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清站在一處溝壑縱橫的山樑之上,衣袂飄動不已。
他身後是無垠大地,上方是廣闊天宇,一顆碩大無朋的月星緊貼着地陸,上面一個個坑洞和起伏不平的山形地表清晰可見,而隨着此物挪轉頭頂上方,卻彷彿給人感覺隨時要掉落下來一般。
這處地界尤爲廣大,靈機也是豐盛,就如九洲諸派未曾駐入之前的山海界一般。
這麼多年來,他通過界門遊走諸天,已是斬殺了超過萬數的大妖,然而還缺一頭功行上乘的妖物作爲靈樞之用。
就在前些時日,他卻是通過演教的線索,找到了一頭名喚萬全老祖的妖魔。
這妖魔十分之了得,在他見過的所有妖物之中,數此僚修爲最高。
不止如此,多數妖魔都是由於先天稟賦或者天生生長在靈機充沛之地,天長日久之後,方纔獲得極大能爲。而這一位修行的居然是最爲正統不過的氣道。
他懷疑此妖或許是自家老師曾經提及過的先天妖魔出身,並且還得了某位大能的點撥,要不然絕無可能有時下之成就。
沙塵忽起,旋空一轉,投下一道虛影,一個黃袍老者出現在他前面,打一個稽首,笑道:“道友,我與你本無仇怨,又何必這般窮追不捨?”
元景清淡淡道:“妖魔異類,人人得而誅之。”
老者笑着搖頭,道:“道友,你我皆是修道人,你該知我縱然曾爲妖身,可斬去凡身之後,已然脫了妖屬。”
元景清語聲沒有半分波動,道:“妖身可脫,妖性難除,這方天地上的生靈消亡莫非不是你之故?你一副人身模樣,可行事卻是殘忍冷血,視生靈如草芥,容你繼續存世下去,只會危及人道,莫如及早除之。”
老者捋着鬍鬚,目中露出無所謂之色,道:“區區一些凡塵生靈罷了,壽不過百載,轉眼即過,又有何值得追究,道友,你我早已超脫塵俗,何必爲了這等小事窮追不捨?”
元景清沒有再去多說什麼,往某處看有一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只是幾步之後,便似挪過了萬千山巒,身影消失在了天邊。
老者看他所去方向,神情微變,隨即目中露出幾分陰冷之色,身影忽而消失。
元景清所修持的乃是元辰感神洞靈經,過往溟滄派中,祖師之下,從來沒有人能把這門功法修行到他這般地步的,故是對氣機追攝十分拿手,只要被他盯上,就不可能從他感應之中逃脫。
此刻他循着那氣機而往,很快便見得一座黑漆漆的大山橫在前方,綿延不絕,宛若金石築就,上方彌散着沖天氣機,幾是融入到了虛空之中。
他爲追殺這萬全老祖,已是穿渡有十餘個界天了。他能夠察覺到,這一位不是沒有反抗之力,之所以逃遁,實際上是在找尋可以發揮自身實力的地界。
而這方地陸上有其屠戮生靈的痕跡留存,那這裡很可能就是此僚的主場所在。如無意外,其應該是準備在這裡與他決一生死。
他神情平靜,一句話也沒有多言,身上法力瞬時騰起,縷縷清光灑散開來,向着那橫跨地陸的山脈推壓過去。
凡蛻修士輕輕一拂之間便可崩壞天星,只是短短几日,兩人交戰之地俱被兩人法力餘波打得崩塌破碎,所幸這裡格局乃是天圓地方,無邊廣大,這才使得周圍一切沒有被粉碎成虛空塵埃。
只是若在虛空極遙之處看來,原本看似平整的地陸之上卻多出了一個漆黑空洞,便算萬數天星填入進去恐怕也無法填滿。
元景清站在空洞上方,氣息平穩,恍若之前與人鬥戰的並非是他。
這妖魔方纔被他斬殺了多個分身,折損了不少元氣,可其根果至今仍是深藏不露,這一戰還遠遠沒有了結。
他稍稍擡首一看,卻是那個挨近地陸的碩大月星動了起來,本來上面的坑窪溝壑凝集而起,顯露出了一張帶着可怖笑容的臉龐。
然而那只是其人頭顱而已,在虛空深處,有着更爲龐大的身軀,此刻其一隻手扒住地陸,另一手伸出,向着元景清抓了過來。
元景清雙眸之中有靈光泛動,無盡虛空之中,一枚枚天星亮了起來,每一枚皆是形如天梭一般,並且一齊向着那月星壓了過來。
雙方這一戰,整整持續了月餘時日。
萬全老祖終究還是沒能逃脫,被斬殺當場,神魂俱滅。
元景清看着手中盤旋的一股精氣,可以肯定其確實爲先天妖魔所化,不過運轉感神之法,卻未能尋到其背後指點功法的線索,無疑那是一位功行高過他之人,心下思忖道:“這妖魔來歷奇異,或許回去該是問一問恩師。”
