比尋常,所需寶材苛刻稀少,貧道畢竟只是此洲過客,倉促之間恐難蒐羅完全,這便需兩位相助了。”
樑長恭笑道:“此事易耳,在下改日喚一名門下管事來真人座下聽用,所需何物,儘管吩咐他去辦便可。”
魏叔丹點頭道:“張真人若還有什麼需我出手的,命人告知一聲便可。”
張衍一個稽首,道:“那此事就拜託了。”
二人一齊回禮,道:“不敢當。”
二人離府已有數載,眼下見已無甚要事,便告辭離去,他們不敢誤了張衍的事,不過三日間,就將所需諸物送了來。
張衍檢點一番,發現無一遺漏,把袍袖一蕩,俱都收了起來。
他默坐了一夜,到得第二日辰時,見祭煉合適時已到,就縱身往地火天爐之內飛去。
天爐之內,窟坑共分三百六十五間,先前樑、魏二人煉寶之時爲借火勢,選在了南位上,不過用了十數間窟坑,但張衍祭煉劍丸另有講究,不在意方位,卻需將一物取來。
他身形騰空,腳下踩雲,徑直往中間去。
重祭劍丸,這就要把此寶返溯初道,將先前煉劍者留下的那一絲痕跡徹底抹去,使其與自家心神契合,渾然合一,再無半點瑕疵。
若是他還是化丹修士,那是萬萬做不到此點的。
因此寶與他心神相合,哪裡需去,哪裡需淨,只有自家知曉,是以就算請得長輩高人出手,也不穩妥,若是走錯一步,非但劍丸廢棄,還要連累自家亦要受創。
未有多久,張衍到了天爐正中,左右掃了一眼,在高處尋了一塊大石落下,將禁制牌符取了出來。
有此物在手,他不必似樑、魏二人用幡旗引動壘石,拿在手中,起法力一催,石塊如蝗飛起,霎時露出爐中地窟。
往裡瞧了一眼,見其中深不見底,邊緣處焦黑一片,這裡通向地脈火肺,堵石一開,地火之氣陣陣涌來,連他也是感覺炙熱難當,立時心念一動,身上寶衣立時精光大漲,照出三尺,把熱氣逼退了下去,他在那大石之上坐定下來,把星辰劍丸喚出,按那煉劍之法,他先把劍丸安撫一番,再將手中令符一晃,口中輕念法訣,不一會兒,這令符輕輕顫動,煥發出縷縷異彩。
張衍看出對了路子,因此也不停頓,發出不絕誦聲。
約有一炷香的功夫,那爐底之中就有一團紅藍相間的靈火倏地飛出,有巴掌大小,焰光閃爍,在空中兜兜轉轉,卻不肯落下。
見了此物,張衍目光凝定其上,神色肅穆,將舌尖咬破,噴了一口精血出來,飛去數丈,正中此火。
這團靈火立刻發出嗤嗤之聲,藍紅之色變幻幾次,須臾之後,隱隱現出紫色,就不再動彈,似已是安靜了下來。
張衍伸出一指,這火乖順落下,停在他指尖之上,便是火焰熊熊,閃動不已,也不覺灼熱。
他不禁臉露微笑,祭煉劍丸所需要的爐火獨特,並非眼前所見之火,而是深埋在地底深處的一絲坤陽真火,便是這麼大一處地火天爐,這真火也不過只有四口而已,還是當年兩位洞天真人費盡辛苦,從他處尋來的。
這真火用一口便少去一口,不過只要火種還在,過得百年還可再生出一口來,若不是他有雙月峰禁陣令符在手,要借火一用,恐怕還需付出不小的代價。
他把袖擺動,將從地面上攜來的寶材擺開,堆有小丘一般高下,隨後起手一指,這火飛出,到了那些寶材之上,繞旋一圈,頓時如蠟融下,最後只得幾粒晶砂,再旋一圈,化作一股清氣騰起。
他心意一催,星辰劍丸已懸在眼前,法力稍作運轉,將那清氣一絲一絲引入劍竅之中,待將氣息吸盡,劍丸清吟一聲,光華一縱,就落入他眉心之中。
那道冊所載祭劍之法奇特無比,需在人身竅穴中祭煉,這纔可無受外間雜氣沾染。
這法門並不繁瑣,他早已是記熟在心,只需照其上所述按部就班祭煉即可,因此把眼一閉,用心神捉了劍丸,就將法訣運轉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