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後,守名宮,飛鶴樓前。
十二名弟子聚在一處,言笑正歡,這行人皆是師徒門下弟子,俱是明氣三重境界,此次前往小魔穴中修行,是想要藉助其中沛然靈氣,繼而凝結玄種,邁入那玄光境界。
如今守名宮不再是先前那般幽寂之地,彭真人擺明站在了師徒一脈這一邊,因而不少師徒一脈中的低輩弟子前來借魔穴潛修,順便還能磨練心性。
有一名弟子突然嘆了一聲,擔憂道:“聽聞那心魔善於作弄人心,又無形無影,極難防備,也不知小弟能否抵禦得住?”
當即有一個身着藍袍,長身修雅的弟子笑了一聲,用開玩笑的語氣言道:“其實區區魔頭,衆位同門又有什麼可怕的,我等人多勢衆,聚在一起,難道還怕魔頭過來,若有哪個師兄被魔頭迷了,小弟一個巴掌扇上去,還怕拍不醒?”
他這番話頓時惹來一聲鬨笑,有一名粉衣女子撇他一眼,捂嘴笑道:“行啊,俞師兄若是被魔頭迷了,小妹定不手軟,保證耳光又響又亮。”
俞師兄也不含糊,嘿嘿笑道:“包師妹若不打得我臉腫,那就是心疼小弟。”
這些弟子俱是出自同一個師門,而且有幾人還自小識得,是以彼此言語之間都沒有什麼顧忌。
這話一出,就有一個弟子靠上來,用肩頭一撞那俞師兄,擠眉弄眼地笑道:“就怕俞師兄見到的魔頭與包師妹長得一般模樣,捨不得醒來啊。”
包師妹俏臉一紅,啐了一口,嗔道:“呸,沒臉沒皮。”
衆弟子都是哈哈大笑。
墨瑛看着幾位同門,也是脣角露出笑意,她道:“其實我等也是運氣好,入那魔穴還能得門中修爲高深的前輩護持,當真是該慶幸。”
諸弟子紛紛贊同此言,魔穴可不踏郊春遊之所,此前入得此間者。得以全身而退的甚少,只是如今正巧他們趕上了好時候,是以佔了幾分便宜,也算是他們的機緣了。
這時,一個纖纖弱質的少女出言道:“不知是門中會遣哪一位前輩護持我等?不知比我等恩師如何?”
墨瑛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許是哪一位長老座下吧,芮師妹不必擔憂,想來那位前輩修爲定也是不弱的。”
他們這十二人等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就聽聞天空震響,有一道飛煙自雲中徐徐降下,不多時,雲霧一收,露出一個英偉不凡,俊逸脫俗的年輕道人來。
一見他面,衆弟子只覺其星眸深邃,望之難測,自此人身上有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不覺心頭凜然,呼吸一緊。
墨瑛第一時間便認出這道人身份,櫻口一張,驚呼道:“張師伯。”
八年前門中大比,這些弟子之中也有幾人也是見過張衍的,俱是紛紛驚呼出聲。
有不明其身份的弟子詢問其故,方纔明瞭他身份,不由駭然。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門中竟然將十大弟子之一的張衍遣來護持他們,一時都是瞪大眼睛看着,連大氣也不敢出。
張衍臉上帶着溫和笑意,目光自這十二人面上一一看過,道:“你等可曾準備好了,時辰一到,我便要帶你們下得魔穴去。”
他畢竟地位高高在上,雖然語聲平穩客氣,但這些明氣弟子卻爲他身份氣勢所懾,一時之間,竟沒有人敢出來答話。
墨瑛遲疑了一下,正想開口,那芮師妹怯生生地言道:“張師伯,我等丹藥法器都已準備妥帖了。”
張衍緩緩點頭,也不多言,一甩袖,當先入了那飛鶴樓。
這些弟子仍是愣愣站着,直到聽到裡間傳來一聲沉喝,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些進來。”
他們這才紛紛回過神來,急急進了樓中。
張衍目光望去,見此時那海眼之中已是咕嘟嘟翻滾而起,似是燒沸了一般,知是時辰到了。
他沉聲言道:“你們且聽着,稍候我施展法力,攜你等入得魔穴,到了穴中之後,若是見得什麼異象,莫要驚慌,也不要胡亂出手,可曾聽得明白?”
這十數名弟子哪敢不應,都是點頭稱是。
張衍不再多說,一卷袖,道了聲:“起!”
