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範長青等諸人之後,張衍方纔過去與琴楠說話,笑道:“琴師妹,可有閒暇去爲兄府中一坐?”
琴楠正與劉雁依說笑,見張衍與她說話,很是隨意回過來頭來,彎眉一笑,道:“好呀,既是師兄之請,那小妹便叨擾了。”
張衍輕輕一笑,道:“既如此,那爲兄就帶師妹一程,得罪了。”
言罷,他清喝一聲,把袍袖一揮,霎時起了一道雲煙,就把兩女腳下托住,隨後把法訣一掐,施展小諸天挪移遁法,只一晃眼間,三人便出了溟滄派山門,直往昭幽天池而去。
兩女只覺耳邊呼呼風聲刮過,眼前景物一片模糊,知道這是飛遁到了極致的緣故。
琴楠心中讚道:“張位師兄出外二十載,不但凝丹功成,還學了許多上乘道術,果真是了得呢,難怪便是恩師也多番誇獎於他。”
她這番心思,只是單純豔羨,卻沒有半點嫉妒之心。
陶真人之所以看重她,把她從自己徒兒那處搶了來做嫡傳弟子,便是因爲她心懷赤子,真情真性,平日裡敢鬧敢笑,可若一旦修煉起來,便自然而然忘卻一切,心板之上的雜念如流水過處一般被沖刷乾淨,再無半點痕跡。
這時兩女只覺身形一頓,再看去時,訝然發現,只這一會兒,竟已是到了昭幽天池山門牌樓之下。
張衍微微一笑,運轉法訣將陣門開啓,擡腳往裡而入,兩女相視一眼,也是跨步而來,須臾之間,便自落入洞府大殿之上。
張衍正要回頭招呼琴楠,琴楠卻捂嘴一笑,道:“師兄且快快離去,師妹這裡有雁依陪着便也夠了,師兄你在此處,雁依卻是連大聲說話也不敢呢。”
張衍平素對人也是溫言和語,從不疾言厲色,可是劉雁依看自己師傅時卻總覺得威嚴深重,不可揣度,自然而然便收束行止,不敢有半絲逾矩。
張衍哈哈一笑,灑然道:“卻是我的錯了,好,雁依,這昭幽天池你也算是半個地主,既然你與琴師妹投緣,便由你帶着師叔好生遊覽一番了,爲師便不在此處礙眼了。”
劉雁依忙垂首應下。
與兩女分開之後,張衍也自出了大偏殿,心中忖道:“我與周師兄也是二十年未曾相見了,今日回返山門,自當往他處走一遭,我也正有許多事情要與他相商。”
他正待動身,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一樁事來,便一轉身,入了偏殿,在榻上盤膝坐下,於心神中呼喚起羅蕭來。
不一會兒,羅蕭翩翩而至,盈盈一禮,柔媚一笑,道:“老爺急喚奴家來何事?”
張衍沉聲道:“羅道友,正有一件要事非你去辦不可。”
羅蕭聽是要事,把笑容收起了幾分,正色道:“老爺請吩咐。”
張衍道:“我那田坤徒兒想必羅道友也見了,他有一母在樑國鞠容山寶丰觀江下居住,如今他已入我門下,爲他能安心修道,便需將他母親接來安頓,以成全他的孝道,此事別人我不放心,正需拜託羅道友前去一行。”
羅蕭鬆了口氣,她微撫心口,嗔怪地看了張衍一眼,道:“原來如此,奴家還當何事,卻是老爺嚇了奴家一跳,老爺且放心,奴家親自走一遭,定能將坤兒母親毫髮無損地帶回來。”
張衍笑了笑,道:“爲了一路穩妥,羅道友,我且將此寶借於你。”
他伸手一點,便有一點清光飛出,落在羅蕭手裡,她拿起一看,見此物乃是一隻美玉雕琢而成寶蟬,精緻生動,玉雪可愛,頗見靈性,不禁柳眉微挑,訝異道:“此物氣息怎麼奴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張衍微微一笑,道:“道友莫非忘了,當初我與你同去昭幽天池,途遇妖鯉渠昌阻路,此人死後,便掉落了這件寶物來,後來我將此物祭煉了,方纔復了它本來面目,此物名爲‘福壽鎖陽蟬’,乃是一件玄器,爭鬥之時,任對方寶物飛劍過來,只要被此物沾上,便再也逃脫不得,任你索取。”
羅蕭聽了這寶物有這等妙處,美目一亮,也不客氣,一翻手腕,就將此寶收入香囊之中,纖手輕輕拍了拍,道:“那奴家便去了,老爺且靜候佳音吧。”
說完,她咯咯一笑,一扭身,便縱躍而起,化一道如墨黑光出了偏殿,往洞府而去。
安排妥了此事之後,張衍就從偏殿向外而來,還未到得大殿之上,卻聽耳旁傳來琴楠傳來地道:“雁依,你這劍丸可取了名字?”
劉雁依言道:“天行有常,月滿則盈,盈滿則虧,人同此理,雁依認爲自己也不可存矜驕自滿之心,是以此劍丸便取名‘缺月’。”
“缺月,好名字!”
