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這番話說到後面,宏音陣陣,羣山迴響,雲中更有隱隱雷鳴,在這山巔之上,天地氣勢一起壓來,此仿若當頭棒喝,常人早便是心身顫慄,神爲之奪了。
然而孟壺卻是坐在那裡看着他,彷彿什麼感觸都沒有,只是偶爾眨了幾下眼。
那老道微不可察德一皺眉,沉聲道:“你早知自己身份了?”
孟壺連連搖頭,露出幾分謙虛之色,道:“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造化之靈,還要請教老道長,這造化之靈到底是何物?”
“原來是不知道,無知則無畏,這裡是他心界,他若本心不動,外人也左右不了,卻是叫我白用了一番心思。”
老道人心中轉過念頭,口中卻是將造化之靈來歷用淺顯之語說與他知。
孟壺聽得怔住,最後卻是一骨碌站了起來,對着老道人恭恭敬敬一禮。
老道人撫須頜首,道:“你可是悟到了什麼?”
孟壺誠懇無比地言道:“原來我以爲自家已是很厲害了,聽了老道長這番話,才知自己心胸狹隘,不夠寬廣,卻是受教了,今後我定當改了這等毛病。”
老道人捋須之手一僵,嘆了口氣,道:“心胸狹隘非是這般用的……罷了,”他一甩拂塵,道:“我且問你,可願拜我爲師麼?”
孟壺不禁猶豫了起來,最後搖了搖頭。
老道人笑道:“你可是因爲拜過了老師,所以不願意另投師門?你卻不必爲此擔心,我只是你夢中之師,不會出現在現世之中,此舉算不得欺師,你若覺得不放心,大可將此告訴你師長,想必他也不會攔你。”
他這裡也是不安好心,孟壺要是告訴了張蟬,後者不阻攔是最好,要是阻攔,反而會引動孟壺心底之中的對抗意識,只要再設法引導幾次,遲早會入他彀中。
孟壺卻還是搖頭。
老道人奇道:“既然不是有這等顧慮,那你爲何不願?”
孟壺有些不好意思道:“老道長也是說了,我乃先天造化之靈轉世,想要收我爲徒的人自是來沾我福氣的,而非我去沾他們的福氣,我又豈能讓人白佔了便宜?老道長說我說得對不對?”
老道人看他眼中目光,分明是在說你不要想佔我便宜,他握緊了拂塵,吸了口氣,道:“你可能不知老道我的身份……”
孟壺眼前一亮,道:“莫非老道長也是造化之靈?”
老道人一皺眉,果斷否認道:“非是!”隨即他看到了孟壺目光之中的嫌棄之色,沒來由一陣無名火,再是吸了口氣,儘量以平緩語氣道:“你需知曉,老道我名尊太上,多少人想拜師都拜不來。”
孟壺吃驚道:“老道長你不是我夢中之師麼?莫非不止一個人在做你的夢?”他臉上嫌棄之色更重了。
老道人漠然道:“你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怕是再也難尋大道了,需知這世間,你若不曾超脫大道,終究難脫輪轉,仍不過是諸有之中一粒微塵而已,只能受得他人擺佈,你莫非就不怕麼?”
孟壺委屈道:“可是老道長也是說了,我乃造化之靈,便我不去尋大道,大道自會來尋我,老道長我與你說,先前也有人與你一般來找我……”
老道人一甩拂塵,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壺只見其人身影消散在雲霧之中,而腳下大山先是崩塌,隨後周圍景物盡皆破碎,待得整個世界都是崩塌,他猛然一醒,發現自己仍是在天穹之上。
只是那小狸貓這時卻是爬到了自家頭頂之上,他本待伸手抓了下來,只一轉念,道:“罷了,讓你佔得幾分便宜吧。”
他站了起來,法力一蕩,罡風捲溢,破開大氣,就往張蟬所在道宮飛遁而去。
相覺這時忽然心中起了一絲悸動,好像是自己分出的那縷神意有了結果,因爲他刻意斷了牽連,他也沒有辦法直接知道結果,於是試着推算了一下,發現這一次不曾成功,並沒有能夠撼動鏡湖之中那造化之靈的意志。
這令他有些詫異,自己所用的一縷神意能牽動心神,勾引出人心深處的惡念,對付下境之人本應該是無往而不利,這般居然還不曾成功,他思忖可能是那性靈得張衍不少關注,這纔沒有如願。
他想了下來之後,也沒怎麼在意,這等事隨時可順手施爲,只要不被張衍發現就好,這一次不成那就下一次,若是實在沒了機會,那就徹底放棄,也不妨礙到什麼。
他轉而望向虛寂之中,經過一番找尋下來,他還是沒能找到造化之地,倒是尋到了幾枚造化殘片,也算是聊勝於無。
