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覺耐着性子找尋到了一塊造化殘片,隨後舉身沉入其中。
他之前退出造化之地時卻是將自己道傳弟子一併帶走了,此時也是送入了依附這片造化殘片的現世之中。
畢竟傳道之事他也費了不少心思,若是就這麼拋棄了,還需從頭來過。
而他料想,在自己不曾找到造化之地前,張衍應該不會再來理會自己了,此刻可以放心推動道傳,併合造化性靈。
在此間坐定之後,他心意使動,找尋那造化之靈的偉力。
這一次儘管是主動與之勾連,可他對造化之靈依舊是十分忌憚的。
他未曾忘了,其人需吞奪所有大德方能補全自身大道,上回縱然伸手幫了他,也不過是爲了達成這最終目的。
他本來也是擔心,若是自己再次請其相助自己取回那損缺的偉力,說不定會被其做得什麼手腳,所以寧可自己一點點收取偉力。
可他現在已然等不及了,覺得可以冒險一試,縱然有些許隱患,等到道身完全,只要造化之靈不曾落至諸有之中,那總還是有辦法解決的。
至於微明和張衍等人那裡倒是不用去多管,縱然可能被其等察覺到什麼,可自己已然被懷疑成造化之靈了,那做這些事又有什麼好顧忌的?
在他搜尋之下,很快找尋到了造化之靈透泄入諸有之中的偉力,然而欲尋意而去時,卻是被一股劫力所阻。
他發現無法再行深入,略一沉思,轉入神意之中。
片刻後,那紫衣道人神意亦是到了此間,並打一個稽首,道:“相覺道友尋我來,可是爲上回之事麼?”
相覺道:“那事我尚在做,道友是知道的,要繞過那玄元道人氣機並不容易,稍不小心,就會讓其人抓住痛腳,這回許是我不小心,似被他發現了什麼,不但尋上門來,還將我從辛苦搜尋得來的造化之地內驅趕了出去,想必這些道友已是見到了。”
紫衣道人點點頭,道:“那不知我有何相助道友的?”
相覺道:“的確有一事道友幫得上忙。”
紫衣道人言道:“道友請言。”
相覺道:“而今我身不完滿,故纔在那玄元道人面前處處受制,我需道友背後那位正主助我取回被劫力所困的法力,只我落到諸有之後,卻是難以與這位有所勾連,這裡就需得道友助我傳遞此意了。”
紫衣道人表面似在考慮,可心中卻是極不情願,他自明白自身來處後,卻從不願意與正身有什麼牽扯,而此前利用寶蓮招引偉力歸來,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想過之後,決定先答應下來,過後再隨便找一個藉口說正身那裡沒有迴應便好,於是道:“道友之請,我會設法傳告上去。”他頓了一下,“只是前次我拜託之事,還望道友多多留心了。”
相覺聲音微冷道:“便是道友不說,我亦不會放手,此番回去,我便會盯緊此事。”
儘管表面看去他是因約鬥不敵而退讓,可也掩蓋不了他是被張衍從造化之地內趕了出來的事實,這極大損傷了他臉面,故是決定給張衍找更多麻煩。
三載之後,鏡湖之中,演教法壇所在。
張蟬正在供奉殿中打坐,一名演教弟子匆匆入內,躬身道:“報告真人,那兩人已是送來了,該如何處置,還請真人示下。”
張蟬道:“看起來就是了,你退去後把孟壺喚來。”
那弟子一拜之後,便出殿安排去了。
沒過多久,孟壺來到殿內,躬身一禮,道:“聽聞老師相喚,弟子這就來了,不知老師有什麼吩咐?”
張蟬道:“教中有兩名弟子到此,其等出身與你相同,只是而今受人蠱惑,心境不穩,只是他們也曾爲演教立下不少功勞,後因教中變故又轉過一世,就這麼處置了,也是可惜,你兩次皆不曾被人左右意志,足見心性堅定,故是讓你去勸誡一番。”
孟壺前兩次所遇到的異象都是與張蟬說了,張蟬也不在乎此事,自己弟子乃是造化性靈,那一定是會遇到這等事的,他認爲自己以往潛移默化做得已經足夠多了,若是孟壺被區區幾個夢境動搖了,那就說明造化之靈根本沒有被教化的可能。
好在結果讓他頗是滿意,儘管孟壺與尋常修道人比起來有些微不同,但總算沒有偏離他的教導。
孟壺對於那兩人也是好奇,他還沒見過自己以外的造化之靈,當即道:“弟子這就前去。”
張蟬道:“慢着,這兩物你拿了去。”他一甩袖,兩張符籙化作靈光飛出。
孟壺拿來收入懷中,再是一禮,道:“那弟子走了。”
張蟬道:“去吧。”
他也沒問孟壺能不能成,此也只是姑且一試罷了,若是不能,將那二人直接料理了就是,沒有那麼多麻煩。
孟壺出了大殿,在法符指引之下來到一處海崖底下,看守之人道:“護法,這兩人關在不同地界,可要弟子去把另一人鎖來此處?”
