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思忖了一下,這一片蓮瓣之所以能用以推演,應該是季莊故意爲之,大概也是知曉約定並無大用,所以想以此來絆住他的手腳。
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是陽謀了,若他未能在推演中勝過此人,那自也不必去談相爭之事了。
他自神意之中退出,隨後一轉首,往那靈機興發源頭看去。
從這位行止來看,應該是和那一位存在有着某種默契,但是季莊道人一旦阻絕衆修士前路,又斬斷道法的話,那麼世上將再無人可入煉神,興發靈機也會變得再無任何用處,屆時不知這位又會作何反應?而那一位存在想必也不會坐視這等情況發生。
不過季莊道人既然推行此事,應該也是把這些考慮在內了。
他稍作推算,知道用不了多久季莊道人就會發動造化寶蓮,便先以意念傳告旦易等四人,言及天機將變,要設法維護住正序不變,隨後一轉念間,便有一股宏大意識傳下。
這一刻,所有布須天內修道有成的生靈都是感覺得一股意念入得自身心神之中。
幾乎是一瞬之間,他們便就明白,由於天數變化,不久之後,便將斷天路,絕人間,往後之人,再也無法憑籍道法求得長生超脫了。
而諸多上境修士得知此事後,都是心憂不已。因爲天路一斷,那麼此生若是修持不成,想再轉世修行的話,那麼就無有可能做到了。
可縱然億萬之衆入得道門,真正能得享長生的又有多少?
這般一來,隨着時間推移,諸世修道之人只會越來越少,直至寥寥無幾,唯有斬卻過去未來之身,乃至超邁此境的修士,方能常駐世間。
而修道宗門無疑也將就此敗落,哪怕是大派上宗,也不過是堅持稍久一些罷了。
諸派在反應過來後,紛紛派遣門人弟子出去,試圖趁着這場變故未曾到來之前招募到更多門人弟子。儘管這般做法無法從根本扭轉局面,可終究能把傾頹之勢稍作延緩,不至於過快崩塌。
殿中靈光一閃,陣靈現身出來,對着座上一拜,言道:“老爺,傅上尊到了,說是有事拜見老爺。”
張衍頜首道:“請傅道友進來說話。”
陣靈立時閃身到外,道:“傅上尊,老爺請你進去。”
傅青名點了點頭,往大殿之內走去,現下他心中也是頗爲沉重。餘寰諸天比起山海界更爲繁盛,修行之人更多,
現在道法一絕,不至於會引發多大變亂,雖然青碧宮可將這些理順,可眼下諸天盛景定然將會逐漸走向衰敗。
便不說這些,他身爲道神,是寄託於善功法度之上的,要是連道法都是不存,那他自身也就難以維繫下去了,
關鍵不止是餘寰諸天,凡他所知的界域,都是如此情形,這令他連退路都找尋不到,所以不得不到張衍這裡來請教一個辦法。
傅青名很快行到殿上,見得張衍,便打一個稽首,道:“見過道友。”
張衍頜首爲禮,道:“我知道友來意。”
他伸指一點,一道清光如水泄下,傅青名被這光華一照,只覺渾身一震,驀然發現,在這一剎那間,自己竟是由原來道神之身,還覆成了生前所煉法身。
這時方是深深體會到煉神太上的莫測偉力,滿是感激一個拜揖,鄭重道:“多謝道友助我回複本來。”
張衍搖頭道:“這只是小事罷了。”
現世一切對於煉神大能都是太過脆弱,想要如何擺弄都是可以,傅青名雖是擺脫了道神拘束,可實際上仍舊沒有得道超脫,生死仍是懸在上境之人一念之間。
就在這時,他忽然擡頭往虛寂之中看去,道:“這便要來了。”
傅青名心頭一震,過去片刻,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重壓籠罩下來,這好似是一股遮絕一切的黑霧,無邊無際,森冷無比,將他所有感應都是淹沒了,這一刻,諸天之內,他彷彿只剩下了自身獨存。
此時此刻,功行越是高深之人越是感應強烈,而那些低輩弟子卻無甚感覺,甚至不知道方纔這一瞬間,他們已然受了上境之阻,而後來之人道途已被完全斬斷。
好一會兒,傅青名方纔從那等感覺之中退了出來,長長一嘆,方纔那股偉力,令他絲毫生不出反抗念頭,搖了搖頭,將殘留下來的感覺勉強驅逐,隨後默默一察,發現自己似乎與方纔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隨着深入檢視,便就發現了不對所在,本來清澈光潤的靈臺之上,此刻卻像是飄落了一粒難以擦拭去的微塵,好像在自己身上套了一個枷鎖,原來道法也是不再圓融。