此刻他也是發現,除了造化之地外,要想求得大道完滿,還需得補全性靈,這就要傳下自家所演道傳,以期這些生靈認同他之道法。
而尋常現世雖也有造化之氣流散其中,可對他來說生滅於瞬時之間,毫無看顧的必要,在沒有造化之地時,附着於造化殘片上的現世便是他唯一可以選擇傳下自身道法的地界了。
在沉浸於此長久,等到虛寂之中看似平靜下來後,他覺得可以試着接觸另一位與自己一同投入諸有的同道了,於是神意一轉,試着與之牽連。
知連自得張衍相助之後,便一直在收攏自身力量,正用功之時,忽有一股神意到來,他能感覺到對面就是相覺道人。
他本是想拒絕,可是現在情形,卻還得罪不起對方,想了一想,還是將之接納了過來。
相覺現身出來,打一個稽首,道:“貧道相覺,道友有禮了。“
知連也忙是回有一禮,並道出此身名號。
相覺道:“我與道友同回諸有,本該多多走動,只是此前有事耽擱,現在才得閒暇前來拜訪。”
知連道:“我僅有殘身至此,卻是讓道友見笑了。”
相覺笑道:“道友雖是歸返諸有,可因爲自身偉力薄弱,還未曾尋回寶蓮,怕是要牽引正身之力很是不易吧?”
知連一皺眉,他出於小心之故,特意將寶蓮收入了神意之中運轉,這般外人只要不仔細察看,卻是難以察覺到自己舉動,他不動聲色道:“不知道友爲何問起此事?”
相覺正色道:“我今番正是爲此事而來,我可相助道友將那寶蓮尋回,令道友早日得復全身。”
知連聽到如此說,心中非但不覺是好事,反而嘆了一聲。
不知道爲什麼接連有兩位大德找上門來,看去都要幫助自己。
他覺得自己恐怕陷入了一場牽扯到兩位大德的紛爭之中,只是他也不願意輕易得罪任何一邊,於是小心言道:“不知道友爲何平白來相助於我?”
相覺笑道:“道友不必擔心什麼,我等看重的乃是道友全身,而非眼下之道友,若得成功,便算道友欠我一個人情便好。”
若是之前張衍不曾找來,知連倒也願意承下這個人情,可是現在卻是不同了,他想了一想,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他道:“道友好意,我在此謝過,只是我已是在玄元道友相助之下取回了寶蓮,此事便不用再勞動道友了。”
相覺也是一怔,道:“哦,玄元道友已是找過道友了?”
知連意念一引,將造化寶蓮託了出來,道:“此物便是玄元道友助我尋回的。”
相覺不由得轉起了念頭,他主動幫助知連,那是因爲自己處於弱勢一方,不得不找尋更多幫手,而張衍做得此事的目的,他推測應該也是爲了找尋盟友,或者乾脆是預見到了什麼,所以提前瓦解他們幾人聯手。
不過現在知連起不到多少作用,沒了此人也不要緊,等到再有一位同道到此,相信就可聯手逼得張衍做出讓步了,就算拿不到布須天,也可叫其將其餘造化之地拿出來同享。
而且知連得了寶蓮,也算與他原來到此的意願相符,還省卻了一番功夫,而等到其復歸本來,那就不見得再是眼前這般想法了,到時不定還能再多一個威逼張衍的助力。
他笑道:“原來玄元道友早是來過,卻是我多此一舉了,那便祝知連道友早些尋回偉力了,我便不在此打擾了。”
他打一個稽首,就告辭而去。
知連思量了一會兒,他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看了一下手中寶蓮,畢竟之前得了張衍人情,他自覺只一枚蓮瓣尚還無法還了,嘆了一聲,便朝布須天所在傳了一縷神意過去,隨即閉合定世,再次入得定中。
同一時刻,張衍收得神意,知悉了相覺所爲,他只是淡笑一下,他卻不怕相覺在背後攛掇事機,若是敢於直接與他爭道論法,他也是無任歡迎,現在其人只是這般做,恰恰說明沒有正面與他抗衡的底氣。
不過其等在等待時機,暫時蟄伏,卻不表示他也會對此視若無睹,坐觀不動,他起指一點,卻是在依附相覺那幾處造化殘片的現世中落下了演教道傳,此舉是爲了傾軋其人所傳道法。
若是其人隱忍不動,那就權當給演教弟子尋得一處歷練之處,若是主動出手壞他道傳,那麼只要時機合適,他隨時可以以此爲藉口打上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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