琴楠興致盎然地從座位上站起,板臉作勢道:“哼,妹妹新得了這劍丸,便讓姐姐來領教一下妹妹的劍鋒。”
劉雁依也頗覺有趣,抿嘴一笑,道:“好,姐姐稍候可不要討饒喲。”
張衍搖頭笑了笑,不願打擾了她們二人的興致,也就收住腳步,在一旁看了起來。
劉雁叱喝一聲,揚手而起,將缺月劍丸祭在空中,大殿之中頓時便放出一團清冷光輝來,如流波一般照的石壁之上的明珠泛起一陣漣漪浮光,隨後把手一指,一道光華便往琴楠飛來。
張衍當年祭煉星辰整整用去十六天時間,那是因爲他當初乃是明氣境拿得此物,如今劉雁依已是玄光境界,是以得此劍丸後,只一日夜間便祭煉完畢,運使自如,也是她平時暗中苦練不輟,除了不能分光化影外,已能使出諸般妙手。
琴楠見劍丸來得迅疾,她清叱了一聲,自頂門上飛出一片皎潔光芒出來,這一道玄光明如月華,清澈似水,只輕輕一晃,就將劍丸擋住,落不下來。
琴楠所習練的也是一門玄門正宗道法,與劉雁依所學《三元清平章》有異曲同工之妙,皆是注重根基,卻又不重爭鬥的法門。
張衍旁觀者清,只一眼就看出彭真人對琴楠期望甚深,是以所授功法並不去追逐對敵威勢,而只是顧着把根基打牢。
只是似這般弟子,與同輩爭鬥時總是難以獲勝,因此只能靠師長多做庇佑,隨侍在身,待到一定修爲之後方纔放出門去歷練。
張衍看到這裡,面上也是若有所思,不由想到了自己丹成之後需選擇何種功法修習,他沉思了半晌,心中有了幾分主意,不過此事還需與周崇舉商議之後才能做出決斷。
劉雁依與琴楠兩人雖說是切磋,可是雙方都留了後手,鬥了片刻之後,便又笑鬧到了一處,攜手往下層宮闕去了。
見二人離去,張衍微微一笑,把手一揮,主殿之上陣門轉動,他便隨之跨步而出,到了天池之外,一振衣袖,化一道如雪煙嵐往丹鼎院方向飛馳而去。
他此番有意謀奪十大弟子之位,心中有了諸般定計,但此中卻是繞不開周崇舉去。
或許是周崇舉甚少在外露面的緣故,張衍覺得其實門內諸人皆是小瞧了這位煉丹宗師。
首先,縱然周崇舉不是洞天真人,但也是元嬰三重境界的真人,到了這一地步,除了十大洞天真人之外,真正能在修爲上蓋過他卻是寥寥可數,且他畢竟是周氏嫡傳,一身神通道法應是不弱。
還有一樁,便是張衍先前也險些忽視的一個細節,那就是他這位便宜師兄幾乎是隨時隨地能見到掌門真人。
這便不簡單了,便是孟、朱、顏、孫這四位真人,身爲掌門親授弟子,也無有如此待遇,可見得周崇舉在掌門真人心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如今他遁法神速,身如清風飛雲,與往昔與不可同日而語,未有多久,便到了丹鼎院上空,因有牌符在身,他一路往裡而來時並未遇禁制阻攔,越過幾座宮觀,來到院內內湖之上,放眼看去,見那熟悉的魚船仍是泛舟湖上,他便降下雲頭,落在舟上,隨後掀簾而入。
“可是師弟來了?爲兄等你幾日矣。”
周崇舉身着日月星辰法袍,手持一方鶴嘴圭尺,黑鬚及胸,正站在樓中笑吟吟地看着他。
張衍上前稽首,微笑道:“卻是師弟的不是,本該一回山門便來師兄處。”
周崇舉呵呵一笑,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師兄弟不比旁人,又何須在意這些?”
他又退開幾步,仔細打量了張衍幾眼,不禁嘆了聲道:“師弟啊,你果真已是成就金丹了?可你爲何要在山門之外凝丹?迴轉山門之後再行煉藥豈不更好?”
張衍並不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言道:“師兄有所不知,此番在東海之上,師弟我助陶真宏陶真人奪得仙府,他得以功成洞天之位。”
周崇舉是關心則亂,先前總擔心張衍因一時意氣衝動,自己壞了道基,聞聽此言後,心中不由一定。
在他想來,張衍助陶真人成道,這份人情因果結得極大,便是張衍不說什麼,這位陶真人也會主動出手相助,有洞天真人在旁護持,便是成丹之品不高,倒也不致差到哪裡去。
直到這時,他纔敢出言相詢道:“師弟,也不知此番你究竟丹成幾品?”
張衍朗聲一笑,將氣息一放,便有一道白煙飛出,此氣機精純無比,且大氣隱隱,似如山嶽巍峨,江海橫流,有一股磅礴浩然之力,甫一放出,便震得這魚船左右搖晃,似要翻覆一般。
周崇舉先是怔住,隨後脣須哆嗦,面上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咔嚓”一聲,卻是不覺將手中的玉圭捏碎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