張衍眼神幽深無比,造化寶蓮果是了得,直接施力於造化之地內,所謂“絕天路,斷法緣”,便就是如此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若是插手,是可以扭轉這股力量,但是沒有用處,此力若水而來,自己只要稍有鬆懈,就可反涌回來,這還是對方未曾在背後推動的情況下。
要是方纔在鏡湖中時當場與季莊翻臉,雖那寶蓮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可其餘人卻不在此列,這寶物既能用來阻礙生靈道途,那麼想來也同樣能用此來殺戮衆生,要是其人一氣之下殺滅諸世乃至布須天生靈,他也無從阻止。
傅青名嘆道:“至此之後,怕是天人永隔了。”
張衍望去下方,負袖言道:“道法雖斷,神道未絕。”
十分有意思的是,儘管布須天后來人道緣已盡,可是昆始洲陸那些神祇沒有受到半分影響,因爲他們本來就不是靠自家修持上來的。
還有那些天生異獸凶怪,更是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此輩從不修持,靠的是與生俱來的力量,所以也不曾受此牽連。
不過這等影響將會在隨後時日中陸續顯露出來,譬如昆始洲陸上人道諸國少卻了道法支撐,或許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太大變化,可隨着越來越多的修道人開始惜身保命,或許往後就只能依靠神祇之力了。
他先前判斷,季莊道人用了這麼多氣力,就是要在諸世生靈上做文章,所以下來應該是會有其他動作的,他倒是想看看,其人到底會如何做。
正思考時,陣靈又是來報,道:“老爺,旦易上尊前來拜訪。”
張衍道:“有請。”
旦易很快來到殿階之前,見得傅青名也在,便對其一點頭,隨後上前與張衍見禮。
張衍作勢一請,道:“兩位道友坐下說話吧。”
兩人稱謝一聲,都是入座。
旦易坐下之後,又是一禮,道:“不知道友可否言明,這道法之絕,卻是因何而起?
張衍道:“人間絕法,乃是一至寶之能,至於具體緣由,因涉及到幾位大能,不便說與道友知曉,只現下此力雖無可阻擋,但這等景況並非永存,必有改換之日,所以道友也不必太過悲觀。”
旦易嘆息一聲,道:“可這般終究影響太過,雖與我輩無損,但絕少修士能成上境,千萬載之後,諸派必將式微。”
張衍微微點頭,道:“道友有什麼話,儘可言說。”
旦易道:“我欲聯手諸位道友,造一涵靈藏精之地,並以神通法力聯手迴護此地,而今修道之人都是可躲入進去,算是與人世分隔,而只要修道人不離此處,便可得享長久壽元,如此或可堅持到玄元道友改換局面,那時諸界修士想也不至於傷得太多元氣。”
傅青名一聽,也是點頭認可此法,以他們自身神通威能,足可庇護得諸世不滅,他道:““不久之前,我等答應過域外天魔那三家,未來其門下可與我人道弟子鬥法決勝,以定那玄石歸屬,如今看來,此法算是作對了,至少其等不會再給我輩添亂了。”
張衍稍作思索,這涵靈藏精之地其實就是將一界域分隔內外,內藏靈華,外爲塵俗,這樣一來,凡人就與修道人徹底分開了,但目前也不失爲一個延長諸派存續的辦法,便頜首道:“此法也是可行,幾位道友斟酌施爲便是。”
旦易見他同意,稱謝過後,便與傅青名一同告辭離去。
張衍則是站在宮中,思考對抗那造化寶蓮的辦法。
方纔那偉力滲透進來時,他把一切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造化寶蓮縱然可以影響諸世生靈,可對整個造化之地卻沒有半分影響,其應當並不能撼動造化偉力。
這裡說不能撼動,其實應該是寶蓮之力避開了造化偉力,不然兩者之間一旦撞上,一定是會產生衝突的。
所以他私下猜測,寶蓮之力之所以能夠浸透進來,說不定是界內異力未曾驅逐的緣故,要是他能完全統合布須天之力,應該可以將此拒之門外。
他往布須天內掃有一眼,若不算那可能隱藏起來的地界,現在可以見到的渾天,也只有一處還在遊離在布須天外,不過用不了多久,就會挨近了。
待得他把這些渾天都是收歸布須天之後,就該開始清查那些隱秘所在了,要儘量將妨礙自己的異力都是驅逐解化,不給對方任何漏洞可鑽。
同時,也需找到對抗造化寶蓮的寶物,此寶來歷他已是知曉,這等寶物似並不止一個,最好結果,就是能再尋到一朵,這般就能與之對抗,這裡希望雖很是渺茫,可總是要先試上一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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