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與洛清羽平日裡少有往來,可如今後者卻突然來得面前討教,他知曉這其中必有緣故,而能令其親身來此,這背後之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
他不禁揣測,這不定就是秦掌門允諾自己借用那浮游天宮一事,惹得哪位真人出手了。
洛清羽雖言語之中說得乃是切磋,但他已能想象的到,若是此一局敗於此人之手,對方之師定會向掌門進言,言及自己並無入浮游天宮修行的資格。
至於避而不戰,更不是什麼好選擇。
洛清羽堵在他前往昭幽天池的必經之路上,他要是繞了過去,倒也可以,可如此一來,那便是示弱之舉,不但有損自家聲望,且還會讓門中師長看輕,那背後之人更有理由藉此發難,壞了他的好事。
今日對方既然已經出招,那他唯有見招拆招,出手應對,斷無退縮之理。
張衍不動聲色擡起手,在魏子宏頭之上一拂,一道清氣遮了那眼痕去,隨後輕輕一推,分出一團流雲,將其推了出去,出言囑咐道:“徒兒,爲師有些事要料理,你帶着你母,且去一旁等候。”
魏子宏被那雲煙一裹,霎時出去百丈之外。
洛清羽隨意看了一眼,道:“這童兒倒也是好根骨,是師弟新收的徒兒麼?”
張衍淡然一笑,道:“此去凡俗間走了一遭,不想覓得一名佳徒,也是運氣。”
若是拋開魏子宏那額上之目不提,似這他般資質,在九城陸洲之中也有不少,因此洛清羽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再費心留意,轉而目注張衍。
他正色道:“當日大比之上,未曾與張師弟交手,誠爲憾事,不過你我份屬同門,廝殺拼鬥,未免傷了彼此和氣,不妨如此,爲兄這裡有一副青平涵煙陣圖,乃我多年煉製所成,本欲在十六派鬥劍之上一展其威,會一會諸派高人,現如今,卻要先請張師弟指點一二了。”
張衍神情不變,一個稽首,道:“正要領教師兄高明。”
洛清羽點了點頭,他清喝一聲,一起法訣,就將一副陣圖擺在腳下,立於兩人之間。
此圖須臾擴展出去數裡,將上下天地一齊籠入其間,隨後蘧然一震,牽動靈機,放出無數清光瑞氣,倏爾奏響奇樂,音色妙曼古雅,如清泉流淌,浸潤入心。
張衍凝神看去,只見其如畫卷展開,其中山水相連,天地如洗,碧空澄淨,雖只能窺見一角,但卻也能看出內中暗含無窮玄妙。
洛清羽劍眉揚起,伸手一引,高聲道:“張師弟,請!”
也是由於同門之故,他方纔客氣請張衍入陣,若是對敵交手,他只需在鬥陣之時祭了出來,如是事先並無防備之人,根本無從躲閃,頃刻間便會被他拖入陣圖之中。
張衍微微一笑,大袖一擺,灑然入陣。
這陣圖底細不明,貿然入內,不得破法,很能破開陣去,若是萬一失陷其中,雖不至於如何,但也是大丟臉面,不過他有所依仗,是以怡然不懼,洛清羽看他入陣之時毫無猶豫之色,也是暗中一聲讚歎,道:“張師弟這心性,果真是個修道種子。”
他此次奉師命前來,要與張衍比鬥一番,但此來之前,顏真人又暗中吩咐於他,叮囑其無需做得太過,只消做做樣子即可,勝也可,敗也無謂。
他暗中揣摩師意,自己老是因是不想太過得罪張衍背後彭真人,因此思來想去,遂決定以陣圖相會。
張衍一入陣中,就見面前景象爲之一變。
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綿延山嶺,重疊錯落,似是望之無盡,一座座排布成玄奧陣勢,每一座山頭之上,皆有一杆幡旗,那幡旗一個晃動,就勾動千重青煙,萬里雷雲,狂嘯呼卷,揚塵蔽日,見得生人進來,那青風霎時捲來。
張衍心意一動,放出三尺護身寶光,將其擋在外側,然而那青風似是利刃一般,眨眼就削去了一層,見其這般銳利,他也是微微吃驚。
洛清羽此時也自入了陣圖之中,他從那高處青風中探出身影來,朗聲道:“張師弟,我這陣中,操演的乃是‘清機風雷儀法’,我知你身懷紫霄神雷之術,今日便來看看,是我這養煉出來的雷法厲害,還是你修煉的紫霄神雷厲害。”
這風雷儀法,需用五功之一的《青靈顯化元微法》催動,再借陣峰相助,方能生生不息,無有斷絕。
這陣圖之中的陣峰並非幻象生成,而是洛清羽採集天地精粹,萬年元木,耗盡心血一一煉化出來。