他自袖中拿出一枚牌符,往外一拋,瞬息間化爲一座界門,隨着門上靈光大放,他便邁步入內,轉而到了演教總壇之外的法壇之上,並對守壇弟子言道:“貴派主事可在?我需與他見上一面。”
守壇弟子不敢怠慢,連忙將此事報了上去。
沒有多久,高果親自來到了法壇之上,他神情客氣的對着元景清打一個稽首,道:“元上真有禮了。”
元景清還得一禮,道:“元某而今誅除萬數妖魔,功果已滿,待要回去祭煉寶器了,臨去之前,特來交還貴教之物。”說着,他一揮袖,將一枚玉簡送了過去。
高果聽得他斬殺萬餘妖魔,吃驚同時,也是升起一股佩服之意,誠心致謝道:“元上真辛苦,這般我演教弟子可免除諸多妖魔之威脅。”
元景清平靜道:“此事只是順便罷了,高主事無需多謝,”他一指界門對面,“我方纔來此之地,乃是一處不亞於山海界的所在,想來對貴教有些用處。”
言畢,他再是一禮,身上清光一展,已是遁破虛空,回往山海界去了。
鏡湖,脊陽分壇所在界天之內,段業與史道人二人離開了羅教衆弟子之後,很快便又走到了一處,隨後一直小心翼翼躲避着羅教之人,生怕自己被捉拿了回去。
好在隨着演教援手逐漸到來,羅教也是應付得極爲吃力,一時之間也無暇理會他們。
可他們也知,此事不會結束,羅教是絕然不會放過他們的,否則若人人效仿,那整個教派就會變成一盤散沙了。
故二人不敢在外行走,只是躲藏在一處荒僻深谷之中,整日磨練功行。
造化之靈的道法好就好在說透了他們之本來,告知你羅教之法就是在引導他們自身潛力,既然力量本來就是來自於他們自身的,那直接去修煉造化之靈傳下的大道之法,卻比遮遮掩掩的羅教之法不知好上多少。
不過這裡前提是他們對自己對道法有個準確認知,若無這一點,他們是沒有可能做到此等事的。
二人在此修煉了百餘載後,自覺功行大有長進,心中便有了出山一探的心思。
商量了一下之後,二人各遣分身出外,因是擔心羅教搜捕,他們十分小心的掩飾行藏。
只是探查下來的情況令他們有些意外,演教與羅教爭鬥這許多年,互相之間居然以持平而論,誰都沒有將誰壓倒。
看去倒像是演教有意收斂着自身的力量,也不知這背後到底存有什麼目的。
二人商量了一下,認爲這對他們來說乃是好事。而他們既然得了道法,那也不該只是自己修煉,也當設法傳道,若是能教授出更多弟子的話,那說不定有朝一日能與羅教、演教相提並論。
於是他們往塵世間去了一趟,找到了數十名資質出衆的孩童,並將之帶回了山谷之中。
下來數年之中,二人邊是修行,邊是教授弟子。只是這其中,卻有一個本是從山澗之中撿來的弟子格外不凡。
就這短短几年功夫,這弟子居然修行到了修道人所言的化丹層次之中,這已不是用天資出衆可以形容的了,而是令人感覺驚悚了。
二人都是感覺其出身不凡,只是其已然是修道人,他們也推算不出其來歷,於是又命弟子去到那水澗處查訪了一下,卻仍是沒有任何線索,彷彿其人是憑空出現在那裡的。
二人心中這時隱隱有一個猜測,但是誰都沒有說出來,並且他們認爲,這對自己所傳道法而言,其實並不是什麼壞事,說不定這門道法之興,就應在這名弟子身上。
虛寂之中,季莊、相覺端坐在一方定世之中,只是此刻二人俱是神情嚴肅。
爲使自家所傳道傳能夠與演教相抗衡,他們先後投入了五個造化之靈,指望此輩成長起來後能爲自家教中護法。
然而不知爲什麼,其中有一個造化之靈卻是莫名其妙不見了影蹤,便是作法推算,也找不到其下落。
他們隱隱覺得這裡有問題,若是張衍出手,那根本不用如此麻煩,直接對五個造化之靈一同動手豈不是更好?
所以他們認爲,這裡很可能就是那位正主施展的手段,只是這一位明明還沒有歸來,卻是能在他們眼皮底下做得這等事,卻是讓他們警惕忌憚不已。
若不是這處造化之地非是他們自家的地界,他們甚至都有打滅此間諸般現世的心思了。
相覺想了一想,道:“道友,此間終究是玄元道人治下,就算是這位有什麼佈置,也輪不到你我來操心,既然尋不到線索,那就莫去多管了。”
季莊緩緩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那玄元道人神通廣大,想來自能解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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