孟壺道聲了好,就往崖上來,片刻後,就到了崖頂。
這裡四周被一圈禁制所圍困,一個小童站在圈內,看去明明只是小小年紀,卻是一臉傲然,學着大人一般負手立在那裡,問道:“你是何人?”
孟壺摸了摸下巴,道:“嗯,說來我應該是你失散許久的兄長。”
小童擡起下巴,不屑道:“胡說,我乃天生地長,造化生成,哪有你這等兄長?”
孟壺道:“巧了,我也是天生地長,造化生成。”
“我生來不凡,資質高絕!”
“我也是生來不凡,資質高絕。”
“我觀理便明,無有不通,修行從無礙難。
“我同樣是觀理便明,無有不通,修行從無礙難!”孟壺瞄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你我這般相似,還敢昧着良心說我不是你兄長?
小童漲紅了臉,大喊道:“我們不一樣!”
孟壺想了想,十分贊同道:“對,我們不一樣。”
他可不會被人輕易蠱惑,動搖心境,這小童與他確實差遠了,不過他也能理解,如自己這般人世上的確不多了。
小童氣呼呼道:“說不是就不是,若不是演教束縛了我,使我天性難以數張,我成就當比現下多出十倍不止!哪會與你相似!”
孟壺搖頭道:“不對,非是演教束縛了你,而是演教救了你的性命。”
小童惱道:“又是胡言亂語,我雖自小被演教尋來,可託世父母仍在,明明我五歲之前就能修道,卻到我五歲之後方纔教授我道法,這又如何算救了我?”
孟壺慢悠悠道:“我輩造化之靈生來便是修道種子,若不能爲人所用,造福世間,那亦不能令你成害,如今在我演教照拂之下,不至於成爲禍害,反而平安修持,看似演教是拘束了你,可你仔細想想,這是否是救了你性命?”
小童被他這麼一說,覺得好像是有幾分道理,可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疑聲道:“是這樣麼?”
孟壺走上前幾步,嘆道:“我不做你兄長也是可以,就讓你一回,就做你義父算了。”
小童一怔道:“義父?”
孟壺滿意點頭,上前摸了摸他腦袋,道:“乖。”
小童小臉之上滿是憤怒,一把將他手撥走,退後道:“妄想!我便是一頭撞死在這裡,也不會來認你做義父!”
這個時候,那弟子帶了一人走上來,對着孟壺一禮,道:“護法,人已是帶來了。”
孟壺望去,便見那人乃是一名年輕修士,麪皮白淨,看去倒也溫文爾雅,然而眼神陰鷙,看人時微微低頭,似在暗中窺望,他似察覺到了孟壺目光,也是上來一揖,道:“這位便是孟護法了吧?”
孟壺奇道:“你認得我?”
那年輕修士笑道:“孟護法身份雖然他人不知,可在心界之中卻早有人告知於我,我本以爲你我當是一路人,卻沒想到今日孟護法卻是來當說客,說來在孟護法之前,有五個設法勸說我之人,可都辯不過我。”
他昂起胸來,“似我輩造化之靈轉生,奪天地造化,未來成就無可限量,將來問得大道亦是易如反掌,而在演教之中,爲奴爲僕,再了得也不過一打手耳,又何談超脫,又何談逍遙?”
那小童聽得雙目放光,連連點頭。
孟壺認真道:“教中授你道術,傳你本事,教你如何做人,你莫非都忘了不成?”
年輕修士嗤了一聲,道:“少了他們,我自己莫非修不成道麼?看天地,辨日月,識經緯,察陰陽,處處可以尋道,演教把我等找了過來,不外是忌憚我等,好就近監看罷了,出了這樊籠,我輩方可一展所長。”
孟壺嘆道:“沒救了啊。”
他拿出那兩張符籙,對着其中一張輕輕吹了口氣,那年輕修士倏地瞪大了雙目,隨即身軀之上有裂痕蔓延出來,他望了自己幾眼,只是退後了幾步,便嘩啦一聲散成了滿地碎晶,幾個呼吸之後,化作了一地漆黑粉末。
孟壺甩了甩手,將手中符籙灰燼散去,隨後似想起什麼,偏頭看向小童,捏着另一張符籙晃了晃,道:“你怎麼說?”
“義父!”
小童俯下身來,恭恭敬敬一個頭叩下來,道:“兒子拜見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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