這百餘年中,他也不過祭煉出三十六座,一經催動,就能與自身功法相互呼應,引發風雷傷敵。
他方纔言語之中提及欲在十六派鬥劍之時用出此圖,這也並非虛語,心中的確有此打算,不過眼下這“青平涵煙陣圖”尚未煉至完滿境地,不過粗粗煉成,若是這陣中有三百六十座陣峰,其威力能提升至不可思議之境地,以一敵百,也是不在話下。
張衍大笑一聲,迴應道:“既然洛師兄有興,小弟定當奉陪。”
他伸手一指,霎時霹靂作響,一道紫芒閃現,如蛇狂舞,橫裂長空,疾衝而來。
洛清羽一聲喝,忙起法訣一引,三十六杆幡旗一振,齊上各有一道清氣匯聚,盤纏一處,霎時風雲相匯,雷電交加,化作一道道清芒自天際劈落,與那紫電撞在一處,霎時間,只聞一聲雙耳欲聾的大響,引得陣中羣山皆響。
只是紫霄神雷威力無窮,不愧是溟滄派中排名第二的神通,哪怕張衍只是練至小成,還不算精熟,也是霸道狂猛之極,青色風雷方纔迎上,便一觸即潰。
洛清羽眼中略現驚色,暗忖道:“如今張師弟尚未凝聚法力真印,這紫霄神雷之威已是如此厲害,若是等他到突破到了化丹三重,那豈非更加難以對付?難怪老師與朱真人要我此時便就前來。”
他淡淡一笑,又繼續把青雷催動。適才表面上看去是張衍佔了上風,但這清機風雷乃是藉助陣圖法寶所施展,洛清羽自身所耗甚少,若是尋不出破陣之法,在無窮無盡的雷法之下,縱然張衍丹成一品,後力綿長,卻也經不起如此消損。
洛清羽自信,自己只需耐心操演,時間一長,必能佔得勝局。
張衍將寶衣護身精芒撐起,放出絲絲毫光,抵住那道道風雷,緩緩遊目四顧,適才他看得清楚,洛清羽所施風雷,全是憑了那些峰頭之上的幡旗借力,若是能將其一一拔去,那麼此陣圖便也無甚威能了。
有了對策之後,他當下起劍一縱,化芒飛遁,破空斬氣,視那刮骨青風如同無物,瞬息之間,就到了一座峰頭之上。
他於上空轉了一圈,將其上有團團風雷相護,不是尋常手段能破,便起指向下一點,一道雷芒激射而下,轟隆一聲,就將這面幡旗毀去,隨即劍光一個撥轉,又往下一處飛去。
不過一刻時間,他便接連毀去了十數面幡旗。
洛清羽藏於青風之中,神情淡然,看着張衍動作,卻並不出手阻止。
如要破陣,的確非要一一除去山頭幡旗不可,但他這陣圖非同一般,非但陣中有陣,還有一件玄器鎮壓其中,此物名爲“定坤珠”,雖不能傷敵,但卻能鎮住氣機,自行演化陣法,每攻破一座陣頭,它便會在後生出一座。
破陣之人除非能將這陣法一口氣全數除去,否則斷無破陣可能,若是按部就班而來,遲早力竭而死了。
張衍連飛遁迅捷,又過得一刻,便將那三十六峰俱都攻破。
然而此時,洛清羽輕卻起法訣,一個運轉,眨眼之間,又有三十六面幡旗自峰頭之上生出,又如先前一般。
他輕輕一笑,雙手負後,道:“張師弟,你不要再徒費氣力了,爲兄勸告你一句,你若答應不去那浮游天宮修行,爲兄便開了陣門,放你出去,保證今日之事絕無第三人知曉,你看如何?”
他等了一會兒,只聽雷芒之中有聲音迴應道:“洛師兄未免太小看於我,方纔所爲,不過驗證小弟心中所想,這區區一面陣圖,要破之又有何難?”
洛清羽搖了搖頭,只以爲他嘴硬,不過張衍既然不肯答應自己的條件,那便絕無放手的道理了。
他神色轉冷,連連催動法訣,發動風雷,心中道:“稍候待張師弟力竭,我便攜了這陣圖放在汲泉峰上,過個十天半月,再放張師弟出去,看他還有何臉面再去那浮游宮修行!”
這陣圖自成天地,把人困上數年也是輕而易舉,張衍若是被困其中,洛清羽雖不會傷他,但這消息一旦傳出,便是之後出得此陣,又豈有臉面再去浮游天宮?
就在洛清羽自以爲勝券在握之時,卻見底下有數十點赤光飛出,此物大小不一,有些細小如米粒,有些大如魚眼,看起來有些眼熟,待他反應過來是何物時,不覺悚然一驚,大叫一聲,道:“赤雷珠?不好!”
他待要收起陣圖,但爲時已晚,只聽得轟轟發發一陣大響,似乎天地塌陷,眼前景象一變,自己已然身在陣外。
張衍立在不遠之處,對他一個稽首,道:“洛師兄,承讓了。”
言罷,把袖一擺,捲了魏子宏母子二人過來,便飄然而去。
洛清羽怔然看着他遠去,又看了看手中那已缺去一角的陣圖,不免搖頭苦笑,默然無語。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