霎時一股煙雲放出,將這些弟子俱都帶了起來,他們只覺身軀一輕,就感覺被一股浮力托起,身不由己往那海眼之中投去。
一陣恍惚之後,再仔細看時,發現自己被裹在了一層煙氣之內。
這煙尤爲奇特,不凝不散,薄如蟬翼,非但周圍那是疾流海水看得清清楚楚,。每個人還能彼此相望,待初時的不適過後,他們驚奇發現,彼此之間,居然還能清晰言談。
墨瑛暗暗吃驚,她乃是墨天華的後輩,平素也見過幾名化丹修士,不是沒見識的,似這等丹煞變幻,說明運使之人,至少已是到了變幻由心,剛柔難測的地步了。
有一名弟子忍不住興奮言道:“來此之前,小弟可未曾想到,竟是張師伯來護持我等。”
接話的便先前那名姓包的粉衣女修,也是驚歎言道:“是啊,早就聽聞聞過張師伯的名聲,今日看他,雖是毫無架子,但我站在他面前,卻是有些喘不過氣來呢。”
衆弟子都是深以爲然地點頭,張衍言談之中雖帶着幾分笑意,但往那裡一站,卻感覺威嚴剛毅,他們不自覺就會收斂舉止,小心翼翼。
張衍在低輩弟子之中現在算得上是名聲遠播,畢竟他是百年來唯一一名自下院而來,而又並非世家門下出身的真傳弟子。
後來他大破斬神陣,一劍鬥百人,再到奪得十大弟子之位,樁樁件件都能被引爲談資,甚至發人奮進。
張衍一路向下,破浪前行,神色間輕鬆平靜。
當年他順那海流而下,用了大約半個時辰方纔到得底下,但如今他已是化丹二重,破了殼關的修士,便是帶了十餘名弟子,也是用不着這許多時間。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望見前方有一道明亮光華,知是到了海眼入口之前,便喝了一聲,鼓起丹煞,撞入其門之中。
這十餘名弟子只覺轟隆一震,眼前光線一亮,驚奇發現自己已是到了一處明朗廣大,雄偉奇闊的洞窟之中,頭頂不停有海水如瀑衝下,只是到了那裹住身體的薄霧上,卻如同撞上了什麼壁障一般,都是往兩旁而去,不由驚歎連連。
張衍目如冷電,來回一掃,不覺雙眉微微挑起,這裡的靈氣比昔日更爲濃郁了。
這卻不是什麼好事,而是魔劫欲發,天地變幻,氣數流轉,是以這魔穴亦是在一日復一日的壯大。
而他當年因來過此處,是以今番感受更爲深刻強烈。
他念頭一轉,大袖擺動間,落下地來,先把那丹煞收了,將衆弟子放了出來。
回頭一望,卻見有二人已經有些神思不屬,似是迷迷糊糊,要入睡一般。
他搖了搖頭,陡然大喝了一聲,那兩弟子名乍聞此音,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來了過來。
張衍看了他們一眼,淡淡言道:“此處魔頭衆多,尤其是那陰魔,無形無影,擅侵入心竅爲惡,我雖是護持爾等來此,但也只保得你等不被那行魔,真魔所傷,若是心魔作怪,我不可能時時看護,只能靠你等自己小心提防了,若過不得這一關,也不配爲我溟滄弟子。”
這十二名弟子聽了這話,都是心頭凜然,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
張衍負手而立,打量着四周。
他來此之前,便一直在想,當年之事,究竟是血魄宗所爲,而是其門下弟子所爲?
這表面上看起來似是相同,但其實大爲不一樣。
若是貿然對上一個宗門,他自問還沒有那份本事,但若只是對上一兩名同境界的修士,那他卻是絲毫不懼。
根據他的推斷,昔日那一股血魄宗弟子,應該只是無意中發現此地,而並非血魄宗知曉了這裡。
他這麼想並非沒有理由。
首先,魔門弟子其門內結構甚爲鬆散,並不像是玄門大派一般衆弟子聚在一處,往往同門弟子也並不相識,只要彼此功法相同,就可以說得上是“同門”了。
之所以如此,那是由其功法特點所決定的,魔門講究的就是掠奪殺戮,若聚在一處的弟子過多,反而要彼此搶奪,直至某一方佔了上風,將同門驅逐出去,或者殺死爲止。
是以魔門六宗中,佔據六大魔穴的,只是其宗門之中六股最大的勢力,而並非此宗門全部。
張衍暗想,若是自己是那血魄宗弟子,發現了這一處小魔穴,那定是欣喜若狂,無論是出於什麼考慮,都絕對不會讓同門知曉,甚至會千方百計阻止這個消息流傳出去,這也符合當日那些魔門弟子的舉動。
至於那血魄宗弟子的人數和修爲,他也有所判斷。
當年齊雲天派遣來此的元嬰長老並沒有發現另一處入口,恐怕是因爲線索太少,人手不足,但卻也說明那處地界距此較遠。
若是血魄弟子稀少,只在入口近處就能找尋魔頭,就根本無需往裡深入,定是弟子衆多,掃平了近側魔頭,方纔來到此處。
但若人數過多,卻又容易走漏消息。
故此,他大膽推斷,當年那一股血魄宗修士,有七成以上可能是由一至三名化丹修士及其所帶領的門下組成。
但這麼些年過去,情況或許有變,而且也不能完全排除有更高修爲的魔宗修士在此,那就要小心應付了。
張衍思索了許久,眼中漸漸有精芒開始閃動,臉容上也流露出一股冷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